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坑深四米 ...
-
前世,若瑾与华贵妃无甚交际,只知华贵妃原本是高斌高侍郎家的庶女,在她母妃病故后才入的宫,因与她母妃相似的容貌,颇受父皇宠爱,更在入宫后短短几年,从美人一路升至贵妃,由此可见,此人,手段心机当真了得。
不过,也因着她庶女的身份,在宫中虽位份不低,却一直无所出,时常受到邵皇后和其他妃嫔的奚落打压,日子表面看着风光,后背也是道不尽的心酸。
能在宫中活的风生水起之人,岂是碌碌无为之人?
若瑾依稀记得,在天庆十六年间,这个在后宫蛰伏半生的女人,终于寻到机会绊倒了邵皇后,晋升为继后,在后宫风光无二,不过好景不长,随着父皇崩逝,华贵妃也薨了。
如今想来,华贵妃能任继后,这与她母妃有七分相似的容貌,也有一定的关系。
华贵妃生的极美,笑起来,一双含笑双眼耀如春花,道不尽的温柔殊色。和她记忆中母妃的那张脸十分相似,可又有不同,她的母妃很少笑,就算偶尔开怀,亦是轻扬唇角,举手投足间总是带了几缕轻愁。
若瑾望着这样的华贵妃,眼眶不自觉红了,一时喉头梗住,不知该说些什么。
“华妃娘娘。”
怜月朝华贵妃福身行礼,这才一语惊醒了若瑾。
若瑾忙敛下伤怀,朝华贵妃道:“若瑾拜见华娘娘。”
因华贵妃并非若瑾生.母,哪怕如今收养若瑾,按宫规,若瑾需唤她“华娘娘。”
华贵妃忙扶住她,笑道:“糯糯快起来,你我母女二人怎可像外人那般生分。”
华贵妃正说着,见若瑾抬起头来,忽的面色一怔,松了握住若瑾的手。
若瑾见她神色恍惚,忙拉过她的手,适时接话:“糯糯今夜过来给华娘娘添麻烦了,还望华娘娘不嫌叨扰才好。”
华贵妃回过神来,抿唇笑道:“怎么会!”说着,招来身侧的宫人,从宫人手中托盘里取了一件狐裘,亲自为她披上,又道:“外面天寒,糯糯冻坏了吧,先穿着这件狐裘缓和缓和。”
华贵妃说着,亲切的拉着若瑾朝殿内走,一路上,脸上丝毫不见对她有任何嫌恶之色,更是不提她先前在寒殿所受的苦楚,只是介绍庆华殿的布置,和今后她将宿在那个殿中。
只三言两语间,就将若瑾一切的事物布置的妥妥当当,既不失作为若瑾养母的风度,又恰如其分的对她亲密,更不会令人感到拘谨。
若瑾心下感叹,华贵妃当真是八面玲珑的人儿,难怪她膝下无子这么多年,也能受尽父皇宠爱。
转眼间,若瑾被她领入房内,两人坐下寒暄间,华贵妃命人上了一些精致菜肴,笑道:“今夜仓促,娘.亲也不知糯糯喜欢吃什么,便叫宫人做了一些夜宵备着,现在可要尝尝?”
