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雨浮生》迦陵频伽酱

10、第四章

　　清冷的月光透过树枝之间的缝隙，落到了沉溪眼里。之前尚未注意，原来都已经这么晚了。这个时间点，还不回去师父又要担心了吧。不过，这次剑气的量又没把握好，把师父给的剑给毁了，回去肯定又少不了一顿训。
　　这般思考着，沉溪便向着前方迈开了步伐。没走上几步，便听到后方传来了他人的叫喊声。
　　“兄台接住。”
　　只顾着想着快点回去，都忘了身后还有人这件事了。不过怎么都已经迈开脚了，这时候再回去仿佛又显得有点尴尬，沉溪便选择并未回身，而是侧身接过了身后之人丢来的物品。
　　“兄台此乃我门中疗伤秘药。今日救命大恩，不敢言谢。兄台能否留个名姓，容我等它日登门拜谢。”
　　名姓吗？沉溪有些为难起来，因为说到底他和师父不过都是一届散修，可谓天大地大，无处为家。说出去，似乎也有些不好意思，便回道。
　　“无名无姓。”
　　随即便大步迈开，迅速逃离了现场。只留下那三人在原地错愕，毕竟沉溪刚才那一剑表现出的杀伤力，以他这般年纪说他不是什么名师教出来的弟子，怕是都没人信。
　　“师兄，白日里那位村民不是说在我们之前有另一人询问了那妖怪的出没的地方。”
　　“师弟你的意思是，那位道友与我们一般，是在山下的镇子里落脚的？”
　　“正是。”
　　任他人如何去想，终究是与沉溪无关了。毕竟此时此刻，他正在迷惘该往哪个方向去走。白日里来的时候，倒是简单，毕竟这处小山上，有成片树林的也就只有这一块地方了，无论怎么走都不会迷路的。但回去的路，却又分不清楚方向了。
　　原地绕上了好几圈，沉溪忍不住开始饶起头来，现在最好的选择似乎就是等那尚还在树林里的三人出来，然后跟他们一起回镇子里了。毕竟看那人的伤势，短期内也不可能御剑回去。不过，若是真那么做了，刚才摆出的那副模样，就不大好解释了。而且要是说出是因为迷路这种事的话，那大概明日汇仙会开启的时候，沉溪就只能羞愧的躲在房里不赶出门了。

　　正烦恼的时候，身后传来了似是鹿鸣一般的叫声。沉溪疑惑的回头看去，只见一个仿佛泛着光的白色的影子，一跃之下便消失在了森林深处。
　　回想着一瞬间看到的轮廓还有刚才的叫声，应当是一只鹿没有错了。但是这大半夜的，在山林间正是诸如豺狼之类的肉食动物，出来捕食的时间。这种时候，怎么还有鹿在活动，而且好像还泛着光？
　　反正现在一时间也找不到回去的路了，沉溪便向着那鹿消失的地方走了过去。沿着痕迹，沉溪没走上多久便再度看到了那条鹿，但还未来得及看清具体模样，那鹿便再度跃出，消失在林间。就这样，一直重复着这般行为，那鹿也似乎有规律的停下来专门等着沉溪一样。
　　就这样随着那只鹿，沉溪走出了树林，一块颇为熟悉的石壁即刻出现在了眼前。沉溪还记得只要穿过这片石壁中的一条小径，便可直接到小镇外。但今夜云朵太过低沉，原本就很暗的山路小径，此时此刻可谓是伸手不见五指。
　　到了这里，沉溪隐约明白了那鹿是在给他引路。不过那鹿是怎么知道他迷路的，而且还知道他要回哪去。这些实在是太过奇怪，而且的确听师父说这世间是没有妖存活的了，一般精怪也不可能有这等智慧。
　　想也想不大明白，既然路已经出现在了眼前，那么还是赶快回去好了。虽然此时这条仿佛吞噬了一切的光芒的小径，有点诡异，不过眼下也没有其他路可以走了。沉溪便长吸了一口气，向着那无尽的未知里踏了进去。
