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山有乔》晏辛

3、远行

　　马车上，陆云乔左思右想觉得有些蹊跷。
　　若说是为连老爷子祝寿，大哥沉稳心思细腻、二哥果敢气势非凡，无论哪一个都比顾远山更为靠谱，可为何父亲偏偏选了她二人前往江州？

　　顾远山见她一路一言不发，眉心紧蹙似有心事。
　　笑道：“若不知情的人，怕是以为咱们去奔丧的呢。”
　　“……”陆云乔侧首瞪了他一眼，“这话若被有心人听去，怕是你我二人不是奔丧，而是奔黄泉了。”
　　“这不是见你兴致缺缺，想要博美人一笑。”
　　陆云乔懒得理他。

　　耳畔，却突然传来一阵低吟：
　　“大哥心思稳重深沉，做什么都一副老谋深算的样子，他那样的人最是不屑这等应酬的。二哥手握重权，宣州一带颇具威望，他此番若入了江州，麻烦怕是会不少。所以也只有我啊——顾家老三，最不成器的——去了这江州，才不会对他们造成什么威胁，破坏这势力和平。”

　　随着他话音消落，陆云乔扭头疑惑地看着他，像是不认识他一般。
　　“顾远山，你究竟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若说顾家两位大哥文武双全惹人忌惮，顾远山与他们二人相比毫无优点。可恰恰是他，却又无形中给人一种能洞悉一切的错觉。
　　陆云乔有些疑惑，究竟是他隐藏得太好，还是自己顾虑太多……

　　马车颠簸，顾远山有心护着她，却又总爱摆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
　　听她这般质疑，不由得嗤笑了一声：“你不知道的？恐怕多了去了。比如说，我在天香楼有多少相好，日日出入江月楼吃喝玩乐又是为哪般，再比如……我究竟为何非要娶你——这些，你都知道吗？”

　　若说前两句话只是消遣，那他最后一句“我究竟为何非要娶你”却让陆云乔愈发猜不透他。
　　娶她，不是为了顾家和陆家强强联合、维护江南百年和平吗？
　　说起来不过是场政治联姻，可为何从他嘴里说出来，却分明不似这般？
　　晓得陆云乔在看自己，顾远山也假装不知，半眯着眼靠上了车壁。

　　*
　　宣州距离池州不远，顾远山一早就吩咐了途径池州之时先去陆家看看。
　　酉时，马车稳稳当当停在了陆家大宅门口。

　　陆云乔迷迷糊糊睁眼，正巧见着顾远山弓着腰，一手抵着自己后背、一手搁在她腿弯。
　　随着他身子微微前倾，她的脸便贴在他胸前，顿时有些慌乱：
　　“你做什么？”

　　顾远山手下一顿，低头看了一眼，见她正瞪大了眼睛看着自己，不由痞痞一笑：“怎么，抱我娘子下轿不行？”
　　“……”陆云乔一噎，红着脸将他推开，“我自己能走。”
　　顾远山不置可否地瞥了她一眼，却也没有松手的意思，反而一提气便将她抱了起来。
　　他抱着她伛偻着走出马车，踩在脚蹬上，在众目睽睽之下抱着她入了陆宅。

　　听说姑爷和小姐回来了，下人们早便候着了。眼下见着姑爷抱着自家小姐进门，心照不宣的低眉窃笑一阵，暗自感叹着小姐夫妻二人感情可真好。
　　陆云乔可不像顾远山那样厚脸皮，才一进门便觉得浑身不自在。却偏偏顾远山抱得紧，她也不好当着下人的面挣开给他难堪，便只好闭着眼佯装困顿。

　　从正门到正厅，不过数步之遥，被顾远山抱着的陆云乔却仿佛他走了数百丈，时间漫长得紧。
　　心跳有些快，陆云乔紧抿着唇，连呼吸都不敢太大声。
　　他似乎笑了一声，随即唤了声：“岳父。”

　　闻声，陆云乔这才张开眼，稍微扭了扭脖子，就看到一身褐色长袍的陆崇孝笑意盈盈地站在厅内，目光正从她二人身上扫过，略微有些暧昧。
　　“爹爹。”
　　陆云乔有些热泪盈眶。
　　她嫁去顾家两年，除了回门之日，便鲜少回来这里，再次见到爹爹仿佛过了数十年之久。许久不见，她瞧着爹爹似乎又苍老了些，鬓边的白发藏也藏不住了。
　　“女儿好想你啊。”

　　她如今的模样像极了吃不到糖的小孩儿，陆崇孝见状忍俊不禁，打趣道：“既然醒了，你还打算让子清这样一直抱着你？都嫁人了，可不许再像以前一样胡闹。”
　　陆云乔神色微赧，催促着顾远山放自己下来。
　　顾远山倒是没反对，顺从地将她松开，笑道：“在府上抱也抱习惯了，倒是忘了今日是带你回娘家来了。”
　　“……”陆云乔不会当着陆崇孝的面儿反驳他，只得瞪了他一眼，羞得红了耳根。

　　见着女儿、女婿这般“恩爱”“和睦”，陆崇孝笑弯了眉眼，也不管他们是否当着自己的面儿在打情骂俏，哈哈大笑了起来。
　　“你俩既已是夫妻，又何须分得这么清，什么娘家婆家的，都是一家人了，不说两家话。”
　　“是，爹教训得是，子清一时口不择言，失礼了。”

　　陆崇孝摆了摆手，转身回到座位上，又给他俩许了座，这才道：“你们此番，应当是要去江州的吧。”
　　顿了顿，又道：“连世忠大办寿宴，是该去给他贺喜一番的。”

　　顾远山倒是没有立即回应他，扭头朝一旁的陆云乔看了一眼：“你许久没回来了，今日赶路也累着了，先回房歇着吧，晚些我再去找你。”
　　这话说得暧昧，陆云乔抿着唇没理他。
　　但他有意将她支开，陆云乔也不会自讨没趣，起身与陆崇孝行了礼便退了出去，回自己的院子了。

　　廊檐下脚步声渐远，顾远山回过神，朝陆崇孝笑道：“此去江州，岳父是打算让大哥去吗？”
　　陆崇孝点点头：“我老咯，就不跟你们年轻人一起掺和了。听说这寿宴是连铮那小子在操办，让长风同你一道前往倒也合适；只是……”
　　陆崇孝一顿，目光朝方才陆云乔离开的方向射去。

　　顾远山沉了沉眸，道：“岳父放心，有我和大哥在，乔乔不会有事的。”
　　“嗯。”
　　抬手揉了揉眉心，陆崇孝显得有些疲惫：“你也先去休息吧，晚些长风会回来，明日你们再启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