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限反扑》卫青城

26、鸟语者7（完）

　　面对着警察的质询，小小的周凯之躲在叔叔阿姨后面，忽然意识到他可能闯祸了。

　　“小姨……”他惶惶然地拽着他姨的衣服，眼神急切地想要求证什么。

　　温柔的女子轻轻摸着他的脑袋，嗓音轻却坚定道：“小凯别怕，不是什么大事，叔叔跟阿姨会为你解决好的，你什么都不用怕，我们都在你身边，我们答应过你父母会好好照顾你的，我们会帮你扫平一切麻烦……”

　　明明是安心的话语，周凯之却越听心越凉。

　　感情上他知道叔叔和阿姨是为了他好，但是理智上，他却觉得眼前的亲人长着一副恶魔的脸孔。

　　他大声地说：“不是的！”

　　“不是的！”

　　“我伤害了别人，是我的错！”

　　叔叔一把把他抱起来摁进怀里，看似宠溺实则大力地拍在他背上，声音又低又沉：“不是你的错凯之，你别说话，也别闹小脾气，你只要听叔叔和阿姨的话就可以了，你是个好孩子，一直都是个好孩子……”

　　周凯之以前像个小霸王一样不会悲伤也没有眼泪，但在这时他突然哭了。

　　“不是的，不是的……”

　　他什么都做不了，只是喃喃地重复着这三个，眼泪和心中的反驳全都被叔叔阿姨强硬地掩饰了下去。

　　整个和警局、律师以及于长生交涉的过程周凯之都恍恍惚惚如在梦中。他听不懂大人们口中那些法律上的名词，他试图说明当时的情况，然而叔叔和阿姨已经用另一套说辞将这件事情掰成了小孩子打闹间发生的意外，连赔偿金都一压再压。

　　叔叔阿姨无疑是爱他的，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好，但自从那件事情发生之后，周凯之便觉得叔叔和阿姨温柔的话语像是裹着蜜糖的毒/药，只要跟他们生活在一起他就每天晚上都做噩梦，梦中有一张痛苦到扭曲的脸庞，那是于雅芬在火场中凄厉地喊着“救命”时候的脸。

　　初中可以住校之后周凯之就搬到学校宿舍去住了，他再也不欺负别的同学了，每天都好好学习用繁重的课业让自己睡个好觉。

　　上大学的时候周凯之自己打工和实习拿到了工资，他把工资分成三份，一份是自己的日常开支，一份给叔叔阿姨报答他们供自己上学的恩情，一份汇给了于长生。

　　第一次汇/款之后，于长生来他的学校找他，当时周凯之几乎快认不出来这位大叔了，于长生在几年的时间里老得半辈子都没了。

　　“我们家不需要你的钱。”于长生狠狠地把现金摔在了周凯之脸上。

　　周凯之沉默着捡起来，没有多说什么，下个月却还是坚持汇/款，于长生再也没来找过他。

　　虽然以前用恶作剧欺负于雅芬的时候季方是和周凯之一起的，但是放火那次季方没参与，他一直都不知道让好友改变地这么快的原因是什么，直到有一次他们老同学聚会，两人喝酒喝多了，周凯之迷迷糊糊地把压在心里的这段痛苦往事说了出来。

　　彼时季方也懂事了，知道小时候欺凌女生的行为有多恶劣了，他听完之后瞠目结舌，半天说不出话来。

　　“季方，我对她不起，她看不见了，也站不起来了，我要忍受这个噩梦一辈子……果然是天道好轮回。”

　　周凯之悲哀地闭了闭眼，一拍季方的肩膀，高声道：“兄弟，你说我怎么那么傻呢，钱都给了，还有一个东西却欠了和么多年都没给呢。”

　　季方眯着眼问：“什么东西？”

　　“忏悔啊。”

　　一语惊醒梦中人。

　　不管于雅芬还记不记得他还会不会原谅他，他这句道歉也是时候该兑现了。

　　可是事到临头周凯之又有点怂，小时候躲在叔叔阿姨身后什么都不用担心的经历给他留下的影响还存在着点点痕迹。

　　季方拍了拍胸脯，说：“我和你一起去。”

