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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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梁永淳十一年，时值蒲月阴雨季，桐州城临水的小院里，有人在廊下置了一张藤椅。
外头雨还在下，雨丝细密，却在檐上汇作数股顺势而下，终皆落到那铺路的青石板上。
沈辞由下人引着入了院，头一眼瞧见的，是江瑜翘着腿躺倒在那藤椅中，手上正拨弄着他最宝贝的金算盘。
他双眼将某一处挂着水珠的房檐盯住，似是非要应着这节奏一般，那瓦檐上的雨水每落下一滴，那算盘珠子便叫他拨开一颗。
这痴愣的形容与平素里众人所见的小老板不尽相同，沈辞却待江瑜这难得脑筋不太灵光的行径见怪不怪，转过回廊，他几步便行至那藤椅前，开口即是一声：“凝芝。”
大梁天下是沈氏江山，沈辞高居东宫，虽说身上难免有些纨绔习气，但比之京都那些公子哥儿，多少要好上些许。
他穿戴仍是如常的锦衣玉带，态度倒摆得端端正正，连带得语声中都带着些做小伏低的意味，这在江瑜看来确是有求于人的模样。
江瑜与沈辞自幼相识，后者心气多高，江小老板他自然是了解得不能再了解。这样有权有势有骨气的小伙伴有事相求，若放在往常，江瑜必然是兴奋得要飞上天去。
不过作为一个死过了一回的人，此番，他学会了冷静。
便是人就站到了自个儿跟前，江瑜仍是没骨头似地瘫在那藤椅里，甚至连半分要起身相迎的意思也没有。
唯一能体现他对外界信息尚有感知能力的，是那自瓦檐上转回来的目光。
四目相对半晌，他假模假式地拿眼白对向沈辞：“你有什么事？”
遭了冷眼，后者倒是好脾气地没发作，只在栏杆上寻了一处落座，望向江小老板时笑得尤为和蔼可亲：“少见你如此颓靡，怎么？又跟你爹吵架了？”
“……”一提到小老板他爹江老板，小老板脸色更糟，“我跟我爹感情好得很，不劳您费心。”
“哦，好得很。”沈辞将这一句重复了一遍，笑意愈甚，“昨日我去拜访江老板的时候，他说的倒与你有些不同。”
江瑜平素最烦旁人与他讨论这剪都嫌烦的家庭纷争，何况今日与他论道的还是如今他瞧着十分碍眼的人，他指尖在那算盘档上重重一叩，自鼻孔里出了一声气：“如今我爹竟本事大到能请得动殿下您来做说客了么？”
“这么多年了，凝芝，你父亲他无非是希望你……”
循循善诱苦口婆心，江瑜不知道原来沈辞对调解家庭矛盾也有这样深的造诣，他木着一张脸等着看他表演，不想却是后者自己说不下去：“你这样瞧着我做什么？”
“莫非我接下来要说的话不对？”
“……”
胸闷气短腿翘久了还发麻，江瑜索性把手上的算盘朝袖子里一塞，站起身居高临下地将沈辞盯住，语调极为不善：“你有事没有事？”
“没事趁早回江府，我院子小，容不下你这等大人物。”
“……”
听了这话，沈辞再有事相求也挂不住好脸，为着气势上不输于人，他也甩了袍袂利落起身：“江瑜你今日吃了耗子药了？”
“吃了如何？”江瑜知道沈辞究竟为何而来，他还未同他算前账，这人倒好，恶人先告状？
思及此，小老板心火直上脑门，掐着腰便怼道：“要不给你也来点儿？”
“江瑜！”
由小到大从未有人敢与沈辞如此言语，遑论要给东宫太子喂耗子药，念着是多年挚友他到底是没端出架子，只拿双手在江瑜肩头狠狠一拍，拍得后者身形一矮：“你这是大逆不道！”
“那你还要诛我九族了？”
“你！”
分明是最嬉皮笑脸的性子，怎么数月不见就成了这幅德行，沈辞盯着那张无所畏惧的脸是如何也想不明白。
所幸他也不是什么钻牛角尖的人，想不通透便叹了一声，先将这事搁下：“罢了，不与你扯这些。”
“我此来桐州，确有一事相求。”
小老板皮笑肉不笑地冲沈辞笑了笑：“是什么大事竟要劳您大驾来求我？”
“……”
后者叫他笑得头皮发麻，想叫他好好说话，话到嘴边终是咽下。
他理了理袍袖，便正色向江瑜：“皇妹大婚在即，父皇要我等挑些贺礼，我在通州订了一批新茶，手头却无可信之人。”
“因而……”
江瑜离了他开玉器行的老爹，白手起家做的就是茶叶生意，这些年东奔西走西域来去，要说识茶懂茶，沈辞身旁他称第二，无人敢称第一。
