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日茗星》七宛

15、第15章

　　“两年前，莫文清跟我说他想回来，他说他对不起他的父母，还好这几年在国外的努力有了点成果，打算趁这个机会和他爸妈谈谈。”

　　莫清道：“我之前也听说他和家里似乎有什么矛盾，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简奕行叹道：“莫文清和他爸的关系一直不太好，莫夫人当年因为生莫文清伤了身子，不能再次生育了，所以莫文清就成了莫家唯一的继承人。但他爸对这个继承人一直很不满。莫家主是比较大男子主义的那种人，莫文清生下来的时候身体不太好，容易生病，莫家主却觉得这是由于莫夫人太过娇惯导致的。有一次莫文清发烧，莫夫人不在家，莫家主就让他硬抗，最后还是莫夫人回家发现不对劲急忙叫了医生。好像从那次开始，莫夫人和莫家主总是会因为莫文清爆发争吵，这也是为什么莫文清一直觉得对不起他爸妈的原因之一。他总觉得……他爸妈关系不好是因为他。”

　　“但我觉得他爸妈离婚是迟早的事。莫夫人是个大家闺秀，性格内敛，出国念过书，还算开明。莫家主却是个传统、强势、控制欲很强的人。不可否认，莫家主对莫夫人的感情是真心实意的，要不然也不可能到今天他还是只有莫文清一个亲生子。但莫家主这个人太轴了，在对莫文清的教育上，总是觉得小孩子打一顿就好了。而且他的掌控欲太强，从小到大，他给莫文清有一个特别明确的规划，不允许他走错一步。当年莫文清想上艺校，这应该是他第一次提出自己的想法、努力想要争取些什么，最后却被打了一顿，以至于开学那天他不敢和人说话。”

　　“后来还是在莫夫人的哀求下莫家主勉为其难的给了莫文清一间画室，允许他在不影响学习的情况下画画。”

　　“我本来以为莫文清只能一直按照他爸的规划走下去，没想到高中毕业那年，他做了一件所有人都没想到的事。”

　　“我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去参加的艺考，他瞒的严严实实，一点风声都没走漏，每天按部就班的上课、考试，成绩一直很靠前。可能因为高中三年莫文清都很乖，他爸也没有时时刻刻盯着他，结果被钻了空子，莫文清瞒着所有人报考了国都美院。最后录取结果出来的时候，他爸气疯了，但莫文清更狠，知道他爸可能会想办法不让他去报名，早就跑学校去了，所有证件都带走了。”

　　“他爸一怒之下直接宣称莫文清病逝，从分家领养了一个做新的继承人，也就是现在你们熟悉的莫少——莫云廷。”

　　“莫夫人也因为这事儿对莫家主寒了心，两人直接离婚了。”

　　宋旭问道：“那既然五年前已经考上了美院，为什么莫文清还要出国呢？”

　　简奕行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就像我之前说的，莫文清这个人太会瞒事儿。如果他不希望你知道一件事，你真的可以永远都不知道。”

　　“我猜……可能是他和他爸达成了什么协议，保证莫家主永远都不再干涉他。报考美院其实只是一次试探？因为美院的报考和国外的offer他似乎是同步进行的。可能怕莫家主哪天脑子一抽，又把自己抓了回去吧。毕竟莫家主这个人有点匪气，现在养着莫云廷，谁知道会不会突然反悔呢。”

　　“其实莫文清出国之后我们有聊过这个问题，但总是会被他岔过去。他时不时的跟我汇报他的研究进度，有一次好像喝多了酒，跟我说快了快了，只要这个成功了，就能让他爸妈答应了。”

　　“我问他答应什么，他却死不开口，最后不了了之。”

　　宋旭若有所思的道：“莫文清和莫家主的关系紧张，和莫夫人的关系应该还可以吧？”

　　简奕行迟疑的道：“这……我也说不好。按理说莫夫人对莫文清还是比较纵容的，但似乎莫夫人也不希望莫文清上美院。应该还是想让他继承公司吧。”

　　“因为在国外那几年他似乎也没联系过莫夫人，有时候会跟我念叨想妈妈了，说他对不起莫夫人。”

　　萧茗忍不住叹道：“都是一家人，何必闹成这样呢。我看莫文清其实挺有想法的，就不该拘着他。”

　　简奕行无奈的笑了笑：“是啊，就不该拘着他。你以为他是羊，其实是个狼崽子呢。”

　　莫清问道：“那他两年前回来和他父母谈的结果怎么样？”

　　“具体的其实我不清楚。”简奕行道，“他回来的那天还挺开心的，是我去机场接的他。一路上都跟我絮絮叨叨说他的研究，有点自豪还有点得意，也有些隐隐的不安和忐忑。我问他要不要帮忙，他说他要自己解决这件事。没几天就乐呵呵的跑过来跟我说莫夫人已经松口了，不会再反对了。我们俩还买了酒庆祝，第二天起来一个比一个头疼。”

　　莫清完全能想象到那副画面，笑道：“他确实不怎么会喝酒，但喝出兴致了就会一直要，怎么劝都劝不住，第二天起来头疼就开始怨别人没拽住他。”

　　“没错！”简奕行深有同感，“起来就开始喊头疼，委屈的不行，说我怂恿他喝大发了，妈的、昨天是谁扯着我非喊着要喝！真他妈矫情！”

　　宋旭和萧茗也忍不住笑了，但想想莫文清已经不在了，心中难免唏嘘。

　　莫清没想到自己居然会有和简奕行坐在一起吐槽莫文清的一天，颇有些不自在，轻咳了两声，道：“继续继续，然后呢？”

