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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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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州地处较桐州城更南,雨还是没命地下,茶叶金贵,雨一下就走不得,江瑜便吩咐停下来,待雨势小了再走。
大梁重商,官道修得四通八达,官道旁也不少茶馆酒楼供往来的客商休整。江瑜烦透了这又湿又黏的天,索性撸了两个袖子起来,掐着腰走进茶楼要了壶清水。
在座的虽是客商,却也是要面子的人,瞧着这公子仪表堂堂行为却如此放旷,纷纷侧目。
二楼是雅座,小老板却偏挑散座一屁股坐下,感受到四面八方投来的目光,他朝二楼看了一眼,喊了声:“小二,我这儿的水快些。”
前世也是这操作惊了众人,江老板挑了挑眉头,怎么他都重活一趟了,这些人还是这么没见识。
青木和韩琦后脚走进来,便瞧见江瑜吊儿郎当地坐在那儿,没个正形。
青木咧了咧嘴角,少爷虽说从前也是这样子,至少还知道在人前装装样子,怎么最近越来越不同了呢。
他想不出个所以,便转头也喊了一声:“小二,再上两碟点心。”
“这雨近几日还下不到头。”
韩琦拍了一身的水,朝江瑜看了眼,也不知道这小子又在盘算什么,一路上总是神神叨叨的。
“下不到头就多蒙一层油布再走。”
小二将清水送了上来,江瑜给自己斟了一杯,却没给韩琦满上。韩琦也是个人狠话不多的角色,索性自己伸了手去提水壶,却被止住。
“官道上的茶楼花销太大,你不是自己带水袋了么。”
“……?”
韩琦莫名地看着江瑜,后者却没脸没皮,反倒是转过头对青木道:“你叫的点心也自己掏腰包。”
“……?”
青木摸了摸钱袋,转首道:“小二,点心不要了。”
四周又纷纷投来鄙夷的目光,江老板不甚在意,他喝了口水,便敲了敲桌子:“青木。”
“你去叫外头那些人都长点心眼,把油布给我盖严实了,这批货若是泛了潮,他们有十个脑袋都不够赔的。”
青木觉得自己如今在江瑜眼里就是一个工具人,无奈何人家是主子,只得按住心中的不快乐,虎着脸出去吩咐。
二楼雅座内坐着个青衣的姑娘,江湖打扮,她身旁同是江湖装扮的男子见此冷哼一声:“就这抠门的模样,当真是名满江南的江老板?”
“阿遥,主上也太小瞧你我了。”
诚然江瑜这不着四六的模样瞧着不难对付,沈遥却斜了那男子一眼。江瑜的行事她是听说过的,抠抠搜搜是真,但也不至于这般没人性。
事出反常必有妖,提着脑袋的买卖最忌轻敌。
她抿了口茶,沉声道:“小不小瞧,晚些你便知道了。”
“这有……”
那人话没说出口,就听楼下有人大着嗓门喊了声:“青木,好了没有啊?”
“等着赶路呢,磨磨蹭蹭的像什么样子!”
……
越是多雨的日子,天色就暗得越早,前世江瑜舍不得那么些人住客栈的花销,非要费劲去找个破庙过夜,好巧不巧在这破庙里丢了性命。
今次他还是舍不得那么些人住客栈的花销,却学乖了。
陪同他押运贡茶的除却几个跟随他多年的伙计,余下全是他跟沈辞要来的禁卫,他便叫那些人里三层外三层地将破庙围住,自个儿躲在佛像下躺得清闲。
上辈子啊,就是他太善良,叫那些人自个儿去寻了住处,自己却在这里青灯古佛。那下场,好不凄凉。
主要是,不想报销。
晚上多吃了一个饼,又喝了些水,此刻有些撑,江瑜摸着肚子倚着佛桌的桌腿,心里盘算起旁的事来。
上辈子他死得实在是太惨,佛祖面前,柳叶刀下,血溅当场,想想都疼。
而杀他的那人,瞧身形是个姑娘,瞧面相……瞧不清。
但上一世,他为了赶上沈辞定的日子,一路都未做过休整,只在这一日上在那茶馆坐过,想不联想起来都难。
茶饼,清水,无力,困倦,被下了药的韩琦,大雨,客栈,沈辞,黄金,铺子,交易……
佛桌上燃着香,江瑜有些犯食困,他眯着眼,眼前都是重影。
往常他最爱黄金,眼下却在将睡不睡的时候,满脑子都是要保护好韩大哥,不能再叫他被人下药了。
韩琦是块保命符,韩琦是块保命符……
檀香酣梦里,江瑜回到了那些年在西域捞金的日子,香车美人,华服珠玉……
都是假的。
小老板被他爹江老板狠心赶出家门,并没有像话本子里那般鲜衣怒马,纵横江湖,少年得志,迎娶公主……
他初出茅庐,又言语不通,一路跋涉到了西域,却不想与西域的商人做生意实在是十分困难的事情。
草庐住过,饼渣嚼过,淋过大雨,挨过酷暑,跑来跑去,比划来比划去……好容易第一桶金即将到手,只差按上手印,外头一阵打斗将他吓醒。
“……”
青木早早被他赶去了外头,此时慌忙冲进正殿来,不由分说便是拿衣衫将江瑜一裹,揪起他就要往外跑。
小老板脑袋昏昏沉沉,被这一通操作整得有些懵,直待行至门口,才想起将头上潮湿的衣料扯开。
也不知是谁的衣裳这般不讲究,险些将他熏死。
小老板有些起床气:“做什么做什么?”