　　同学会之后，周凯之和季方经常在小区的广场角落里坐着，静静地看着于雅芬，他们想知道于雅芬过得怎么样。本来他们只知道于家住在这个小区中，却并不知道具体是哪栋楼，不过于雅芬每天都会出现在广场上，给了他们俩方便。

　　事隔经年，周凯之仍能一眼就认出她，认出那经常出现在他梦中的狰狞面容。

　　深深地呼出一口气，周凯之走上前，伸出手抱了抱于雅芬，他注视着于雅芬无神的眼睛，原本的怯意忽然消失了，那无比郑重的三个字从口中跳出，押上了无尽的悔恨和半生的沉重。

　　“对不起。”

　　这件事情，周凯之有错，早早离他而去的亲生父母有错，他的叔叔阿姨有错，甚至于长生疏于监管也有错……这些错误看起来都太不起眼了，谁能想到它们会合在一起却形成了如此强大的力量。

　　于雅芬呆呆地流着泪，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要她说原谅她说不出，她这一辈子都不想原谅，然而，要说仇恨，她也已经不晓得仇恨是什么滋味了……

　　于长生泄气地对贺柏说：“这位先生，我也是一时犯糊涂了，我不会被关很久吧？”

　　残疾人在社会上生存，最痛苦的不是行动上的不便，而是心理上的自我否定，很多人骤然残疾后不是因为身体原因堕落，而是因为承受不了那样大的落差、承受不了歧视而选择了早早了结生命。于长生当初很害怕女儿也会选择离他而去。

　　于雅芬喜欢望着天空望着飞鸟，但她看不见，她只能问于长生。

　　“爸爸，今天有小麻雀到我的阳台上来吗？”
　　“爸爸，我还可以坐飞机吗？”
　　“爸爸，我听见鸽子的咕咕声了，他们是不是想要和我聊天？”

　　于长生有工作，不可能一天到晚陪着于雅芬，于雅芬又极其排斥外人所以请不了保姆，于长生于是就想，如果有办法让于雅芬跟鸟儿交流就好了……

　　贺柏颇感兴趣地摸着下巴问他：“关不关你要看你说不说实话了，你是怎么知道大脑控制技术的？”

　　“这……”于长生支支吾吾地说不出来。

　　贺柏笑道：“没关系，咱们先回局里，老子有大把大把的时间听你招供。”

　　于长生不怕去密涅瓦管理局，他只是害怕于雅芬知道自己没有比平常人高出一等的天赋之后，她会受不了打击，好不容易树立起来的生活下去的勇气会就此坍塌。

　　程云追看了看这几个人，对于长生说：“别怕，她有新的力量了。”

　　于长生不解地望着他。

　　程云追往周凯之和季方的方向偏了偏头：“也许那句对不起就是能支撑她相信生命的力量。”

　　人是活的，活着就会犯错，太多的错误甚至关乎人命不可挽回，但是，几千年的文明史还不是在错误中前进的吗？

　　人总要学会从错误中看到希望。

　　接下来贺柏带着于长生走了，周凯之护送着于雅芬回家了，程云追抱着梁宝宝准备回家了，梁祈和季方不经意地对视了一眼——

　　季方跳起来扒着梁祈不放了。

　　“师父！您要怎么样才肯教我筋斗云！”

　　“……”

　　“程程……”梁宝宝已经快要睡着了，迷迷糊糊地贴着程云追咬耳朵，“这个人为什么要拜爸爸为师呀……”

　　程云追撸了撸梁宝宝的毛：“因为爸爸很厉害呀。”

　　“嗯……”梁宝宝的头一低一低的，声音也越来越低直到听不见，“爸爸最好了……”

　　“是啊。”程云追笑了。

---

作者有话要说：　　这周有榜单所以又要恢复日更啦~这个小故事里有好多对比，回忆杀被我写得有点乱，不过我还是很喜欢它的，每一个人物都喜欢~梁宝宝和梁祈贺柏他们都是重要的配角啦后面的故事还会出现der
明天的预告：自古红蓝修罗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