　　走了几步，感觉，并不那么坏。因为这道里似乎并没有想象的那么黑，还是能稍微看到一点痕迹的。如此便一边伸手摸索石壁，一边前进。
　　没多久，能看到出口处射进来的光亮了，沉溪忍不住长舒了一口气，终于要到头了。因为已经能够看清前方的路了，便将扶在石壁上的手收了回来。将手收回来的瞬间，眼角瞥到手的影子印在了偏前方的石壁上。
　　“奇怪，光是从前方射来的，为什么我手的影子会映射在前方的石壁上。”
　　发现这一点的沉溪整个人打了个冷战，全身的寒毛的倒立了起来。低头看着自己脚下，果然自己那虽然稀薄到仅仅只有一双脚的影子正向前方伸展的。虽然，很想回头看看自己身后到底是有些什么。但此时不同于，与那精怪交手的时候。因为之前已经知道了，不管怎样终究是活着东西。此时却不知是什么奇怪的东西跟在自己身后，察觉到那东西的瞬间，心脏都仿佛骤停了一般。
　　但无论如何，停在此处都不是最佳的选择。沉溪再度长吸一口气后，屏住呼吸。以这辈子最快的速度，狂奔而出，沿着路径向着客栈逃去。直至冲入院子里，反手迅速将身后的门板关上后。方才倚在门上，开始大口大口的呼吸起来。
　　“咚咚……”
　　敲门声从身后的门板传了过来，本来平静了一点的沉溪，再度打了个冷战，整个人都僵硬起来。调节了几下呼吸，让加速的心脏渐渐平静下来。沉溪站立起来，直视这扇木门。做了万全的心理准备后，霍的一下拉开了木门。
　　………
　　……..
　　…….
　　空无一物。
　　“见鬼。”
　　就在沉溪全神贯注的拉开木门的那一刻，他没能注意到一抹白影从他头上快速飘了过去，进入了客栈之内。
　　蹑手蹑脚的走上楼梯，沉溪原本打算就这样偷偷摸摸的回自己房里的。走到房门前的转角处时，却发现师父房里的烛火依旧亮着。心里一丝负罪感涌了上来，当下收起了如同梁山君子一般的姿态，大步向着师父门口走了过去。
　　“师父，弟子回来晚了。”
　　走进房里，师父那伟岸的身影静静的坐在桌案旁。这般场景似乎有些眼熟，仿佛幼时的记忆碎片重叠了上来，只是往日里视角里师父的身影他始终都是仰望着的。而今，却只能俯视着了。
　　“师父……”
　　“回来了就好。”
　　一如记忆里那般，师父从来不曾过问自己究竟去做了什么，总是这样的一句。
　　一丝暖意从沉溪心底涌了上来，虽然自己少小离家，但师父对他的照顾，却是从未让他有过一丝一毫寂寞与伤怀。
　　“是的，师父，我回来了。”
　　“说起来，今天……”
　　沉溪将今日经历的那些事一五一十的向师父说了出来，当然其中忽略掉了自己受伤的事，还有最后被吓到狂奔的事。毕竟这些事说出去，既怕师父担心，又怕师父笑话。毕竟已经不是往日的稚童了。
　　师父从头到尾也只是静静的听着，听到精彩的时候，点头，赞赏几声。这让沉溪有些奇怪，毕竟以前师父虽然也只是这般听着，但觉得他有做的不好的地方，也会点拨几句。而不是向今日这般，连连称好。这让沉溪疑惑起来，是自己现今确实已经做到天衣无缝了，还是师父有什么不对的地方。疑惑归疑惑，说了这么多话，沉溪口也颇有些渴，当即便拿起放在桌上盘子里的一个杯子斟起茶来，只是倒茶水进去的瞬间，似乎看到那茶杯在他倒茶进去之前已有茶渍。沉溪并未多想，给自己茶杯斟完茶，随后便给师父面前的茶杯满上。
　　“原本那柄剑也是给你修行用的，坏了便坏了吧，行李里还有备用的。倒是看来，徒儿你已经掌握到了入境的诀窍了，只要再多加熟练，出师之日想必便不远了吧。”
