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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佳偶 ...


  •   秦瑶是另一个让他妒忌的人。

      她是自幼与顾煊订婚的未婚妻,天生便该与他站在一起,出于责任和身旁人的耳濡目染,顾煊也理所当然地认为自己爱慕她,应当对她好,那样骄横的一个人在秦瑶面前却那样的温柔又好性,即便后来清河另嫁他人,顾煊也还是纵容着她,为她鬼迷心窍,以至于起兵造反。

      而清河依仗的是什么?

      深知父亲秉性的他自然清楚他宠爱秦瑶并非因她生母,当他意识到秦鸿并非可托付重任之人后他的种种举措可没有对昭和皇后有分毫顾惜。爱屋及乌不假,可谁是那座屋子呢?

      他因此更加嫉恨不平,可他无可奈何。

      顾煊离开长安后他对清河很好,加封尊号,也重用她的子孙,他并不恨她,却也绝不喜欢她,只是她已经是他记忆中最后一个与顾煊相关的人,他始终还怀着一点希望顾煊能回到大秦,到了那一刻他看到他始终善待清河或许会对他有所改观。

      但顾煊没有回来。

      他有新的家,新的人生,他甚至并没有失去再爱一个人的能力,只是都与他无关了。

      他既然赶在清河没有另嫁之前救了顾煊回来,便知晓她如今必然能如愿与他成婚,但白头偕老的福气她便修不够了。

      他给了她馈赠,却也标好了价格。

      他于十一月初五行了册封礼,九日之后便是婚期。皇后曾建议他和太子鸿一起背清河过门,秦治敛眉,拒绝道:“二哥比我年长,他来背妹妹下车更合适。”

      “你乃皇子中唯一封王者,背阿瑶入公主府也无不可。”皇后温婉道,“况且你于阿瑶有大恩,也是层缘分......”

      “儿臣救的是六哥。”秦治轻声道,“母后既觉得有缘分,不若教我做六哥傧相罢。”

      他的要求合情合理,因而皇后自然着手安排,成婚前三日,他正准备着傧相的事宜,顾煊却突然请他去上林苑。

      “是射雁。”他说,他换了骑装,长发高高挽起,倒有了几分昔日的英姿飒爽,“没有叨扰你罢?”

      “怎能说是叨扰呢?”他失笑。

      打雁雌雄一配而终,象征着感情忠贞、白头偕老 ,故男子成婚前皆要射雁为礼。时已隆冬,上林苑已鲜少有雁,因而他们同骑许久,仍未有斩获。他一搭搭同顾煊闲聊,顾煊虽也回应他,却始终有些恹恹,他觉察到顾煊并不是一味的喜悦,心知肚明,仍然状若无意地问:“六哥要成婚了,都不露点笑色吗?”

      顾煊闻言动了动嘴角,眼底的倦色却仍未散去。他勒住马,微微弯下腰,注视着顾煊精致的眉眼:“六哥和皇妹自幼情好,又经了这番生离死别,现下终成眷属,更该喜不自胜才是。”顿了顿,又道,“那些流言蜚语,六哥也莫要挂在心上,扰了成婚的喜庆。”

      顾煊握住缰绳的手紧了紧,稍缓,却是缓慢垂下来优美的脖颈,低声道:“我其实并不想这样快成婚。”

      秦治挑眉。

      他回朝固然是件喜事,但秦赫先前已经因失期之罪处置了当时碎叶城中诸将,自然也不可能对他网开一面。不过秦赫向来偏心,此番他知晓内情,更认定怪不到顾煊头上,因而只是撤了他明威将军的官衔,策阳侯的爵位是原封不动的。

      而他此番尚公主,循例又赐了从三品散骑常侍,比正四品明威将军还高了半截。他自幼万千宠爱,性情又跋扈骄奢,从前旁人慑于他赫赫功业只敢捻酸几句,现下他战败而归,却恩宠不减,更是坐实了他媚上的恶名。

      仅仅发生在不到半年前的噩梦也使得他没有办法如此快地和旁人约为婚姻,况且那人是清河,他出征之前,曾放言要斩下巴嘎赤那汗的头颅做他们新婚的贺礼。

      他喜欢清河,愿意和她缔结白头偕老的婚姻,可他绝不想顶着一身的屈辱迎娶她过门。这一场失败的战役是时时刻刻悬在顾煊心头上的利剑,磨砺着他的骄傲,教他不能沉湎于男欢女爱,但婚期不会因为他一人的意愿有所更改,他也不会因为自己的执念耽误清河的年华,只是他毕竟年少,还不能够圆融地隐藏起自己的失落。

      他很了解顾煊近日的忧虑,但他所明白的,清河会明白吗?

