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绕千回》柳拾意

3、人生自是有情痴-2

　　我又点燃一支烟，踱到售票厅门口，仰头看着那纷纷坠落的雪，陷入沉思。大学毕业六年了，我做了三年的《文史趣谈》的编辑，后来的三年我历经沧桑，足迹踏遍大江南北，到处找白雪，至今仍是渺茫。这几年，我写了很多书，出版了诸如《从此无心爱良夜》、《若有来生》、《那么近又那么远》、《曾经沧海》、《不悔梦归处》、《问世间情为何物》、《两情若是久长时》、《又是玉楼花似雪》等爱情小说，人物有好有坏，故事有悲有喜。因为痴迷武侠，也写了几部武侠小说，如《止戈剑》、《破天刀》、《饮刀啸剑录》、《补天英烈传》、《一时多少豪杰》、《引无数英雄尽折腰》等。还写了两部人物传记，《英雄有泪─项羽传》和《壮士断腕─稼轩传》，这是我自认为写得最好的两部书。这些书有些已经搬上银幕，成为一时炙手可热的热播大剧，我也受到很多读者的欢迎。我的笔名“阳春”也为人所熟知。我因此也有了些许积蓄。你一定很惊奇，为什么在短短六年，我能出版如此多的书？因为我寂寞，我爱上了这寂寞。因为我痛苦，我需要书写来减轻我的疼痛。更因为我爱上了我最好兄弟知己的女朋友！我爱上王慕远的女朋友─白雪！进退维谷，欲求不得，欲罢不能！我喃喃自语，“是以肠一日而九回,居则忽忽若有所亡,出则不知其所往。”我写了很多人的爱情，而我的情路，却是如此坎坷。
　　“嗨！平川！”我似乎听到有人喊我的名字。我没有理会，我可能是产生幻听了。
　　“嗨！阳春！”一双白皙厚实的手掌按在我的肩上。我这才回过神来，抬眼间，一个瘦高个面容白皙的少年映入我的眼帘。他的眼眸乌黑深邃，鼻梁英挺，下颚尖细，眉目如画，确是一个标致的美男子！
　　“额！是你！”我掏出烟，递给他，“天寒，吸根烟！”
　　“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走！我们喝酒去！” 他不由分说，拽着我就要走，“喝酒可以驱寒，哪有吸烟驱寒的！”
　　他是个飞扬跳脱的人！
　　“好了！你知道的，我戒酒了！”
　　“你戒酒了？”他似乎不相信，“什么时候的事？”
　　“成峰！你见过我喝酒吗？”我长吁一声，“你来这里做什么？”
　　他见我不高兴，朗声一笑，“你姐姐不理我，连你也不理我了！”
　　“我……”我想说我和他很熟吗？我这才是第二回见他！上回见他是去年暑假，姐姐带他来的。听姐姐说，他纠缠了姐姐很久，姐姐无奈，只好带他来我家。他倒也殷勤，很合我父母的脾胃，只是姐姐还在犹豫。可我又觉得这样的话说出来太伤人了。他见我郁郁，在我耳畔悄声说，“有几个人跟踪你！好长时间了，那些人在你家别墅附近逛荡，来意不善！”
　　“是吗？”这倒让我悚然一惊，我为人和善，与人无争，谁要跟踪我？我不过是一个穷书生罢了，值得吗？“我怎么没看见？”
　　“你是当局者嘛！”他见我生疑，又郑重地说，“我是旁观者，我刚才从酒店出来去你家，在你家别墅附近碰到他们。你若不信，且跟我回酒店，看看那些人会不会跟来！”
　　“你也跟踪我！”
　　“没有！我是跟踪他们！”
　　他一脸正经的，我不得不相信了。好吧，反正闲来无事，就跟他走一回。走了几步，回首间，我看到那个穿红色羽绒服的姑娘双手承接雪，爱人，是你吗？我竟恍惚了。想过去一看究竟，又暗示自己，她不会是白雪！林成峰又喊了我一声，我便跟着他去了。
　　走出老远，回头时，果见几个穿黑大衣的人跟来。未必是跟踪我的吧？！我半信半疑。
　　林成峰住在渭宾酒店三楼。果然！等我们到酒店的阳台上时，那几个人停下里，在酒店附近徘徊，看样子，确是冲我来的！他们要找我做什么呢？
　　“嗯！”林成峰若有所思，“这几个人都是壮汉，看来不是劫色的！”
　　我瞪了他一眼，“那便是劫财了？可我没多少钱！”
　　“是啊！你那点钱……”他见我眼里有火，顿时打住了，过了会儿，又说，“挺多的！都住别墅了！”
　　“你说这些人跟踪我很久了？”
　　“嗯，我来渭城有大半个月了，起初我没留意，最近才觉得不正常！”
　　一直以来，我是个后知后觉的人。还好，他不是！他最好精明一些，不然，我真不放心将姐姐交给他！既然如此，想必这些人暂时不会对我下手，我得弄明白他们的来意。是啊，纵使是死，也得知道为何而死吧！
　　我点燃烟，林成峰嫌弃烟的味道，躲进屋子里去了。大雪纷纷，飞扬在我身旁，飞扬，飞扬，无休止的忧伤……我吐了口烟，烟飞散处，我看到那个穿着红色羽绒服的姑娘朝酒店走来。难道，她也在此处下榻？不知为何，我竟觉得亲切，竟有种想和她搭讪的冲动。这是我从未有过的感觉！眼看她进了酒店，我竟转身要下楼见她。穿过屋子时，林成峰抓住我的胳膊，“平川，你要去哪里？”
