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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相见时难别亦难 ...

  •   从酒店去我家,要经过火车站,我想起慕远,多日无他音讯,慕远,你到底在哪里,可好?我去售票厅买票,还是没票,哦,我还是去不了。这个冬天,太多雪了。是的,太多的思念了!
      我点燃一根烟,踟蹰在售票厅门口。举目四望,朔雪茫茫。一个穿白色羽绒服的姑娘仿若从天而降,缓缓向售票厅走来,边走边用手承接雪花。我注视着她,十米,八米,六米,四米……啊!我差点喊出来,是她!我的心提到嗓子眼,我似乎听到血管里未曾凝固的血沸腾的喘息声,紧张,兴奋,或是激动?我说不出话来。是她!她回来了?她回来了?!她回来了!没错,她回来了,当她终于无视地从我身旁走过,我确定那个人就是她!我的手指感受到一阵灼烧的痛,是烟燃到手了。那疼痛把我的眼珠从她的身上扯回我的眼眶。我长叹一声,她回来了,白雪回来了……
      白雪在向售票员询问车票,我看着她的背影,眼眶湿润了。我想过去紧紧抱住她,将我的泪滴在她的眸子里。但是不能,三年不见,如此太冒昧了!我站在雪地里,等她出来。等了好久,暮色降临的时候,她才姗姗出来。我本想把烟掐灭,因为记忆中的她很讨厌烟尘的味道。可是我没有,因为记忆中的我也很讨厌烟草的味道,而现在,我是如此留恋这醉人的清香。或许她也如此,人的好恶都是会变的。
      我走到她面前,吐了一口烟,跟她说:“你回来了!”她的模样还是我记忆中那般,脸庞白净,五官精致,娇美无匹,不可逼视。那双眼,灿若星辰,澄如秋水。左眼下的痣还在,如我的思念,一直陪伴着她。只是她整个人似乎比以前丰满了,或者珠圆玉润了,或者胖了。
      她望了我一眼,有些莫名其妙,往后退了一步,想来是躲避烟的味道。但还是很有礼貌地说,“你是?”她的声音依旧悦耳动听。
      “你不认识我了?”我略显尴尬,是啊,我已非年少,近来身体每况愈下,容貌更非往昔,她没认出我也是情理之中。我又吐了一口烟,“没关系的。”
      “不好意思,我好几年没来这里了……”她连忙道歉,“你是?”
      “我是?”我把烟掐灭,“我是谁?让我想想……”
      “你这个人挺好笑的。”她微微一笑。
      我尽力压制自己将要决堤的泪水和爆发的情绪,身体里一股力量将我推着向她靠近。这一刻,我恨不得紧紧拥抱她!然而,我竟没有。“不好意思,我错把你当成我的一位朋友了!”
      “没关系,我有时候也会认错人,比如刚才,我就把你当成我曾最好的朋友马平川了!”她的语气柔和温婉。
      我的心很忐忑,她认出我了?既然认出是我,又何必装作不识呢?“平川?我认识他的。我很像他吗?”
      “很像!只是他不吸烟,所以我确定你不是他!”
      “他最近和我一样,吸得很厉害!”我的情绪平缓下来。
      “他还好吗?我有三年没见他了!”她似乎很关切。
      “还好!”我试探性的问了一句,“你不想去看看他吗?”
      “我……”她又仔细打量我,“他家在乡下,距渭城挺远的。”
      “他在渭城买房了,步行半个小时。”
      “许久不见……”她有些犹豫,“会不会有些冒昧?”
      “故友重逢,不胜之喜!他一定会非常高兴的!”我说得斩钉截铁。
      “他的家人也在渭城吗?他结婚了吗?”
      “他的父母姐姐去乡下过年了。他还没结婚。”我很想说,他这么多年郁郁寡欢,都是因为你。
      “是啊!明天就是大年三十了。反正没有北去的火车了,我就厚着脸皮去看看他。”她莞尔一笑。
      我俩并肩走着,大雪纷飞,我有千言万语,竟不知从何处说起。我的心剧烈跳动着,我很想告诉她我就是马平川,就是那个一直以来暗恋她的马平川。情不知何时起,一往而深沉,高中三年,大学四载,我终究没能追求到她。我很想跟她说,“我对你的情对你的痴,历尽艰辛生死不悔!你当真不曾知晓?”她应该是知道的,只是当年她的目光聚焦在王慕远身上,对我的付出或许可以装作视而不见。王慕远啊王慕远,你是何其有幸,而我马平川,是何其不幸!
      路过南园的时候,已是华灯初上,风停了,雪依旧纷扬。她指着远处的篮球场,“记得上高中那会,经常来这里看平川和慕远打球,那个时候真好。”
      我点点头,追忆前尘,略有感伤。“你还记得这个球场的名字?”
      “当然!”她脱口而出,“灯光球场!”
      我的思绪茫然而来,灯光球场,你可知道,你是见证了我的暗恋相思!“我和慕远也是好兄弟,只是多年不见,你有他的消息吗?”