      “六哥想要风风光光地娶皇妹过门,可皇妹是不会依的。”他说,不着痕迹地将顾煊的苦恼和清河联系起来,“前几日皇妹还求过父皇,教他不要再将你调出京城,免得你再招祸事。”

      “舅舅答应了吗?”顾煊果然有些紧张。

      “父皇自是允了。”

      多年用兵,朝内亟待休养生息,因而无论是出于什么原因,顾煊这几年必然只有在府中蛰伏了。他说得都是实话,只不过提出让顾煊留京的是皇后,清河不过是附和几句而已。

      至于她到底想不想顾煊去建功立业,出于对这个妹妹往后几十年的所作所为的了解,秦治还是倾向于她愿意的。

      “也好。”顾煊淡淡道,神色中倦怠更甚,他抬了抬鞭子,似乎想要策马疾驰,顾及到他还在旁边又停住了手,他嘴角凝起笑意,情真意切道,“留在京中又不是只能领闲职,如金吾卫、神机营等,都不是只会吃空饷的清水衙门.......”

      他话音未落,却见顾煊忽然弯弓搭射,眼里精光毕现,他很快反应过来,亦跟着他的动作弯弓搭射,接连两声嘶鸣后,猎物便坠入林中一处。

      是雁,一雄一雌。分别插着不同花色的羽箭。

      “雄雁是你射的,且先拿去罢。”顾煊将一只雁递给他,自己则将雌雁挂在马上,他心中一动,忽得道,“这雁是一对,不若六哥拿去罢,莫教他们分开。”

      “乱讲。”顾煊皱起眉头,“射雁哪有兄长射的?”

      “代为射雁之事也并非没有。”秦治道,“况且隆冬能遇到大雁已然难得,如若没有碰到,六哥能只拿一只送过去吗?”

      “那且再看罢。”

      如秦治所言,直到入夜,他们都再未遇到大雁。“六哥拿着罢。”秦治说,不由分说地将雄雁递给顾煊,“便只当是我送给六哥的贺礼了。”

      两只雁被当做聘礼的一部分送到了未央宫,秦治将它们交给清河,也顺带带来了聘礼。

      聘礼自然是不需要顾煊操心的,六尚早已将婚礼所用安排得妥妥当当,那些稀世的珍奇在从小万千宠爱的清河眼里少有能入眼的,整个过程她只是偶尔露出那种惊异的眼神,却也未曾让她优雅的仪态有分毫松动。

      直到最后那个匣子。秦治轻轻触碰了一下中央的宝石,匣子立刻弹开,缀着流苏的镂空蝴蝶张开翅膀,四溢的异香萦绕在一方兰室,黄铜的镜面幽幽转动着,倒映出清河娇艳绝伦的面容。

      “是为兄请西秦匠人为妹妹打造的梳妆盒,他们很擅长这些工艺技巧,据说还可以让金鸟唱歌。”这是他确凿无疑知道的事,顾煊离开长安后他出于某种想要抓住残余幻梦的愿望一直对西秦保留浓厚的兴趣,表现在明面上就是两秦之间官方民间都有着密集的交流,西秦的新皇帝甚至送给了他一只等身的金孔雀,会鸣叫也会开屏,尾羽上是流光溢彩的翡翠,“合皇妹心意吗?”

      “谢晋王兄添妆了。”清河说,她漂亮的眼睛中似乎终于有了欣喜与甜蜜的色彩,那黛眉朱唇更加明艳无匹,在她素来清冷的神情下是分外动人的,“是子昭让王兄准备的吗?”

      子昭是顾煊的字,他已经行了冠礼。“只是为兄的心意,六哥没有提。”秦治衔了笑,如实说。

      他满意地看着清河一瞬间有些灰寂和不悦的神情,心下这下这对新婚夫妻难免又要有些隔阂了,而稍缓清河眼中的疑虑又压过了失落。

      她朱唇微微颤动,像是欲言又止,秦治也不开口,只是静静地等待着这个从来和他算不上亲近的妹妹做出下一个反应。

      “他在漠北......究竟遇到了什么?”清河终究还是开口道,虽不明白她一瞬间百转千回的心思,但她问出这个问题却也不奇怪,好奇心压迫了她很久,以至于要向他这个并不算很谙熟的哥哥开口询问。

      而他怎会如实回答她呢?

      他弯了弯嘴角,露出一副真诚却为难地神情,夹杂着若有若无的哀伤叹息:“此事为兄也不方便告知皇妹,但待成了婚,夫妻之间,还会有什么隐瞒的事-----皇妹何不等几日亲自问六哥呢?”

      清河一怔,旋即也了然一笑:确实,三日之后便是婚期,她大可不必执意从他嘴里撬出答案。礼节性关照了几句后,秦治便转身离开了未央宫,临去之时刻意再看了一眼那个清河正摆弄的匣子:

      匣子储存了足够用上一百多次的香料,清河每打开一次,掺了剧毒的香料便会不知不觉浸入她的身体------如今固然是佳偶天成璧人一双,但最多两年,顾煊可能就要承受丧妻之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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