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梦阁：四凶记》通幽博士

54、曲直牌

　　沈溪霆到家门口时，已过了及冠的时辰，来的人多半早就离去，只剩些沈溪霆生死之交的好友。

　　他入官场多年，结交的朋友不计其数，但坦诚相待的，也就那么几个。其余的，无非是为了自己的仕途，要么，就是对他有所求。

　　人性本就如此，他也不好多说什么，看的多了，也就透了，维持本心，也就是最好的。

　　“阿爹阿爹，你真的回来了，我都跟阿娘说了你会回来的，她偏不信。”

　　少年兴奋往外跑，稚嫩的脸红晕晕的。他刚及完冠，一身幽蓝，墨玉一般流畅的长发用冠束起，一半披散，一半束敷，洒脱。

　　沈溪霆正和好友谈的欢，见到沈青往自己这边，一把手牵过来，“来，给阿爹看看。”然后把手搭在沈青肩上，拍了拍，“好啊，青儿终于成年了，也长的相貌堂堂，和阿爹一样了。记得前时候你还缠着阿爹要骑马，要学舞剑，要学兵书……但凡阿爹会的，你都要学，不教你还很阿爹发脾气。没想，这一转眼，十几年就这么过去，你长大了，阿爹老了。”

　　“阿爹一点也不老，阿爹当是壮年，怎会有老一说。莫非在阿爹心中，青儿长大了，阿爹就老了？”

　　“哈哈哈，就依青儿的。不老就不老。”沈溪霆又左右看看，“对了，你师父他老人家有过来吗？我不在的几年，你阿娘身体又不好，也承蒙他关照你，本想当面道谢，奈何你师父他老人家喜欢云游，故而一直寻不到机会。”

　　“这个嘛……”沈青别过脸挠着腮帮子，眼神之间略有闪烁，“师父他……他老人家还有要事，就……就不来了。况且，师父不喜人多，怕扰了清净。世间的一切，犹如芦苇，见的太多，反而牵绊越多，不如自由自在的好。”

　　他该怎么说呢，哪有师父这么坑徒弟的。五岁跟着进山，手上连一把普通的武器都没有，师父跟他说要去方便方便，结果，一去不回，留他一人和野猪大战三百回合，最后累的半死不活。七岁那年，他又被师父带出去玩，他傻乎乎便信真的去玩，到半路，师父又丢了，他独自一人从扬州汾河摸索回家，还被阿娘教训一天。九岁时，他终于学聪明了，师父带他出去，他就死死拽着师父的衣服，不肯放开，其实这也是阿娘教他的。没想到，师父还是给溜，就在他转身离开师父视线的瞬间，人，没了。啊啊啊！他真的很崩溃，这可是泉州。

　　然后他十一岁，师父又找他出去玩了，他那双早已看透事情的眼睛，让师父心虚的冒着冷汗，可最终的结果还是――阿娘竟然也同意了，他是亲生的吗，怎么感觉是捡来的。算了，反正被骗了这么多次，也不怕多加几次。只是这一次，师父确实没骗他，也确实是真的带他来修行，可是，他还是太天真了，师父又溜了！

　　反反复复几年，沈青也就看透了，出去就出去吧，被骗了也不所谓，谁叫他是自己师父，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嘛。

　　“也是，修行之人，的确心性很重要，你师父是世外高人，定是与平常高人不一样。青儿你是没认错师父，以后可要好好报答才行。”

　　“这……一定会吧……”沈青还能说什么，自己铁定认的师父，哭着也要崇拜他。

　　“对了阿爹，师父说，你今天会给我带特别的东西回来，我问他是什么，他也是神神秘秘的，说到时候就知道了。到底是什么呀阿爹，给我看看呗。”沈青探个脑袋在沈溪霆后面瞄来瞄去，也没看到有啥东西。

　　沈溪霆甚有不解，他没要带什么特别的东西要给他的青儿呀，这做师父的，话里究竟啥意思。

　　阿释慢慢走近，靠在沈溪霆耳边，小声说道：“老大你忘了，那只‘小羊羔’不是挺特别的吗。”

　　“可那个并非我要送给青儿的，只是偶然遇到。等小家伙伤好了，我要放它回到它该回去的地方，这里不属于它的天地。”沈溪霆小声回道。

　　“但老大你忘了，沈青少爷的师父可是仙人，能夜观天象，卜卦前世今生，他对沈青少爷这样说，肯定有他的道理。说不定，他是知道小家伙的来头，笃定以后能帮上沈青少爷呢。”

　　阿释的话，沈溪霆觉得不无道理，也许尊者已经卜卦到以后会发生的事，只是天机不可泄露，不能明说罢了，才以这种方式告诉自己。

　　“是啊，阿爹给你带了个可爱的小动物。只不过它受了重伤，不能蹦哒出来见你，我现在就叫阿释给你抱过来。”

