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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第 4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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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翎看着明崖,缓缓眨了眨眼。
他刚睡醒,面上有些茫然:“这里是?”
嗓音也带着久睡方醒的沙哑。
明崖见到他安然躺在自己面前,迷茫发问的模样,鼻尖有些微酸。
明崖的嘴角不自觉弯起,他将殷翎的碎发挽至耳后,回道:“这里是瑶池,你在岸边睡着了。”
无论是周围的场景,还是身下的触感,都有些陌生。
殷翎侧过身躺着,摇篮因为他的动作轻轻晃动,明崖赶忙扶住。
这里依然是夜晚。
星河漫天,明月高悬,萤火虫凝为光带盘旋,周围更是悬了几颗明珠,照得四下亮如白昼。
殷翎眼神清明许多。
他扫了眼不远处粼粼的水波,又看向明崖,揶揄道:“我不过睡了一觉,你也不是第一次见,怎么这幅表情,像是生离死别一样。”
难道是睡的时间太长,把小孩吓到了?
殷翎回想起来,似乎他前两次沉睡,都把明崖吓得不轻。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沉睡的这段时间里,明崖已经见过了生离死别。
明崖没有解释,满是眷恋地望着他,软声道:“师父,我好喜欢你啊。”
殷翎愣了愣,没有说话,像是在犹豫着说什么。
明崖笑得温软:“你不知道该怎么回应的话,就什么也不用说。我只是想说给你听,你听着就好了。”
他和残魂的主人不一样。
只要殷翎不厌烦,他什么都可以说给殷翎,殷翎只要静静听着,他就已经很开心了。
殷翎坐起身,一手撩开鲛绡,问道:“你在难过什么?”
明崖还没有从残魂回忆中走出来。
他没有等到回忆里殷翎醒来,就被拖出回忆。
他的心口像是有一块巨石压着,让他觉得心情沉重,喘不上气。
他总也克制不住地去想,醒来后的殷翎听说徒弟的死讯之后,会是什么样子。
他该有多难过啊。
黑衣青年看不清楚,明崖却知道,那些亲密的动作,那千年多形影不离的相伴,任是谁都不可能无动于衷。
哪怕不是爱情,总也是有深厚感情的。
截止那个时候,他们生命中的大部分时光,都是陪着对方一起度过的。他们的生命早已经交汇在一起,其中一个若是不在了,对留下来的人而言,便像是被刀生生从身上剜下肉来。
明崖体会过这个感觉,虽然远远没有死别来得深刻无望。
在坟前和殷翎分开之后,明崖很长时间都不能适应,只觉得心口空了一大块,茫茫然不知道该做什么好。
很奇怪,他以前也常常离开森罗殿,可是只要一想到可能再也回不去森罗殿,再也见不到殷翎,便感觉对所有事情都失去了兴致。
他除了修炼什么也不做,更主要的原因是,他对其他事情都没有兴趣。殷翎要他好好修炼走上论剑台,于是论剑台变成他唯一的目标。
以至于论剑台成名之后,他看上去风光无限,实际上却是迷茫的。
他难以克制,用最快的速度赶回森罗殿,想去见殷翎一面,告诉殷翎,他已经长大,可以回来找他了。
可回应他的只是陌生的禁制。
他把森罗殿当成家,可他明明知道森罗殿的位置,却无论如何也破不开迷阵。
那一刻的茫然和委屈,现在回想起来,还免不了心中酸楚。
殷翎落地,摸了摸明崖的脸颊,淡声问道:“谁欺负你了?”
明崖收回思绪,问他:“师父为什么舍弃剑道?”
其实心里已经有了猜测。
殷翎略微扬眉,像是有些意外,却没有隐瞒:“我那时候没有什么雄心壮志,只想保护好在乎的人。”
第一次,他带徒弟出去,徒弟却死了。
第二次,他的师兄为了保护他而重伤,为了脱险被迫转修无情道。
两次他都在场,却无法阻止。
难道他还要等到第三次意外发生么?
“我不喜欢无能为力的感觉。手中有剑又如何?连身边的人都守不住。”
明崖疑惑:“保护别人不一定要舍弃剑道。”
殷翎叹了口气:“的确如此。可我那时候以为,只要修了守护道,就一定可以保护好他。”
明崖想起那个名义上的师伯,想起山巅上那穿胸一剑,心底冰凉。
回忆里的师伯光风霁月,受人人景仰,看上去并不会做那种事。
为什么?
殷翎不再多说,转而问道:“你一直在等我醒来?”
明崖心虚点头。
关于残魂的回忆,明崖犹豫许久,还是决定暂时不告诉殷翎。
看过回忆之前,明崖嫉妒残魂。
看过回忆之后,明崖冷静下来,更嫉妒了!
师父都没有教过他剑法,更不要说用剑切磋。
既惋惜又庆幸。
惋惜他们阴差阳错,庆幸残魂已经不在了。
帮他和殷翎再续前缘?不可能的。
“脱衣服,下去修炼吧。等你结婴了,我们就离开。”殷翎淡声道。
明崖脸颊微红,问道:“那你呢?”
瑶池很小,说是池,其实不过一眼灵泉。
殷翎在岸边盘坐:“我在这儿。”
明崖摇摇头:“你也一起下来。”
虽然岸边的仙气也很浓郁,效果却绝对比在池水中修炼差远了。
“不用,两个人挤着不自在,会影响你修炼。”殷翎戳了戳明崖通红的脸颊,揶揄道,“在想什么,脸这么红?”