若瑾循声看去,紫檀木桌案上,置放着几盘清爽小菜,一碗白玉热粥,一眼望去,青翠交加,热气腾腾,教人看起来食欲大振,晚间在宴上,她本没吃甚东西,之后,又在宫道上乱晃半宿,此时,当真又冷又饿,也未推脱,当即坐在桌案前吃了起来。
华贵妃一直坐在她身侧,不时为她夹菜,等她饭毕,才笑道:“娘.亲已帮你备下浴汤,待会糯糯去沐浴即可,今夜时候不早了,娘.亲先回了,待明日再来看糯糯。”
她说罢,起身叮嘱身侧两位宫女:“丁兰,丁香,你们两个以后就留在这伺候元仪公主,不必跟着本宫回去了。”
若瑾循声望去。
那叫丁香,丁兰的两位宫女面上惊愕,似要开口反驳,却在华贵妃投过去的一眼中,双双住了嘴,乖巧的回了句“是。”
两人话落,华贵妃转头看向若瑾,笑道:“糯糯,丁香,丁兰是我身边服侍的大宫女,乖巧伶俐,甚是讨人欢喜,日后她们两人照顾你的起居,为娘的也能放心一二。”
若瑾将三人眼底暗涌尽收眼底。
华贵妃这便迫不及待的要在她身边安插眼线了,她胸腹间刚因寒日里华贵妃备下的一碗热粥升腾而出的暖意,也渐渐凉了,冰了。
她掩下眸中冷意,再抬眸,朝华贵妃露出个感激的笑,满眼欣喜,谢道:“糯糯谢谢华娘娘。”她说罢,似是又觉得不妥,又道:“糯糯今后,定不会给华娘娘招来麻烦。”
既然华贵妃愿意演“慈母”,她也愿意配合,做个华贵妃心中的“孝女”。
若邵皇后是明地里使坏,那么这华贵妃则是绵中藏刀,可谓防不胜防。今日若她不收下这两个宫女,日后,恐怕不知华贵妃要如何在她身侧安插眼线,不如顺势收下,叫她“安心”。
华贵妃闻言,似是满意的点了点头,才由宫女扶着起身离去了。
若瑾站在门口,恭送她离去,并挥退丁香丁香,才转身进殿。
一抬眼,就连怜月靠站在小榻边,一脸困顿,似是随时能睡过去的模样,若瑾心中冷意稍减,正欲叫她去歇息。
怜月已看到她,睁着那双惺忪睡眼奔过来,打着哈欠,说道:“公主,您是不是要去沐浴,奴婢伺候您过去?”
那副强撑睡颜的模样,若瑾看在眼里一阵心疼,怜月和她同岁,又自小与她一同长大,虽说是她的奴婢,可在她心里却胜似亲人。
若瑾朝她摆手,“我自己沐浴即可,你先下去歇息吧。”
怜月如蒙特赦,一溜烟的退了下去。
折腾了大半宿,若瑾也早已困顿不堪,早早的去沐浴后,便躺在了榻上,可越是困乏的厉害,越睡不着,脑中不住的盘旋着,要尽快在宫中找帮手一事。
华贵妃与皇后一向不和,如今华贵妃可称得上她半个帮手,可这远远不够。
邵皇后系出名门,且不说母家在前朝势力,单凭她膝下育有大皇子傅毅,三皇子傅昭,元慎公主这几名皇嗣,在后宫之中,皇后之位也是稳如磐石,不可撼动。
她不过一介不受宠的公主,如何斗得过?
若瑾搜肠刮肚思索,也理不出个头绪,思绪混乱间,终抵不过困意,睡了过去。
许是睡前满腹心事所致,这一觉,她睡得并不安稳,时醒时睡,梦中沉沉浮浮间,似是听到她弟弟急切的呼唤声。
“姐姐,姐姐。”
她幽幽转醒,甫一睁开惺忪睡眼,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张放大的脸,当即,骇的不轻,惊的从榻上猛地坐了起来。
“姐姐你醒了,昨夜可有受伤?”
若瑾惊魂未定,还未回过神来,又一道惊喜若狂的声音炸响在头顶,她循声望去,这才看到说话之人是谁。
是她的胞弟十一皇子,傅勋。
若瑾一手扶额,两眼一翻,重新仰倒在榻上,拿眼斜瞪着傅勋,有气无力的道:“傅勋,昨夜你姐未被大火烧死,今日恐怕也被你吓死了。”
傅勋挠了挠头,颇有些不好意思,一屁.股坐在若瑾身侧,笑道:“我.....我不是担心姐姐嘛。”
傅勋刚过完十三岁生辰,今日.他身穿五色锦盘金彩绣长衫,外面套了一件银狐裘,一张稚气未脱的脸上已初显刚毅棱角,何奈,他五官偏柔,总给人一种长不大的错觉。
若瑾骤然想到,前世最后一次见傅勋的场景。
那是亡国前的一个月,她正为裴鸿背叛大淮不察内疚,傅勋亲帅大军讨.伐裴鸿之时,临行前一夜,十八岁的他穿着宽大的墨色战甲,身形萧索的站在她殿外的风雪里,朝屋内的她拜别,“姐姐,勋弟去了,若我不幸战死沙场,也是为弟无能,保不住大淮江山,与姐姐和裴鸿无关。”
他语中带笑,更似是在交代自己的后事,却在赴死前还不忘了顾忌她的感受。
他的勋弟事事以她为先,而她却终究没能护他周全。
往事历历在目,若瑾只觉一种苦味从肚腹泛出直抵舌根,蔓延至整个嘴里。
她勉强朝傅勋抿出一个笑,从榻上坐起身来,语带疼惜:“姐姐无碍,倒是你,来之前和容嫔娘娘说了吗?今日不用上早课?怎么会突然过来寻我?张少傅会不会罚你?你......”
