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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家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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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医过来问诊,裴曦月有了身孕,左相夫人入宫照料。
都说她母亲是歹毒之人,可这并不意味着她过得就容易了。她也有一脑门子的公案,侯门相府的家不好当。
裴曦月劝她把赵小娘放出来吧,夫人说她去年年底就没了。
裴曦月喑哑。
人活世上,很多情况都是你不让我好过,我就不让你过好的恩怨纠葛,至死方休。她抚摸着肚子,希望自己能一世长宁。
晚夕,有家宴,列席揽月台。
太子扶着她就坐,他瞧来的样子风神俊朗、清如明月。裴曦月叮嘱他,纵然心底里有不开心的事,也不要有过激的言论。他活得光明磊落,可有人就是想当宵小之辈,见缝插针,贪图那蜗角虚名。他可不能成全了别人。
宴上,果不其然,有谏官犯颜进谏,数落太子无德无能、尸位素餐。众臣附议。
嘉顺帝已是怒颜,他说是朕之大错,要下罪己诏。他说愧对先祖,子孙不孝,没有尧舜的贤明……
这一句一句宛若凌迟,比当面斥责太子更叫他肝胆俱裂。
裴曦月颤颤巍巍地望向李暄,瞧见他面色突然变得煞白,情形可怜之极。
他就是个替罪之人。
他抬手举起酒杯,可泼了一手,脑中嗡嗡杂乱不止,有诸多声音叫嚣着。忠臣那大义凛然的面孔,奸佞那老谋深算的举止,左相大人怒其不争的目光……
还有裴曦月那妇人之柔、之弱。
他突然发作,拔出禁卫的刀指着群臣,大喝道,“孤自被立为太子,做什么在你们这帮耆宿眼里都是错。彻查贪污弊案是错,解除海禁是错,开仓赈灾是错……如何才能让你们满意呢?”他遥想当初自己批准时,这些朝臣都是说太子英明。可是嘉顺帝在那高高的御座上冷哼了一声,朝臣又换了一副面孔,开始撇开他,向嘉顺帝求策。
李暄忽然缓缓转身,那刀尖对着嘉顺帝。
“既要用我,便不要疑我!”
为储君难,做惺惺作态的嘉顺帝的太子更是难上加难。裴曦月跪下来哀声求他……
太子迷失心智,有人欲夺下他的手中之刃,揽月台上乱作一团。谢皇后却始终微笑着,依旧是那样仪态万方。
嘉顺帝便将此事交由皇后处置。
晨妆,裴曦月来宫中服侍皇后洗漱。皇后问她,“你怎样想?”
谢皇后的嗓音有些低沉沙哑,和她呈现的性情一样稳重温婉。
裴曦月不言。
谢皇后轻拢脑后的高髻,直言不讳,“皇上想杀了太子。”
“父子龃龉,不过是家事……”裴曦月辩解,虽明知这如同巧言令色。她声音幽微了下去,最后道,“太子病已久,理应静养。”
——
太子远离长安,被囚禁在陇西养病。
裴曦月像忘了这个人一样,陪宫中贵妇谈笑风生,春从春游,夏去纳凉。
爱一个人,很容易失望。
纵然如此,新晋贵妃还是同嘉顺帝进谗言:太子妃私下里在教导皇太孙要为父报仇。
为君者,常有众叛亲离之感……常猜忌身边之人。嘉顺帝常把“仁君”、“圣人”挂在嘴边,其实他刚愎自用,阴沉难近。
他不相信任何人,令大理寺审问太子妃。
裴曦月躲到皇后宫中,深知一旦被抓去大理寺,哪里还有真相可言?她哀求皇后替她伸张冤屈。
谢皇后却为了自保,见死不救。她说,“你不死,皇太孙也活不成了……”
裴曦月一头撞死在庭柱上,谢皇后拿起栉巾擦了擦被血溅到的鬓角。
她并不多看裴曦月的死状,她只想着嘉顺帝毕竟已是风烛残年,老态毕露,他日殡天,她让苏贵妃殉葬,算是还了太子妃的……
——
他是祈佑二十五年被放出离宫的,那时他的发妻已是一堆白骨。出世的儿子也早在三岁时被毒死了。
大理寺查案说是琰王所为,但是琰王死前还在喊冤。谢皇后说:皇上常做噩梦,说有个三岁的孩童跟他索命……
虎毒怎会不食子呢?
长安郊外,荒草丛生,谢皇后对李暄说:“当初你若肯再隐忍些时,曦月与皇太孙便还能活着……”
他晚年终日炼丹寻仙,点一枝逍遥香,醉生梦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