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梦阁：四凶记》通幽博士

56、曲直牌

　　“嘭”的几声，沈家的大门被踢开，手握一支支利剑的官兵包围了庭院，各个全副武装，杀气腾腾。

　　天气本就有些闷热，这下更令人狂躁不安。

　　随后，士卒的后面缓缓走出一个身着朱色，大腹便便的男子。他走路很吃力，一扭一扭的，像怀胎十月的孕妇，别人要是不看上部分，还真会以为这是个女人。

　　只见他捊着那把一字的短须，奸诈的笑了笑，“别来无恙嘛，沈大人。”

　　沈溪霆很镇定，脸也很平静，对上面埋伏的暗卫挥了挥手，作了指令，几十名暗卫迅速将腰肢粗壮的男人和带来的人一并包围。

　　“何延，谁给你这么大的权利连夜私闯沈府。还带这么多人过来，到底是何居心？”

　　眼前的长的一脸肥油的人，叫何延，官居五品，比沈溪霆低一级，是沈溪霆在朝堂上抨击的对象，原因就是，何延是个十足的大贪官。从他那膘肥粗肢的身材不难猜出，其中捞到的好处和油水，定是平常官员的几百倍，要不然，紧靠朝廷那一点的俸禄，还不足以养起一头猪。

　　“沈大人，你不应该想想我为什么会来这里吗。”何延奸笑着。

　　沈溪霆不窝火，却偏看不惯这小人得志的样子，“哼，君子堂荡荡小人常戚戚。你过来，不就是为了讨回我在朝堂上对官家告你的状一事吗。但你记住，我永远比你官高一等！”虽然沈溪霆不喜欢拿头衔来压别人。

　　何延是气的牙痒痒，牙齿间摩擦发出的声音咯咯响，“你还是祈祷祈祷能不能活过今晚吧。”把脸凑过来，露出阴狠的笑，指着旁边山上一块凸出来的地方，“你看那个地方多好，我可拿钱叫人看过了，是块风水宝地。等沈大人您死的时候，我一定好好把沈大人安葬到那里的。”

　　“哦，还不知道谁先死呢。”

　　阿释和几十名暗卫在沈溪霆指令下，拔出了锋利的长剑，抵在了何延溢出肥肉的脖子上。把何延着实吓了一把，冷汗不停从脸颊两边滑了下来。

　　“沈溪霆，你你你要干什么！我我我告诉你，你最好让他们把剑放下，否则的话，后果是你承担不起的！”

　　他手颤颤巍巍往下垂，背上的肉抖动着，十根粗短的手指在朱色衣衫上摸来摸去，也不知在找什么。他神情慌乱，身体麻木的已经不受大脑控制，尽量保持静止，心怕下一刻，他的脑袋会从身上分离。

　　其他的同僚为人何延自己摸的很清楚，这也是他为什么升官那么快的原因。但沈溪霆不一样，脾气古怪就算了，心里想的东西也很奇怪，总让人很难琢磨。与其说是奇怪，倒不如说是个死脑筋，不会见风使舵。

　　何延终从袖口里拿出一卷金黄色，亮的刺眼的卷轴，沈溪霆沉默的闭上眼睛，一切都尘埃落定了，一切都没有回旋的余地。他的圣上，原来也不完全信任他啊。

　　还好，他的青儿早已离开，只要留得青山在，就不怕没柴烧。

　　方才，厢房内――

　　“尊者驾到，沈某有失远迎，还望莫要怪罪。”

　　男子并没有立刻应，而是双手把沈溪霆牵起，脸上露出难以分辨是忧是悲的表情，“沈大人快起，不用这么客气，你是知道将会有什么事发生的吧？”

　　沈溪霆被点的一时语塞，顿了顿，“沈某就知道，什么也瞒不过尊者的眼睛。天意如此，沈某还能说什么。”

　　“沈大人你打算怎么做？”

　　男子眼神流离，见惯世间生死别离，见惯世间多愁善感，见惯世间爱恨情仇的他，为什么如今，他还是有一份不忍。或许，是对一名忠臣即将逝去的惋惜，觉得他不该这样死去，应该有个好结局。

　　但命运总是无情的，没人知道它心情什么时候好，好到会给你安排好一点的人生，无需太多波折。

　　“既然尊者这么问，我也不再隐瞒。你知道我的为人，我不会丢下任何一个人自己逃走的，即便是死的冤，也绝不脱逃！只是……”沈溪霆提起衣角，脸部表情沉重的朝男子跪下去，拱着手，“只是沈某人还有一人实在放心不下，希望尊者能答应我这件事，来生，沈某人做牛做马都会报答。”

　　“你说的那个人是青儿吧。沈大人放心，青儿是我徒弟，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护他周全的。就算沈大人不说，我也打算这么做。”