若瑾和傅勋的生.母早逝,嘉昌帝将傅昭交由容嫔抚养,而以往若瑾在寒殿居住,姐弟两人鲜少见面,只有每逢宫中喜事,才能仓促见上一面,许是骨子里血浓于水的亲情,姐弟二人关系竟不生疏,反而十分亲厚。
若瑾一提到早课,傅昭笑着的脸立刻垮了,他瞟了眼殿外,看无人跟着,阻断她的咄咄逼问,小声道:“是我趁着张少傅去出恭的时候,悄悄溜出来的。”
若瑾皱了皱眉,正欲训斥他。
傅勋屁.股似是着了火,一下子从榻上跳起来,赔笑道:“好了!好了!勋弟知错了,我这就去太学,姐姐你莫要生气。”
他说罢,未等若瑾说话,便如一阵风似的跑开了。
两人见面每次都是这样,若瑾还未问完话,他便赔着笑脸打岔,不许若瑾多问他的私事,以免她为他忧心。
恰时,怜月从屋外过来,见到傅勋夺门而出,看了眼若瑾,连连看了两人好几眼,惊诧道:“公主,刚才走的那个人是十一皇子吗?”
若瑾再次用手扶额,无语的仰倒在榻上。
这厢,傅勋刚从庆华殿出来,迎面就撞上了秦公公。
秦公公是容嫔宫中负责傅勋日常起居的老太监,自小看着傅勋长大,今日.他接送傅勋上太学,不过候在太学殿外打了个盹,再一睁眼,他家主子的人不见了,惊骇之余,也不敢惊动容嫔,忙派了几个手脚麻利的小内侍去各处找傅勋,自己则亲自朝各个宫里闻讯,这才知晓,傅勋来了庆华殿。
此时,他看到傅勋,心里又急又怒,也不敢乱了尊卑,生生将怨气逼进肚里,挤出个和颜悦色的笑容,疾步迎上来。
“小祖宗,您身上的旧伤未好,不宜乱跑,若是被大皇子知晓您私自来看元仪公主,又要罚您了。”
前日,傅勋去太院迟到半刻,被张少傅责罚,刚巧被路过的大皇子瞧见,大皇子以傅勋偎慵堕懒为由,命人打了傅勋几个板子。
傅勋疾步朝太院走,闻言止了步子,望向秦公公满脸焦灼的神色,板起脸来,“我受罚的事,不许和元仪公主提起。”
秦公公“哎”了一声,跟在傅勋身后朝太院走,边殷殷叮嘱:
“大皇子以往就屡屡挑您的错处责罚您,昨夜,皇上又因元仪公主之事,将皇后禁足凤仪殿,恐怕此刻大皇子恨极了元仪公主,主子,如今你可要避嫌,切勿再惹怒了大皇子,招致祸端。”
傅勋略显英气的脸上隐露戾气,看着庆华殿方向,紧抿着唇,艰涩回道:“秦公公,我知道,我.....我只恨自己没用,护不住自己,也保护不了姐姐。”
秦公公瞧了眼周遭,见四处无人,凑在傅勋身侧,低声道:“主子,如今元仪公主在后宫为众矢之的,稍有不慎,便会遭难,您一定要沉得住气,不要给她招惹是非。”
傅勋点头,再不迟疑,大步朝太院方向而去。
.....