但眼下看来，这第一却好似并不是很想将此事应承下来。
果真与前世的台本一模一样，江瑜隐约记得上一世他听了这话，还未来得及过一过脑子便谈好了价格，那叫一个直截了当。
此刻想来，那是，特别血亏。
――因而这回他决意换个说法。
“允言啊。”
看沈辞顺眼不顺眼是一回事，利益面前，私人恩怨都得先放一放：“你知道这生意做大了呢，人就不思进取。我呢，也已经很久没干过跑腿的活了。”
“不是我不想帮你，你看这老胳膊老腿的，实在是身体不允许啊。”
但凡提着能瞧见利益的事情，小老板这脸色即刻就缓和下来，他没皮没脸装腔作势，沈辞见此也朝那瓦檐翻了一眼，尔后自袖中取出一只锦盒：“事成之后，我在淮宁两州所有的生意都交给你打理。”
“这是契书。”
那暗云纹的锦盒递到跟前，江瑜只瞥了一眼，却并没有要伸手接下的意思：“我又不是账房先生。”
“两分利。”
如沈辞这般年岁的皇室子弟，私人名下财产生意很是可观，何况这契书还是来自太子之手，便是两分利，也够寻常人家吃上个三五十年了。
小老板却没这么容易满足：“三分。”
“……”沈辞将江瑜上下打量了一番，贪得无厌这四个字怎么写来着？
“两分半。”
他原以为照江瑜的脾性，这讨价还价的过程定是要来得极为漫长，谁知他却答应得轻易：“可以。”
“那就这样……”
“不急着说定。”
小老板面上总算带了些笑意，他自沈辞手中抽过锦盒，一掀盒盖便露出里头那上好的泾县纸：“利我只要你两分半，京都长安坊的铺子，我也要两间。”
“……”
深居东宫的太子终是没能想到自己由小玩到大的好伙伴在这短短数月中竟已被金钱吞噬了人性，惊怒之中，他只能想到一句：“江瑜，你知道狮子是怎么死的么？”
小老板理直气壮：“你就说加不加吧。”
他两个指头捻着那薄薄一纸契书，正对着外头的天光瞧着上头的字，倘是再将手往外伸一伸，那数千两的买卖便要泡到雨水里。
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也从未受过如此胁迫，沈辞在袖底捏紧了拳头：“利润两分。”
小老板无所谓地笑了笑：“也可以。”
他自袖中取出那只金算盘，两端一启便露出一方小印，就着廊柱印到那契书上，江瑜冲沈辞扬了扬眉：“成交。”
后者银牙咬碎：“江瑜你就跟钱过日子吧！”
“不成跟你过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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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是可能要搭上性命的危险买卖，但在江瑜看来，只要能捞着好处，那就值得再放手一搏。
何况今日他能将沈辞气得挥袖便走，还平白多赚了两间铺子，不论是心里还是腰包里，都已是十分满足了。
沈辞前脚才领着人不作任何感想地出了院门，后脚青木便端着茶水入了院来。
“少爷，我方才在外头都听见了。”青木将茶盏递到江瑜手中，瞧着倒比正主还忧虑，“咱们真去啊？”
即便青木不拿出他跟他们家少爷行商这么些年的经验，单凭脚趾头都他能想到，要太子亲自出马来托付的事情，决计非同小可。
“他都求上门了，我还能拒绝不成？”
江瑜看了看那递过来的茶盏，兴致缺缺地摆了摆手，说句实在话，他现在看见茶叶也心烦。
“那你还……”骗了人家那么多钱？
“青木啊。”小老板将他那金算盘抬到青木眼前晃了晃，算盘珠子叮铃哐啷地敲着响，“我们是生意人。”
“……那老爷那边？”要不要知会一声？
“随他去吧。”提到江老板，小老板整个人瞬间不好。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吩咐道：“你悄悄去把韩大哥找来。”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章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