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别错乱之宋朝》木鱼老师

57、一丈青

　　张小伟正在院中徘徊不去，抬头却见鄢二娘向他走来。他慌乱了两秒钟，才勉强装出一副从容淡定的姿态，向她点点头。
　　鄢二娘看看李平阳，说：“李先生，我能否与大官人独自谈谈话？”
　　李平阳看看她，又看看张小伟，点点头走了。
　　张小伟有些窘迫，抢先开口说：“那姓曾的山羊胡子将封条贴在这里了，我没能阻止。”
　　鄢二娘说：“你为此事心情不好？”
　　张小伟垂着眼点点头：“若我不招惹这山羊胡子和他主子，或我不买下这房子，这山羊胡子和他主子也不会抬出朱勔的名头来，这株树和这房子还能好好地存在好多年。”
　　鄢二娘摇摇头：“你怎么这么糊涂？哪里是你招惹了那什么羊啊猪啊，是那什么羊什么猪招惹了你。你先前威武不能屈，不向这些羊啊猪啊屈服，何等有志气！现在又何必自责？何况这株树就算被挖走，也未必会死掉，这房子毁了，还可以重建，你何必如此惋惜？”
　　“可是，这是你舅舅的房子，这株树就在这里，看着你舅舅教你习武，看着你从一个小孩儿渐渐长大。这房子重建起来，也再不是原来的房子了。你不惋惜吗？”
　　鄢二娘“嗤”的一声笑了，说：“这房子，可是你花钱买下的，你不为钱惋惜，却……”她红了脸，过了一会儿，收敛起异样神色，指着后院，悠悠说道：“那边左首第一间房，是我外婆曾住过的。”
　　张小伟不知她为何忽然提到外婆，却不愿打断她的话，“哦”了一声，转头认真望着鄢二娘所指的方向。
　　鄢二娘继续说：“我小时候，外婆已经很老了，轻易不出房门，我有时进去看她，却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因她酷爱收集各种物件：她年轻时穿过的衣服鞋子、我外公用过的旧手帕破脸盆、我舅舅小时候临过的字帖、我妈妈小时候做过的女红，种种旧物重重叠叠、密密麻麻，把房间堵得像个老鼠洞。
　　“后来我外婆去世，怎么处理这些旧物呢，这事可让我舅舅犯了难。后来他把能烧的都烧了，不能烧的就埋了，烧这些物件可花了不少时间。我仍记得我舅舅那时边烧边念叨：‘娘啊，这些陈年旧物我给您老捎回去了，您收到了就收着，您没收到更好，在那边住得敞亮些。’”说到此，鄢二娘想起舅舅当日的言行来，不禁笑了一声，张小伟也跟着笑了一声。
　　鄢二娘蹲下 身去，用手指轻轻抚弄着雨后新冒出的青草，接着说：“舅舅死后，我留着他的盔甲作为一个念想，若这盔甲丢了，我自然也会有些遗憾，但也不会太过在意。舅舅留存给我的东西，有形的是这盔甲，无形的是那已融入于我骨肉中的呵护与教导，他教我明理，教我武艺。这有形的盔甲会丢失，这无形的呵护与教导，却是任谁也夺不去的，我把这当做真正的纪念品。我舅舅是个豁达之人，我也明白，太过执着于外物，就容易为外物所累。这外物，就好像一个盘子，那些无形的东西，才是佳肴，盘子和佳肴一起端上桌来，自然是把佳肴吃了最要紧，管盘子做什么？
　　“这房子毁了固然可惜，但它终究只是外物。你买下这房子、惋惜这房子，我知你是……为了我，我十分感念你的心意。这有形的房子无论能不能保住，我对你的感念之心，不会稍有不同。现在那些羊啊猪啊，那些畜生，又招惹你来了，你要怎么应对，便怎么应对，不要再丝毫顾虑到这房子一类的东西与我的关系。而我作为你的护卫，自会竭力护卫你的安全，有什么用得着我的地方，你只管说。”
　　张小伟心里豁然开朗，笑着说：“是我太执着于外物了。”他也蹲下 身子，抚弄着柔嫩的青草。两人相视一笑，一时无言。一只蜗牛从叶片上爬过，拖出一条透明的轨迹，安静中，似乎耳边还听到了蚯蚓翻动草下湿土的声响。
　　张小伟感到嗓子干涩，他咳嗽了一声，说：“据说，蜗牛和蚯蚓，都是雌雄同体的动物。”
　　鄢二娘问道：“什么叫雌雄同体？”
　　张小伟说：“就是一种动物，它同时既是雄的，又是雌的。”
　　鄢二娘诧异道：“还有这种动物？”她瞪大一双清澈的眼睛，对着那只蜗牛左瞧右瞧。
　　张小伟说：“还有一些动物，比如海鲈鱼，小时候都是雌的，长到五岁时，就变成了雄的。”
　　鄢二娘更是诧异：“我吃过海鲈鱼，它们、它们竟是这样！你知道的东西真多！”
　　张小伟笑了笑，说：“在故乡时，我上学学就是这些东西。我还听说，我们人类，在胎儿期的最初，也还没有分化出性别，要长到一定月份，才会分出男女。那一个没有性别的小小的胎儿，它最是美好，没有任何限制——有做男子的希望，也有做女子的希望，可以勇武，可以妩媚，可以爱女子，可以爱男子，可以成为任何一种人，没有人认为它必须这样或那样才不奇怪。我想……一个人，首先是他自己，然后才是一个男子或女子。所以，一个人，是男是女，有那么重要么？”