明崖抿了抿唇:“你下来吧,我不脱衣服,离你远远的,不会分心的。”
最后,明崖穿着白色单衣坐在水中。
衣料黏在身上很不舒服,但也可以忍受。
他背对着殷翎,在池水另一边专心修炼,心无旁骛。
来日方长,感情的事不能着急。
他想对殷翎好,便会顾及他的感受。
他在乎的是那颗心,而不是皮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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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炼的过程平淡又枯燥,他们只在休息时会有些交谈。
大多数时间都是明崖主动说话。有时候讲他自己的经历、听过的故事、见过的人,有时候聊些修炼方面的事,有时候只是单纯聊聊心情。
殷翎开始只是耐心听着,给他回应,后来也渐渐开始和明崖说些异世的事。
他走过诸天世界,见识之广是明崖现在难以想象的。
明崖佯作愁眉苦脸之态,对殷翎说:“师父,怎么办呀,我觉得我越来越喜欢你了。”
以前对于这种话,殷翎都不怎么回应,后来慢慢变成了:“等你飞升之后,那些地方,我都可以带你去看。”
“那你什么时候可以试试喜欢我?”
殷翎低低笑起,却没有拒绝:“我也不知道。”
明崖修炼也追求稳固,没有急于求成。
不知道过去多久,明崖离结婴只差一步,随时都有可能晋级。
殷翎道:“再过不久就能出去了。”
“可我不想出去。”明崖声音闷闷的。
“为什么?”殷翎自己无所谓,可明崖不过才二十出头,正是有野心有魄力的年纪,没道理甘心屈居在封闭的小空间里。
明崖叹道:“出去之后,我们就又要分开。我喜欢师父,想和你一直待在一起。”
这种无意义又肉麻的话,放在以前,明崖总会尽力克制。
他生怕殷翎不耐烦,会嫌他吵闹。
看见回忆之后,明崖才知道,有些话如果不说出口,对方是不会明白的。
残魂的主人终其一生都没有告诉过殷翎,他喜欢他。
明崖便恨不得天天挂在嘴上,有什么心情和想法都会告诉殷翎,把整颗心都向殷翎坦诚敞开。
和残魂主人相比,他心思赤忱,喜怒哀乐都能很轻易看出来,不用花心思去猜去想。
晋级的时候,明崖只感到一股温和的力量护持着他,让他安心。
结婴完成,晋入元婴。
明崖睁开眼,看见殷翎坐在岸上,正对着他,面上有淡淡笑意。
殷翎道:“走吧,该出去了。”
明崖却没有欣喜,低落道:“出去之后,我要去玉霄宗,你要回森罗殿。以后我们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面。”
殷翎问道:“你不想我回去?”
“不想。我怕你不要我了。”明崖有些不安。
残魂的主人是一根悬在明崖心上的利刺。
明崖知道感情不能急于求成,如果只有两个人,他可以花时间慢慢来。千年,万年,只要殷翎不拒绝他,他都可以陪着他走下去。
可如果残魂的主人回来,他也不知道自己能有多少胜算。
当然,无论胜算多少,放手是不可能放手的,这辈子都不可能放手。
残魂放手成全了,可是结果是什么
明崖不可能去做牺牲自己成全别人的好事。
殷翎定定看他,缓声道:“那我就不走了。”
明崖没反应过来,自顾自道:“我知道师父放不下森罗殿,你把禁制的解法告诉我好不好,我想你的时候,就可以回去看看。”
殷翎道:“我不走,我陪着你。”
“我知道,”明崖把头埋得低低的,像是在数蚂蚁,片刻之后才反应过来,又难以相信,瞠目问道,“师父你……你说什么?”
殷翎面色不变,再次说道:“我以后都会陪着你,不会轻易离开。”
“你不回森罗殿了?”
“会回去看看白疏,但不会久留。我之前把丹药交给招月,让他把丹药和消息都带回去给白疏,白疏应该不怎么担心。”
招月对白疏忠心。殷翎把枯木回春丹交给招月,让他带回去给白疏,倒是挺放心的。
这次反倒是明崖犹豫了:“可是我要回玉霄宗。”
哪怕心里再不愿意,明崖也知道,他必须去玉霄宗。
这是他母亲和外祖守护的地方,更是有着煌煌盛名的人族第一宗门,地处人界最中心。
越是知道殷翎的强大,明崖越是想要变得强大起来。
明崖不愿缩在殷翎羽翼下,而是想和他并肩作战,为他分忧解难,甚至是保护他。
明崖有野心,清晰地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应当为之付出什么。
他想要师父不用遮掩身份,想要森罗殿的妖修无需胆战心惊,他想正大光明告诉所有人,殷翎是他的师父,他喜欢他。
而不是像之前那样,能见面多亏章晋撮合,牵个手都要借着袍袖遮掩。
“你不想我陪着?”殷翎淡声问他。
明崖神色挣扎极了,委屈道:“我想。可是我没办法带你进去。”
玉霄宗不是寻常人可以进的,明崖刚当上长老,还没有什么实权。
更不用说殷翎表面身份是魔修,实际是妖族,怎么都和人界扯不上关系。
“有什么不行的。”
话音落下,殷翎消失不见。
明崖只感觉有东西落在自己肩膀上,他侧过头看,是一只黑色的小毛团。
明崖怔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