　　沈青想，他应该是不喜欢这个小家伙的，因为，实在是太太太奇怪了！世上竟然有长角的黑羊！不，是长长长角的野猪！你能想到多恶心吗，反正他是接受不了，好几次都想扔掉的冲动，却被沈溪霆给发现了，他只好死心。

　　而小家伙对沈青也是非常特别的，就喜欢追着他跑，喜欢蹭他的衣服，即便沈青有两三次想拎它到厨房，后找一口大型的锅，然后扔进去煮来吃，它也不曾放弃这个念头。

　　日子久了，小家伙的伤口也痊愈了，胆子就更肥了，不用取得沈青的同意，困了，哪里舒服就躺哪里，沈青的床，是最不错的选择。

　　所以，沈溪霆和馥祤夫人，也就是沈青的亲娘，沈溪霆唯一的挚爱，起来首先的听到的声音，不是鸡鸣声，便是“啊啊啊”声，惹的俩老夫老妻是乐呵呵的。

　　“你你你给我起来，不不不然的话，我就把师父给的捆妖锁拿出来，把你一辈子都锁着。”少年一只脚踩在凳子上，手一直挥动，对着窝在自己被褥里头舒服打呼噜的小家伙告诫道。

　　小家伙却不以为然，翻过身来继续睡，任由沈青说干口水都没瞅一眼，就感觉沈青像个傻子，对着空气发牢骚。

　　直到沈青真的拿出捆妖锁后，小家伙才伸伸懒腰，不紧不慢站起来。

　　它开口便问，“小子，陆压道君是你什么人？”

　　“谁，谁在那里说话！”沈青脑袋左右晃悠问道。

　　“除了本座，还能有谁在。”‘小羊羔’继续回应道。

　　沈青张大了嘴巴，一脸“野野野猪竟然开口说话”不可置信的样子，不小心把凳子扣下来，砸了脚，疼得泪珠子都要掉下来。

　　‘小羊羔’则用神之藐视，继续一句一句嘲笑沈青，“愚蠢的凡人，脑子傻到被粪坑夹过吧，一点小事都做不好。大人竟然选你做徒弟，果然是不明智的选择。”

　　“你你你认识我师父，他究竟是个怎么样的人？是不是很菜，谁都可以欺负的那种，”沈青眼睛冒出闪光，一脸八卦样，后又恢复严肃，气势逼人，“还有，你到底是什么兽？有什么目的？为何要黏上我的父亲？”

　　“真想知道？”小家伙被沈青的严肃的样子给吓到，正经的问。

　　“嗯。”沈青眼神坚决。

　　“拿你真没办法，我说就是啦，干嘛要用这么凶的眼神看着。”可怜兮兮的，“你师父他很厉害的，乃是离火之精，人称陆压道君，是实实在在的散仙。他没有派别，修道于西昆仑，同众仙一样，高山修行。但他很特别，不在三教中，不在极乐地，不归人王管，不服地府中。潇潇自在任我游，自自在在散圣仙。”

　　沈青实在难以置信，这么会坑徒弟，貌似脑子不好使的师父，竟然这么厉害，很轻浮回一句，“哦！”

　　“你臭小子是什么态度，道君可是玉皇大帝都管不了的人哎，一点就不惊讶！”小家伙急了。

　　“那你又是啥？”

　　这一问，小家伙鼻子骄傲的拉长，“本座是獬豸。獬豸你懂吗，专门判别贪官的那种神兽。”

　　沈青依旧是那句轻浮的回答，“哦！”

　　小家伙被气到，竟然真的有人不会对神兽没啥反应。要是平常人，听到“神兽”两个字，还不得疯了，那可是几辈子都修不来的福分欸。

　　“我果然是獬豸一族最倒霉的，一来就碰到你这么个熊孩子，任务没完成就算了，还受了伤，回去以后肯定会被笑死的呜呜呜！”

　　它就这么在沈青眼前哭哭了很久，接下来的那个问题，沈青没有问出来，它也不肯告诉，兴许就没打算告诉。

　　沈青心中隐隐的不安感，油然而生。

　　天又开始飘起小雨，乌云之下，景象墨黑，浑浊的让人难受，喧哗的热闹，听的震耳。

　　若是以前，沈青会很享受小雨带来的雅致之情，画，本就来源于水景之中，才是最好的表达。

　　却不知为何，听完自称是神兽獬豸的小家伙的话后，再也没有心情欣赏这久来的雨景，反而多了份难以理解的不安。

　　此刻，他想知道师父在哪里，他虽不靠谱，实力却还是有的，希望在他不安感消失之前，发现事情的源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