邵皇后禁足的日子,若瑾过得不可谓不战战兢兢,每日生怕被人挑到错处,便以调理身子为由,整日避在庆华殿不出。
华贵妃恪尽职守,除了照顾若瑾饮食起居,更是锦衣玉食的娇养着若瑾,日子久了,若瑾从两人相处中,也瞧出华贵妃虽对她提防监视,对她到底也是上了几分心的,故,也不愿与她起摩擦生出龌龊,好好的扮演一个孝女。
日子匆匆而过。
转眼间,一个月过去,到了岁末。
若瑾谨慎度日中,也从宫人嘴里听到了不少的事。
譬如,邵皇后在凤仪殿静思己过时,大病一场,如今凤体未愈,元慎公主日日求见嘉昌帝,称想要进凤仪殿亲自照料邵皇后,被嘉昌帝所拒,裴鸿上任治书侍御史后,连破几宗大案,在朝中一时风头无二,更是甚得父皇恩宠,允他随意出入宫中。
而最令若瑾担忧的是,傅勋在太学勤敏克功,深受父皇赞许,父皇高兴之余,更是日日带他去太极殿,参言朝政。
前世,她的诸位皇兄夺嫡争位,在朝堂上掀起的血雨腥风,如今想来还令她胆战心惊,如今,傅勋深受父皇器重,她不得不防旁人暗算与他。
这一日是岁末,皇宫中所有嫔妃,皇子,公主们皆要在晚间去往明殿,和嘉昌帝一起用家宴守夜迎新,直到子夜迎来岁元才能回各个宫.内入睡。
若瑾早早起榻,叮嘱怜月给傅勋送去她亲手缝制的香囊后,便早早的候在了华贵妃殿内,等着华贵妃用午膳,却不料,华贵妃并未在屋中。
若瑾苦等不得,正欲回去,就听门外响起一阵喧闹之声,接着,华贵妃笑吟吟的打帘进来,亲切的拉过她的手,引坐在小榻上,上下打量她周身后,笑道。
“我儿生的美,又乖巧伶俐,怪不得裴大人三天两头朝我宫.内跑,想要见我儿一面呢?”
今日若瑾穿了一件粉霞锦绶藕丝罗裙,外面罩了件雪狐皮短襟夹袄,高髻插的银蝶步摇,与右手腕上套着的金镶玉手镯,相映成辉,将她面上冷清之色遮住,整个人由内而外,显出小女儿的娇.媚来。
这些天,华贵妃与她相处多了,说起话来,也少了些生分,可若瑾却听出了她话中的弦外之音,三言两语间,就将她和裴鸿凑做了一对。
若瑾笑着的脸不自觉冷了下来,淡声道:“若瑾与裴大人只见过一面,关系谈不上熟稔,若是他再来,还望华娘娘替若瑾回绝了才是,如今岁末,宫中人多口杂,以免从庆华殿内传出些不好的闲话。”
若瑾此话,说的极讲究技巧。
头一句,撇清她和裴鸿的关系,最后一句,便是提醒华贵妃不要乱嚼口舌,徒招人非议。
华贵妃面上闪过一丝尴尬之色,轻蹙娥眉,软语道:“糯糯,裴大人终究是大司马裴奉的儿子,身份尊贵,如今又颇受皇恩,为娘也不好屡次拂他的颜面,既然糯糯对他无意,不如,你出去同他说清楚,也好叫他绝了心思,不再纠缠与你?”
自从那日裴鸿说要登门拜访她后,果不其然,在她搬来庆华殿第二日,便一早寻来,被她以身子不适为由拒见,如今,距那日已足足过去一月,裴鸿数次前来庆华殿,求见她一面。
当真厚颜无耻,阴魂不散。
若瑾咬牙忍下心底厌恶,强起笑颜,“华娘娘说的是,糯糯,这便出去和他说清楚。”
然而,等若瑾应下,出了庆华殿,才从宫人口中得知,裴鸿根本未进庆华殿,而是在距庆华殿百尺外的如意苑等她。
如意苑乃是皇宫中的一处花园,其间假石林立,凿石引渠,奇花灌木,五步一景,处处透着雅致,是宫中嫔妃,皇子公主们流连忘返之地。
若瑾心中嗤笑一声,这裴鸿还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依旧遮不住满腹的算计,哪怕他约她见面,也必选在天光之下,生怕被人瞧到,诟病他对她心思有异,行为不端。
若瑾深呼口气,提步朝如意苑走去,一脚刚踏入如意苑,转过影壁,就听到前方传来若婉清丽娇俏的声音。
“三哥。”
三皇子傅昭回京了?
他不是一直在淮河驻守吗?