　　“唉？出师……”
　　虽然曾经认真的思考过这件事，但如今从师父口里说出来，却又是另一种感觉了。
　　“我可以吗？”
　　“呵呵，还早呢你小子。”
　　听到师父这么说，心里虽有点小小的失望，但另一种安心的感觉却弥漫了全身。沉溪心里想着，或许，就这样一直下去也不错呢。
　　“我曾听师尊说过，剑气之道因人而异，每人所能领悟的入境方式都不大一样。在这等关键时刻，为师实在是给不了你什么建议。”
　　察觉到师父话语的那一丝愧疚之意，沉溪微笑着开口道：“那师父，你当初入境时，也是全靠自己摸索的吗。”
　　“这是自然，我入境时所踏出的那一步连师尊也是惊叹。”师父说到此处，似是回忆了年轻时的风采，苍老的面容上也开始飞扬起了一番神采。
　　“那么师父，你觉得徒儿会不如您吗？”
　　听到沉溪这么一问，师父愣了起来，随即哈哈笑了两声，捋着胡子道：“不愧是我带出来的弟子，待你展翅翱翔之日，这天下苍生都将为你惊叹。”
　　沉溪原本是想通过这种方式激起师父的自傲，让他讲那种愧疚感驱散的。没想到师父比他想象的还要看重他，被这一夸，这下子却有些不好意思了。
　　见沉溪这幅模样，师父微微一笑，扬手道：“时间不早了，徒儿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
　　“那弟子先行告辞了。”沉溪便从椅子上起身，转身向着房门外走去。
　　“徒儿。”
　　听到师父这一声呼唤，沉溪疑惑的停下脚步，转身看着师父。
　　“这世间虽看似太平，内里却纷乱不休。将来无论遇到何种艰难困苦，你都要记住，能够决定你未来的只有你自己。”
　　“徒儿明白了。”沉溪颇有些奇怪，师父今日为何突然开始说起了大道理。想了想，师父也一把年纪了，今日他实在是回来的有些太晚，还是让师父担心了吧。以后还是要注意点了。
　　沉溪走后，房门合了起来，屋内再度回归了寂静。师父那苍老的身影依旧坐在桌子旁，像是依旧在等待着什么一样。
　　“呵呵，那孩子终于入境了，这样我也能稍微安心一点了。”
　　“但你觉得仅仅只是做到这样，就已经够了吗？”
　　在房间的阴暗角落里，一人的身影渐渐清晰起来。房内两人的目光遥遥对了起来，仿佛在无声述说着什么。
　　沉溪刚合上师父房间的门，便感觉在黑暗的走廊之中，有人在望着他一样。当即疑惑的看了过去，但却什么都没有看到。心中有些困惑，也未及多想。
　　在回到自己房里，好好收拾洗漱了一下之后，躺到了柔软的床铺上，尽情的伸展着身体。此时才感觉到，那人给的灵丹真的挺好用的，不过几个时辰不到，肩膀脱臼所残留痛苦基本已经感觉不到了。
　　回想起白日里遭遇的那一系列事件，沉溪长叹一口气。果然一开始自己就不该多管闲事，虽然那伙人被那妖物打的够惨。但会变成这样，也只是因为先前他把那妖物打伤了，让它对人有了戒备心，才会使出那种阴招。正面对决的话，那人的修为拿下那妖物根本不是什么难事。
　　下次碰到这种事，袖手旁观就好了。毕竟抢了先手还与那小妖打成那样，不就彻底说明了自己不是成为话本里的那些主角的那块料了，更何况成为师父口中震惊天下的人呢。这般哀叹着，沉溪的思绪渐渐飘入了梦乡。
　　明天还会这么平静的活下去吧。带着这样的想法，沉溪彻底沉浸了过去。只是命运的齿轮已经在人为的推动下开始咬合起来，凡事，终究不会如人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