      “他出国了,去了英国,我最近联系不到他,我想……”她停顿一下,凝视着我,慢慢说,“他会给我带来好消息的!”
      “哦!他出国了,我还以为他死了!”我漫步经心。
      “他不会死的!”她有些不高兴,顿了顿,语气低沉,“虽然在梦里,我见他死过。”
      嗯,他不会死的,他是你的至爱,是我的挚交,他会好好活着的。
      我岔开话题,“喜欢淋雪?”
      “喜欢!”她似乎也想起了很多过往,“记得大学的时候,在云城,每逢大雪纷飞,平川总是邀我一起踏雪访梅。‘雪里清香,月下疏枝。更无花、比并琼姿。一年一见,千绕千回。向未开时,愁花放,恐花飞。芳樽移就,幽葩折取,似玉人,携手同归。扬州应记,东合逢时。恨刘郎误,题诗句,怨桃溪。’平川最喜欢在雪地里吟诵晁补之的《行香子·梅》。我也很喜欢。”
      我仰头凝视,天地之间,尽皆大片大片的雪花,似醉如舞,似飞如飘,轻盈悠然,忽聚忽散,我恍然有悟,对于离合,万物皆是相似的。
      我问她,“彼时彼境是否正如此时此刻?”
      她看着我,有些诧然,没有说话。
      我又问她,“慕远好像也喜欢在雪地漫步?”
      “是啊!慕远喜欢李白的那首《嘲王历阳不肯饮酒》,‘地白风色寒,雪花大如手。笑杀陶渊明,不饮杯中酒。浪抚一张琴,虚栽五株柳。空负头上巾,吾于尔何有?’是不是很有气势?”
      我的心掠过一丝抽痛,因为过去两年纵酒遣愁,我的肝胆受损,不能饮酒,已经戒了半年。倘若再与慕远相遇,他若知道我戒了酒,必然会嘲笑我的。
      我又岔开话题,“我最近看了一个名叫‘阳春’的作家写的一本书,叫《不悔梦归处》,是个爱情故事,挺感人的,我推荐你看看。”
      “我看过了,那是平川的作品。‘阳春’是他的笔名。”她眸子里的光很柔和也很坚定,“只是那是虚构的,在我看来,女主人公最终爱上追求她十年的男主人公是一大败笔。”
      “为何?”我有些好奇。
      “他们都是痴人,她怎会放弃她的痴恋呢?”
      “言之有理。”我的心底的疼痛翻滚起来。
      树木掩映着我的房子,路灯昏黄,穿过飞雪,那抹淡淡的橘黄,映在她的脸上,竟让我有了一种恍惚的感觉,今日何日,今夕何夕,此地何地,我控制不住自己蠢蠢欲动的手臂,想把她揽在怀里,徜徉在柔雪的路灯下,哪怕仅有一分一秒,我也觉得沉醉……
      就在我犹豫不决的时候,手机铃声响了。我挣扎的手正好有处安放,打开手机,是梅疏影。她是我去年在武汉游玩时认识的驴友,东北人,豪爽大方,朴实热忱,与我所认识的其他女子大有不同,虽然我认识的女子寥寥无几。
      “喂,在干嘛?新年快乐!”她的笑声爽朗。
      “新年快乐!”我淡淡的回复一句。
      “我来你的城市了,介不介意和你一起过年,我给你带了东北的好吃的,明天就来看你!”她一口气说了很多话,“你不是说伯父伯母都去乡下了,大雪封山,你回不了家,一个人在渭城……”
      我打断她的话,“你要能找到我住的地方,你就来吧!”
      “好!不见不散!”
      “不见不散!”
      挂了电话,我请白雪进屋。我的别墅装修不久,隐约散发着油漆的香味,平实,精致而简洁,古典,开朗而舒适。客厅摆着一个超大的书柜,装满人文历史类书籍。有些是学习音乐的入门书籍,虽然喜欢音乐,也想附庸周郎风雅,可惜,几年下来,仍是一窍不通。
      “来,快把衣服换了!”我赶紧找了几件我姐的衣服,让她在我的房间换。然后去厨房煲鸡汤,等她换好衣服,汤已经做好了。
      她打量着客厅,那柔美的光芒停在电视墙上的字上,微笑起来,“你也快把衣服换了,都湿透了。”
      我匆忙换了衣服,出来时见她坐在沙发上。她浅浅的笑容如温暖的春风,足以抚慰我所有的忧伤。
      “平川,你的字迹还是那么飘逸潇洒,你的电视墙真是与众不同。”她的语气中有几分赞扬。
      “你……知道我是马平川?!”
      “电视墙这幅笔走龙蛇的《浪淘沙》,署名不是‘马平川’吗?况且如果你不是平川,我会陪你走这么多路、来你的房间?你以为我是个傻姑娘吗?”她仍旧微笑着。
      我有些尴尬,自嘲道:“我真是个傻蛋,还以为你没认出我。”随即哈哈笑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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