　　“然后……”简奕行皱了皱眉，“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突然就消沉了起来，把自己锁在画室没日没夜的画画。我实在看不下去了，就把他拽了出来，但他什么都不愿意跟我说。只告诉我出了点意外，他爸可能永远都不会原谅他了。”

　　“但我其实挺看不起他爸那种人，表面上牛逼轰轰的，凡事却让莫夫人和莫文清去包容他、顺着他、哄着他，他以为他是谁？也太自以为是了吧？”

　　“莫文清又没做错什么，不就是喜欢画画吗，顺了他的意又能怎么样？真是小心眼。”

　　对于这点莫清无比赞同：“就是！做父亲的怎么能这幅德行！斤斤计较、无理取闹！”

　　“我当时劝了他半天，最后好不容易把他逗笑了，他说算了，可能是没有缘分，不管了。”简奕行道，“我当时还挺高兴的，觉得他就不该搭理他爸！我还跟他说我爸妈都挺喜欢你的，他们也知道一些你的事，以后可以直接把我们家当自己家。”

　　“莫文清就点头，哭的惨不忍睹，搞得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最后他自己调整好了，不哭了，跟我说想给我画幅画。”

　　“我肯定是同意的啊，不过他这几天都没有好好吃饭，我就说先吃饭，吃完饭再画，到时候全听你的吩咐，你让我摆什么姿势我就摆什么姿势，你让摆多久我就摆多久。”

　　“然后他就笑，跟我说好。那是我第一次下厨，只会拿电饭煲做粥，菜切得那叫一个乱七八糟，他也没嫌弃，全给吃完了。还跟我说好吃。”说到这儿，简奕行突然有点说不下去，揉了揉通红的眼角，“他真的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就是有点运气不好，碰上了一个傻逼父亲。”

　　宋旭和萧茗知道这是快要说到车祸的事了，逝者已矣，再多的安慰都显得苍白无力。两人便不再开口，耐心的等简奕行自己调整。莫清也陷入了沉思，眼眶微红，显然是想起了逝去的莫文清。一时间，四人相对默然，无一人出声。

　　简奕行有些受不了这种氛围，压抑、窒息，就好像又把他拉回了两年前的那个雨夜。他按了按眉心，道：“……不好意思，失态了。”

　　萧茗急忙起身给他添了些水，推了过去：“没事，你慢慢说。”

　　简奕行小口小口的喝着水，缓缓道：“吃完那顿饭之后我觉得他的精神状态好了很多，我问他今后有什么打算，是继续在国外还是回来。”

　　“他说他没想好，问我有没有去国外的计划。”

　　“我这个人，当初能顺利考上大学可能都是被莫文清逼的，我也没什么远大志向，就打算做个混吃等死的富二代。让我去国外，我觉得靠不住。我就跟他说，我这种废物是去不了国外的，你不如回来吧，我俩还能经常聚聚。”

　　“当时莫文清是有一点失望的，他可能更倾向于留在国外发展，我其实看出来了，但出于私心没有跟他妥协。最后他想了半天，跟我说好，等他把那边的事处理好了，就回来。我怕他整天在家憋着会憋出病来，就跟他说，我们改天出去吃吧，顺便放放风。”

　　“他同意了，第二天睡了个懒觉，中午随便吃了点，下午就拿着画板跟我说要画画。我就说行，你最好把我画的英姿飒爽风流倜傥，让我下半辈子都能拿出来炫耀嘚瑟。我还很认真的想了半天我应该摆什么姿势，但每摆一个，莫文清那个傻逼居然说我做作！我就往地上一瘫，说你画吧。他还一本正经的点头，说这个姿势看着舒服多了。我当时心里就憋着一口气，觉得好啊！那我就躺着！看你怎么画！结果躺着躺着不小心睡着了。”

　　“等我睡醒的时候他跟我说他画好了，我说你这什么速度，人家大师画一幅作品都要好几天，好几年的都大有人在，你这才一下午就画好啦，糊弄我呢。他说对啊，画了半天觉得我的要求太为难了，人不好看怎么画都不好看，索性闭眼瞎画了一通，可不就快了吗。”

　　“我看他还有心情跟我开玩笑，估计是状态还不错，就说我们今天晚上出去吃吧。拿美食贿赂贿赂你，说不定等你吃饱喝足，就觉得我帅了。”

　　“莫文清就特别严肃的跟我说，那可能不行，就算吃饱喝足，可他眼睛不瞎啊。这话把我给气的啊，真的是正中心口，狠狠的一箭。但同时又觉得，这样活泼一点才好啊,比之前死气沉沉的样子好多了。”

　　“我就说，今天我要点红烧猪蹄酱鸭头肉末茄子糖水南瓜，把所有你不爱吃的菜全都点一遍。”

　　“莫文清立刻变了脸色，可怜兮兮的求我至少点个红烧排骨，他说他真的饿了，想吃肉。”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跟我说他想吃什么，我一激动，就特别开心的说有一家山庄做的红烧排骨和红烧肉都特别好吃，是家养的黑猪肉，肉质紧实鲜美，配上独家酱汁，是难得的美味。就是距离有点远。”

　　“莫文清说有车怕什么啊，去呗。”

　　简奕行又有些说不下去了，他端着杯子喝了好几口水，才道：“那是我这辈子做过最后悔的事。我曾无数次的想，如果我那天没有说要出去吃饭，没有说要去那个山庄，或者晚饭的时候没有喝酒、最后是我开的车……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