想起傅昭,若瑾神思一阵恍惚。
二十年前,父皇带着嫔妃仓惶逃出淮阳时,路遇追兵,父皇险些命丧追兵刀下,情急之时,一名抱着婴孩的弃妇替父皇挡了箭,父皇才得以活命。
父皇感念妇人救命之恩,将已死的妇人的婴孩收做义子,取“天理昭彰”中的“昭”字,冠以皇姓,为婴儿取名为傅昭,更将傅昭交由邵皇后抚养。
前世,她和傅昭交集不深,只知晓傅昭自小天资聪颖,三岁能识文断句,五岁出口成章,十五岁时,更以一语“奸佞不除,何以为家”之誓,决然投身军营。在军中,他并未以皇子自居,而是与将士们同吃同住,短短五年间,从一个队正,升至大将军,所立军功更是无数,在大淮民众心中,声望颇高。
何奈,天妒英才,傅昭自小先天不足,兼之他多年来东征西讨,原本不甚强.健的身子落下一身病痛,在他二十二岁那年,终抵挡不住病痛频发,骤然病逝。
据说,他死的时候,曾命手下将士,将他尸骨埋与淮河岸边,继续替他守望大淮,更言:一日淮阳未收,他的尸骨一日不归朝。全军将士闻言,无不掩面痛哭。
父皇听闻他的死讯,在朝堂上崩溃大哭不止,只几日间,双鬓斑白,老了数岁。随后几年,大淮失去了这位战神,终抵不过嘉亲王的屡次围攻,直至国灭。
如今想来,若非傅昭早逝,恐怕大淮也不会惨遭灭国之痛。故,她私心里对这位三哥也是万分敬重。
忆及此,若瑾也想看一眼若婉口中的“三哥”是否是傅昭。
于是,她放缓了步子,循着若婉的声音寻去,转过一排竹林后,一眼便瞧见了,一道伟岸的身影正立在寒梅下。
因男子侧对她站着,若瑾瞧不清他的容貌,只从他的侧影中,依稀看到男子身穿玄色狐裘,侧颜轮廓刚毅,举止投足间,道不尽的清贵卓雅,气势凛然。
若瑾轻挪莲步,掩在几株腊梅树下,躬身想要瞧清楚那男子,忽然,又听到若婉道。
“三哥,母后尚在凤仪殿禁足,就算你去了,也见不着母后的面。”她说着,似是想到什么,蓦地恼怒,拔高了音调。
“那个若瑾刁钻可恶,若非她蓄意谋害母后,母后怎么会被父皇厌弃置在凤仪殿不闻不问!如今,母后还病着,父皇却不让我去探视母后。”
若瑾循声看向若婉。
若婉一脸怒容,站在男子面前拦住他的去路,仰起头看着男子,又道。
“都是那个扫把星,若非她,母后怎么会受如此大罪!”
少女语调中透着恼怒,哪怕用最清丽娇憨的语气说出来,也遮不住对她满满的厌恶。
若瑾:“......”
若瑾看不到男子模样,却误听了墙角,一时进退不是,只能杵在原地,干等着若婉和傅昭离去。
这厢,若婉似是见男子并未有搭话的意思,换了个问法,继续道:“三哥,你此次回来,是不是要救母后出来?”
那男子身形未动,并未言语。
若婉显是急了,又道:“三哥,我知晓你一向守礼,不理后宫之事,可那扫把星此次欺人太甚,不可不防。待会,你若去明殿见到她,一定要给她几分颜色看看,不要叫她小瞧了咱们凤仪殿的人。”
若婉话音刚落,那男子终于开口了,答非所问道。
“若婉,你身为嫡公主,一言一行彰显皇家威仪,更应时刻谨记,择辞而说,不道恶语,时然后言,不厌于人的道理。”
男子说话时,声音低沉,不怒自威。
若婉似是被男子戳到痛处,脸上红白交加,跺了跺脚,急切道:“三哥,我只是气不过!你这般维护若瑾,是不是已经忘了,当年,若非那个扫把星,三哥右手岂会受伤,不能练剑,你.......”
“好了,若婉,我还有要事在身不便久留,你先回去。”男子阻住她的话口,上前一步越过她,大步离去。
若瑾见男子离去,猫着腰也想乘机溜走,以免遇到若婉又是一阵纠缠,正欲遁走,忽的,脚下传来一声清脆的枯枝断裂的“咔嚓”声。
与此同时,自远处传来一道冷肃的声音。
“谁!”