　　“我，我……我想回去！”我支支吾吾的，竟想不出一个理由来。
　　“今天哪里都不要去了，住我这儿，外面不安全！”他很替我担心的样子。
　　“我……我……”
　　“听我的，看看动静再说！”他又朝窗外望了一眼。
　　也罢，还是不冲动的好。我坐下来，揣摩我在著小说中的人物。林成峰躺着看电视，似乎是个豪门兄弟内斗的故事。过了很久，似乎暮色要降临了。他突然起身，望着纷纷暮雪，跟我说，“平川，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我见他神色有异，似乎是很惆怅，惆怅得无法排遣。“你的故事，想来很动听！”
　　“不是我的故事！是别人的，只是我亲见而已。”
　　“洗耳恭听！”
　　“有个男孩，和我在同一个城市，与我也算是发小了。他家很有钱财，他的祖父在当地是个呼风唤雨的人物，可也因此结了不少仇家。他是不幸的，因为他的父亲被他祖父的仇家毒死了。而他祖父和他的妹妹竟与仇人沆瀣一气。他一怒之下，离开那个城市，远走他乡，如今有好几年了。是的，我有好几年没见他了。”
　　我看着暮色中他的身影，活泼开朗的他也有愁绪萦绕的一面。我突然觉得他好陌生。
　　“年少的情谊最为可贵，你是要找他吗？”
　　“我找不到他！因为他正试图忘记自己！”
　　我有些诧异，他怎么知晓他的发小正试图忘记自己呢？
　　夜色已经笼罩了这个小城，窗外灯火迷离。我跟林成峰说，“我们去吃晚饭吧，我请你吃渭城的酿皮，比丰城的好吃多了！”
　　他微微点头，“你看，那些人还在！”
　　“不用理会！他们如若胆敢动武，这渭城……”我实在说不出狠话来，但我还是义正言辞，“这渭城便是他们的葬身之地！”
　　他忍不住哈哈大笑，“走！真的怀念渭城酿皮的味道！”
　　“再加点擀面皮和牛筋面！”
　　从房间出来，我正好看到那个红色羽绒服的姑娘进了不远处的一个房间，手里提着一个饭盒。哦，原来她也住在三楼。我如一粒铁屑，被她强大的磁场吸引着，爱人，我总觉得那个背影是你！但我还是忍住了！
　　到一楼大厅的时候，我看到一个粉色羽绒服长身玉立的姑娘在前台订房，那身影像极了一个人，我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恍惚在眼前，又徘徊在久远，思绪追逐，总是不能灵光一闪，罢了！
　　外面的风雪很大，雪花乱舞，寒风凌飞。我和林成峰裹着大衣，我大口吸着烟，林成峰走在上风口，他讨厌香烟的味道。我回头一瞧，那几个人跟上来。他们中有个人进了酒店，跟那个粉色羽绒服的姑娘打招呼。他是搭讪那个姑娘，还是跟她汇报我的行踪？是啊，她是谁呢？那人随即又退出来，和那拨人一起。我满腹狐疑，这些人实在诡异，当真是冲我而来？
　　我们来到一家酿皮店，店里火炉呼呼烧着，很暖和。有几个人在划拳喝酒，西北的男人，向来粗犷豪迈。他们劳作一年，到了年底，大雪封道，正好享受年味。其中一人跟老板说，“老板，拉碗面吧，饿了！”
　　老板嘟囔着说，“我这里又不是拉面馆……罢了，你等等，我去对面给你端一碗过来。”
　　对面是一家拉面馆，我看到那几个跟踪我的进去了。
　　渭城的酿皮真的是天底下最好吃的酿皮，这几年我南北奔波，四处游荡，可谓是尝尽了天下的酿皮，奈何，让我深深怀念的，只有渭城的这一口。渭城的酿皮，劲道，饱满，醇厚，色、香、味俱佳，料水可口，实在是百吃不厌。
　　林成峰赞叹，“真是极品！丰城的酿皮，吃起来跟面条差不多！”
　　是啊，这个味道，家的味道，故土的味道，终生难忘的味道！
　　林成峰凑近我，“你看对面那几个鬼鬼祟祟的，我们要不要抓一个来审审？”
　　“抓一个？”他们好几个人，我身体不好，多年熬夜，早已不堪一击，林成峰虽然高大，但不壮实，这恐非易事。他看我面有为难之色，笑道，“怕了？”
　　“倒也不是！只是就凭你我，绝无胜算！还是算了！”
　　林成峰又哈哈笑起来，“那今晚跟我住一起吧，你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
　　我点点头。
　　我们吃过酿皮，林成峰不尽兴，说要吃碗拉面，而且是去对面那家。他见我忧虑，笑了，“我们去看看跟踪你的是些什么人，有何意图，这样才能避免受到伤害！”
　　我其实也想看看，谁这么无聊，大过年，要跟踪一个只会写小说的人。而且他们跟了我这么久也没下手，是不是另有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