　　鄢二娘眨巴眨巴眼睛，说：“我不知道，可我觉得你的想法很有趣。你怎么会有这么有趣的想法？”
　　张小伟笑了笑，不回答她的话，却伸手指了指她的手臂，说：“你的纹身才有趣呢！”
　　原来鄢二娘练剑时，出了一点汗，她便把外衫脱了，只穿着一件半臂，听到蒲珠说起张小伟在前院愣神的事，她没顾得及穿回外衫，就光着两条小臂走了出来。张小伟这是第一次见到她手臂上的纹身，有些惊讶，这时就问起她的纹身来了。
　　鄢二娘抬起洁白如玉的右臂，上面是一个狰狞的青黑色蛇头，瞪着一双金黄色的三角眼，露出两个尖利的白色毒牙，一条鲜红的蛇信直伸到靠近手腕之处。那只手臂，又艳丽，又诡异。她笑了笑，说：“这是我及笄那年，让蒲婆给纹上的，这条一丈青，蛇头在这里，蛇身盘踞在我背上，尾巴则落在我左肩，这可是花了蒲婆几天功夫才纹好的。你觉得好看么？”
　　张小伟点点头：“有些吓人，但十分好看，有种惊心动魄的美。蒲婆的手真巧！”
　　鄢二娘得意一笑：“是啊，蒲婆的手巧着呢，世上就没她绣不出来、绣不好看的东西！不是因为我和他们三人感情好，才这么说的，蒲家三人可都很不一般。蒲伯看着瘦小萎弱，为人却很精明能干，他以前是我舅舅的管家，里里外外的事情，都处置得极好；蒲婆和阿珠都是胖大身材、团团脸蛋，容易让人觉得憨傻，可实则都是心灵手巧的女子，阿珠自小和我一起读书习武，说来惭愧，我武虽学得比她强些，书可读得却不如她。”
　　张小伟自从被蒲伯说中了施粥的后果，也知道这老头的精明，却不料看着憨傻的蒲婆、蒲珠也都是聪明人，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有眼无珠，对他三人实在是失敬了。”
　　鄢二娘笑道：“你认识他们的时间还短，不知道他们的本事，也是正常。可笑杨垣才真是有眼无珠，他继承了舅舅的家业，就让他从老家带来的那个颟顸老仆当了管家，让蒲伯去扫地。他看重阿珠，不过看重阿珠的身段，却不知阿珠能文能武，比他强了多少倍！也好在他有眼无珠，不然我也无法将他三人买过来。”
　　张小伟笑了笑，又问：“那你怎么想到要纹蛇的？”
　　“因为它冷血、勇猛，我喜欢自己也这样。我因为这纹身，还得了个外号，就叫‘一丈青’，我很喜欢。”
　　张小伟脸色一下子变白了：“一丈青！你认识祝家庄的祝彪吗？”
　　鄢二娘有些莫名其妙：“不认识。你难道听说过我的外号么？”
　　“听说过。另有一个女子，也叫这外号，她原名叫做扈三娘。不过我没见过她。”
　　“居然有和我外号相同的女子，以后遇到了倒要认识认识。”
　　这天回了现代，张小伟急忙打开电脑，搜索“宋 一丈青”，还真搜索到了！
　　资料显示这个外号的主人，是北宋末年的一个关西女子，武艺高强，先嫁与武将马皋，马皋死后，又嫁与武将张用。张小伟心情沉重，隐隐感觉这女子便是鄢二娘了。看到她两个丈夫的名字，他吃醋了。
　　吃了半天醋，张小伟忽想起上次搜索楼家资料时，似乎见过楼异曾任明州知州，只是忘了是哪一年。他又查找了一下楼异的资料：“宋徽宗政和七年（1117年），以馆阁学士知隋州事。他在上任前向皇帝辞别时，奏请在明州设置高丽一司（即明州高丽使馆），依照宋神宗元丰年间旧制，重开中朝贸易。建议造海船一百艘，以备使者之用。建议将明州广德湖开垦为田，收其田租以给国用。他的建议受到宋徽宗的赞许，于是改任明州知州，赐金紫。”张小伟大喜：政和七年，不就是今年了么？
　　他搓搓手，心想：明日老子要去找楼光老哥，给他加把火，保证历史没有走偏。那株树，朱勔未必知道，大概只是那王知州和臭山羊花了钱，向朱勔的下人买来的封条，用来狐假虎威。老子熬过这几个月，把那王知州熬走，房子也就保住了！虽然二娘说房子保不住也可以接受，但能将它保住才算是我的本事。
　　第二天，张小伟让张三和李平阳去看看明州附近的印刷作坊，拣各方面条件较好的一家买下来。到书房里翻着书等着张三、李平阳回复的时候，鄢二娘也过来看书。张小伟按捺不住，便问：“你可认识一个叫马皋的人？”
　　鄢二娘惊奇地望着他：“你认识马皋？”
　　张小伟一听，心就沉下去了：“你真的认识？”
　　鄢二娘说：“他是殿前副都指挥使马越之子，我父亲曾打算将我许配于他，我自然认识他。你怎么认识他的？”
　　张小伟说：“这个，我以后再告诉你可以么？你先说，你和他见过面么？”
　　“见过两面。”
　　“印象怎样？”
　　“只见过两面，我未能断定对方为人，印象不深。”
　　“那你……对我印象怎样？”
　　“怎么说着他，又扯到你了？”
　　张小伟脖子一横，涨红了脸说：“我就是要比他强！”
　　鄢二娘眯眼一笑：“你自然比他强，这还用说！”
　　张小伟稍稍放心了些，也咧开嘴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