若瑾心头突突直跳,转头望去。
傅昭去而复返,正站在她身后数步的位置,一脸冷意的望着她,目中静若寒潭,似是早有所觉。
一瞬间,哪怕若瑾自诩脸皮厚如墙墩,此刻也露出几丝尴尬之色,她缓缓直起猫着的腰身,正欲说话。
忽的,若婉奔至若瑾面前,气急败坏的朝裴昭道。
“三哥,我就说这扫把星德行败坏,可恶至极,你竟然不信?”
输人不输气势,一向是若瑾的拿手本事。
她顶着傅昭投来的阴沉两道目光,佯装镇定,用手指抚了下耳边碎发,施施然站直身子,走到两人面前。
她先朝傅昭恭敬的唤了句“三哥。”说罢,将两道目光投向若婉。
若婉扬起那副尖尖下巴,一脸得意。
从先前若婉与傅昭的对话中,若瑾猜到傅昭最忌逞口舌之争,此时,她被若婉抓到偷听墙角在先,今日.她定在傅昭这里讨不到好处。
她眼眸一转,计从心来。
当即紧.咬下唇,眼眶渐渐红了,混着哭腔道:“姐姐,母后身为中宫之首,却御下不严,触犯宫规,被罚禁足凤仪殿,乃是父皇亲下口谕,与若瑾何干?为何姐姐如此恨毒了若瑾,句句声称若瑾为“扫把星”?”
她说着,低下头双手用力紧绞着帕子,一度哽咽,过了好一会儿,又道:“若瑾自知自己为不详之人,平日里唯恐刑克了姐姐,碰到姐姐时总绕道而行,今日不过是妹妹瞧见姐姐在前头说话,便不敢上前惊扰,妹妹又有何错?”
若婉目瞪口呆,险些将指头戳在若瑾脸上,怒道:“若瑾,是你偷听在前,现在却来污蔑我,你.....”
若瑾双肩一缩,似是十分惧怕若婉,这幅模样更是坐实了若婉时常欺凌她。
若婉气急败坏,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字眼来骂若瑾,情急之下,抬头看向傅昭,怒道:“三哥,你瞧她这一副尖牙利齿的模样,怎么会是我欺负她,我.....”
她话音未落,却见傅昭望着若婉,神色闪烁,一时不知在想什么。
若婉跺了跺脚,“三哥,你要为我做主。”
傅昭收回投在若瑾身上的两道目光,转而看向若婉,口气陡然下沉:“若婉,休得胡闹。”
若婉见傅昭似是恼了,委屈的嘴一撇,再不敢言。
一时间,三人静默无语。
若瑾见若瑾被裴鸿责罚,秉着见好就收的态度,顺便给傅昭找个台阶下,接着裴鸿话口道:“三哥,姐姐性子直爽,只因母后被禁足凤仪殿之事,一时气愤迁怒与若瑾,平日里,姐姐待若瑾极好,你莫要因我责罚她。”
傅昭闻言,面色更加阴郁,黑的甚至可以滴出.水来。
若瑾被他的模样骇住,大气不敢喘,也不敢再火上浇油了。
许久,傅昭终于开口了,却是对若婉说的,“我们走吧。”
他说罢,似是再也不愿看他一眼,转身离去。
若婉似是听出傅昭的弦外之音,临去前狠狠剜了若婉一眼,快步跟上傅昭。
若瑾:“......”
若瑾自觉她一向懂得察言观色,此刻,望着傅昭那张晦暗难辨的脸,却有些技穷,一时不知,她又说错了什么。
秉着说多错多,她适时的闭上嘴。
.经这一遭,若瑾心中郁结,站在如意苑久不见裴鸿,正欲离去,就见一名小内侍从如意苑外奔过来,在她身侧站定,朝她笑道:“元仪公主,裴大人让小的带话给您。”
若瑾压下心头烦闷,眼神示意他说下去。
小内侍继续道:“裴大人说他为了见元仪公主,三顾庆华殿都被元仪公主拒之门外,如今,他正伤着心,不愿见您。”
登时,若瑾那张如花般的脸,顷刻戾气横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