　　男子再次把沈溪霆牵起来，从他眼睛中，他不仅看到一个慈祥的父亲，一个有担当的丈夫，更是一位身负重任的将领。

　　一生的沧桑，仿佛在沈溪霆眼中越过了几世，大概只有把一切都看的那么透了的人，才会有给人如此的感觉。

　　“多谢尊者。”沈溪霆怀着感激，连连拜谢许久。

　　男子不好拒绝，也就接受了。

　　“要不要让贵夫人来看青儿最后一眼，毕竟，她是他的亲娘。”男子最后问了问。

　　沈溪霆摇摇头，“还是算了，祤儿她身体不太好，这种生离死别的事，我怕她受不住。只要最后让她知道青儿还活着，便是对她最好的慰籍。”

　　之后，男子便离开。只是何延知道沈溪霆有个儿子，对沈家人口的多少也是了如指掌，就算拿个下人来搪塞，一询问周围邻居，马上就会露馅，即使不露馅，缺了个人还是十分的可疑。

　　所以，尊者走之前，特地给他留了一张小纸人。只要在小纸人身上写上沈青的生辰八字，滴上一滴他的鲜血，小纸人就会变幻成和他一模一样的人。

　　计划很成功，没有人知道，除了沈溪霆自己外，骗过了所有人，连馥祤夫人也没有怀疑。

　　回忆结束，沈溪霆思绪又回来，他再次挥手，示意阿释和其它暗卫放开肥的流油的何延，自己双膝跪下。

　　“大人，你这是做甚，为何要跪他？”阿释不解。

　　何延拍了拍公服，气指使颐的，“哼，沈溪霆呀沈溪霆，位居四品，结果不还是要臣服于我膝下吗！”转着卷轴，哈哈嘲笑道。

　　阿释看不过，拿起手里的剑，“唰”一下又指回肥的流油的何延脖子上。

　　何延此刻却不怕，脸变得更加阴暗，“沈溪霆，你说，藐视皇命者，该当何罪呀？！”

　　“按当朝法律，应立即处死。”

　　“所有人听见了吗，还不赶紧把他给本官拿下！”

　　士卒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无一敢动，只要沈溪霆还在，没让暗卫放下手中的剑，他们都有瞬间被杀的可能。

　　何延见士卒不动，气得直跺脚，一个劲在那里嚷嚷，本就肥圆的脸，生气之后，直接成了个球。

　　“你们怕什么，本官手里有官家亲自颁布的懿旨。若有不从者，立即捉拿！若有反抗者，当即斩首！”

　　话一出，手握兵器的士卒像得了免死令牌一样，无所畏惧，气焰嚣张的很，上去二话不说就直接动手。暗卫自是回击，但并没有太大动作，皇命难违，他们也是无奈。

　　当把暗卫压制后，何延慢慢打开卷轴，对着跪在地上的沈溪霆故意拉长声音，朗朗上口声，一时如同鬼魅，嘈杂的不能入耳。

　　念完最后一句时，何延悠悠走到沈溪霆面前，屈下肥胖的身子，然后在沈溪霆耳边道出最终的目的，“沈溪霆，看你这么识时务，也好歹我们同僚一场，我就让你死的明白些。其实，有没有懿旨都是无所谓的，因为最终的结果，你都不可能活着见到官家，因为你惹了那位大人。今晚，你们沈家，都得死！”

　　‘一声给我烧’划破夜空，无数颗火球伴随锃锃的利剑声从前面射来。庭院开始着火，一半埋伏在外头的士卒冲了进来，把所有出口团团堵住。火光和哀嚎声交加，像漫漫长夜里的悲恸亡灵序曲，令人绝望。

　　没有逃跑，没有反抗，也没有求饶，沈溪霆很安静，阿释和暗卫都知道他心里的想法，不想让其为难，都纷纷选择自尽。馥祤夫人这时也从厢房内出来，穿着她两人曾经一起制作的紫白华裙，她是妇道人家，可她看的比谁都明白。

　　生亦同寝，死也亦同眠。她，此生无憾。

　　熊熊的烈火，最后将两人一起，吞没在无尽的红光之中。

　　或许，上天垂怜，火烧到一半时，天便下起小雪，把火势压低，又碰巧打更的更夫路过，唤来人把火扑灭。只是，里面的人，无一幸免。

　　六月的飞雪，是有大冤情的征兆，这事上报朝廷后，官家辗转难眠，本要重新审查，但死无对证，也就草草了事。只是，事情结束后，沈溪霆的沈府，被官家列为禁地，无他允许，闲杂等人一律不准靠近……

　　“呼――”

　　袅袅的香烟，拂去沈青的幻影，把他拉回到浮梦阁，他还是不想承认这个事实，尽管已经过了三年。

　　他往窗棂边走去，桌子有陎言留给他的任务，泡一壶茶，可他不想理，反正有青鸾在，用不着时刻都要他弄。

　　最近，獬豸突然来找他，不为别的，就为三年前，葬身于火海的忠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