“少爷!”
青木气急,这都什么时候了还这么不懂事!
“有刺客!”
“奥。”江瑜这下全然清醒过来,“不是有韩大哥么?慌什么。”
“少爷?”
青木摊开手在他家少爷面前晃了晃:“你醒了吗?”
“醒了啊。”
小老板一脸莫名,青木彻底丧失了与他纠缠的欲望,他指了指眼前:“那您瞧见现在是哪一方占上风了吗?”
“瞧见了啊。”
江瑜看着青木,越发不解,他曲了指节敲上青木的脑门:“那你现在叫我出去是去送死吗?”
这一波来的刺客人数之多倒是与上一世不同,战斗力也不弱,这是江瑜没想到的。眼看那些禁卫一个接一个地倒下去,韩琦那头更是寡不敌众,他拎着青木的衣领将他拎回了殿内,顺带关上了那扇关了与没关没两样的木门。
他脚步有些虚浮地走到佛像前,自佛桌上取了两支自己带来的香,煞有介事地燃起,尔后朝那佛像拜了拜。
青木:“……?”
求佛祖保佑他俩大难不死?
青木觉得自己一定是被气得,这才感到头晕眼花喘不上气儿。
“凝芝你随我……?”
外头显然支撑不住,韩琦一路打一路退,直至进了正殿,转头一瞧江老板正虔心礼佛,几欲厥过去。
禁卫们没挡多久便已不支,刺客来得很快,韩琦护在江瑜身前,脸却涨红,瞧着不太对劲儿。
可杀红了眼的人哪里顾得上这些,只管一个劲儿地往里冲,沈遥是头一个进来的,待她察觉不好想退时,已经来不及了。
那柳叶刀落地,后头进来的刺客只见方才无比英勇的韩大哥此刻倚着佛桌整个人都不太好,而杀了他们颇多弟兄的那把刀,正握在江瑜手上。
刀下,是丢了兵器的沈遥。
“阿遥。”
茶楼里与沈遥一道的那男子怒极,江老板却笑得颇得意:“阿遥?”
“挺温雅的名儿,怎么偏要做杀人的买卖?”
宁神香,是他在西域时发现的好东西,寻常人闻了只觉得想睡觉,却对习武之人伤害极大,若要强行运功,轻则十年八年四肢无力,重则心脉俱损当场暴毙,且武功越高越有用。
当时他觉着新奇有趣便收了些,往常囤着总无用武之地,今日倒是用上了。
看来有时候,花点钱,还是必要的。
眼看那些黑衣刺客一个接一个地拿剑拄地,江瑜分了一只手出去将他刀下姑娘掩面的黑纱摘下。
又是一声叹:“这样青白的面皮,做什么不好非要去做刺客。”
他将话说出来的时候就是字面意思,听到沈遥耳朵里却不止是字面意思,她狠狠吸了口气,却提不上半分力气。
“江老板总爱辱没旁人寻开心么”
“……你想多了。”
江瑜从袖中取出一物塞到沈遥口中,迫她咽下去,这才向面前的刺客道:“不论你等今夜是来劫我的命,还是劫我的货,总要有个说法交差。货便留给诸位,这人,我且先留下。”
“我得了美人儿,你等也不算空手而归,倒是一桩好买卖。”
自己跟自己做买卖,倒是头回见,小老板耍起无赖,真真是无人能敌。
江瑜喊青木拿来了方才套在他头上的那件衣裳,将沈遥整个人裹了两圈,也没管那一圈黑衣人,便拎着沈遥,带着青木与韩琦走了出去。
此刻雨倒是停了,外头一片惨不忍睹,那些个禁卫无一幸免,小老板闭了闭眼,终是未置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