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老魔女与收养的孩子》卷松萝

7、幻象

　　莉莉安从秘银的背上跳了下来，斗篷被风掀起了柔软的弧度，她走上高台半跪下来，垂首去看刻印在石台上的魔法阵。

　　听到魔女的话，迪恩艰难的挪动僵硬的四肢，他手脚并用，几乎是从布鲁的背上滚下来，落地时膝盖一软，一屁股坐在地上。

　　布鲁在背后又发出哼哼嗤嗤的笑声。

　　迪恩走到了高台边上，却不敢走上台子，只能站在下边仰头看着检查阵法的魔女。

　　她用一种极为古怪的声音低声说着什么，手指中揉碎了一把赤黑花瓣，碎末落在台子上的瞬间，肉眼可见的稀薄白烟升腾而起，如瀑布般流下台子，绕过他身边散进了草丛之间。

　　旁边等着的布鲁突然打了个喷嚏，烦躁地转了两圈，离高台远了一些。

　　“好了，”魔女站起身伸展了一下腰肢，轻快地跳下高台，她看了看靠在高台旁边的迪恩：“下一个地方离得近，我们就走着过去吧。”

　　她揉揉迪恩毛绒绒的发顶，自顾自朝前走去。

　　“这个是为了不让坏人进来才设的吗？”迪恩走在莉莉安身侧，悄悄抓了莉莉安的一点斗篷在手里，微侧了头好奇的瞅了身后的高台一眼。

　　魔女笑了：“你真的一点都不知道你们家族跟我签订的契约呢。”

　　是故意不告诉他，还是仅仅因为他年龄太小暂时不用知道，这些已经没有深究的必要了。

　　“那个，是用来防止兽潮的。”

　　防御结界与其说是防止人类进入魔女的森林，更大程度上是为了防止魔兽侵入人类生活的村子。当时与领主订立的合约里除了在布莱恩家陷入危难时出手相助，还有保证森林中的魔兽不再进攻人类的村庄。

　　说来也算合理要求，她就答应了，虽然初衷多半是为了防止人类猎杀魔兽。毕竟从根本说起来，她并不是人类的伙伴。

　　虽然，现在出现了一个她也没有预料的‘意外’。

　　迪恩走在莉莉安身后，脚下是柔软的草地，阳光穿过茂密的树冠投下明亮的光斑，灌木丛中生长着野果，看上去十分鲜美。

　　当初逃亡时在他面前狰狞可怖的森林如今却显示出了温柔美丽的一面，亲切的向他敞开怀抱。

　　全都是因为有莉莉安在他的身边。

　　魔女却突然停下脚步，迪恩躲闪不及撞上了她的后背，鼻腔中顿时充满了清浅的草药气味，他摸了摸鼻尖，抬头茫然的看向站着不动的魔女。

　　她正侧头看着不远处的雾气，轻皱着眉，表情看上去十分不快。

　　迪恩还没来得及问发生了什么，就被莉莉安扔上了秘银的背，突然的失重让他下意识抓紧了手边的鬓毛，秘银烦躁的在地上跺了两下，却没有把他甩下背。

　　他惊慌疑惑的去看莉莉安，发现那注视着他的红色眼瞳，瞳孔周围浮现出一圈金边。

　　魔女捧住了他的脸颊揉了两把：“你先回去，乖乖在屋子里待着。”

　　那你呢？

　　他没能问出那句话。

　　秘银的速度非常的快，一瞬间就看不到独自留在林中的魔女了。迪恩带着满脑子的疑问抱紧手下的秘银，将脸埋在了那柔顺的银色鬓毛中。

　　莉莉安站在幻象构成的汹涌河流前，身边的布鲁甩动着尾巴，咧出了一口锋利的兽齿，她们面前的迷雾逐渐稀薄起来，露出了背后的景象。

　　穿着整齐优雅的现任领主脱帽朝着魔女行了个标准的绅士礼。

　　“好久不见。”男人直起身子，笑容恰到好处的迷人。

　　“我可一点都不想见你，”魔女冷笑着安抚身边躁动的魔兽：“滚出我的森林。”

　　西里尔毫不在乎魔女的讥讽，依旧温柔笑着：“淑女可不能这么粗鲁，我只是想跟魔女小姐道谢。

　　”他从脖子上勾出一条细细的链子，链子下方坠着的女式手环折射着光线闪闪发亮。

　　他询问过城中的魔法师，手环中刻着的符文足够帮他抵挡三次致命攻击，确实是个难得的好东西。虽然不知道魔女究竟是故意的还是一时大条给了他女式首饰……他只能找了链子挂在了脖子上。

　　莉莉安冷眼看了他一会，对他的道谢不置可否：“你很闲吗。”

　　专门来道谢？傻子才会信。

　　“魔女小姐很忙？那还真是可惜，我原本希望邀请小姐喝一杯茶。”西里尔把手环塞回了衣服里：“那就让我们长话短说吧，我在领主夫人的梳妆盒夹层找到了这个。”

　　他拿出了一张羊皮纸。

　　莉莉安一眼就看出了那是她与上任领主签订的契约书，她忍不住轻轻啧了一声。

　　说起来，前任领主死亡后这张契约书应该也失去效力了，也就是说分给她森林一半所有权的约定也已经不算数。她去试探新领主时发现对方并不知道曾经的契约，原本还打算就这么瞒着对方继续占据森林，没想到居然被他找到了契约书。

　　“所以呢？”她手臂环胸，歪了歪头。

　　“我想跟你做个交易。”西里尔松开了手，羊皮纸落在了水面上，没有泛起一丝涟漪，他了然的笑了：“这个果然是幻觉。”这样说着，西里尔踏过汹涌的水面走到了莉莉安的面前，邀舞一般倾下身向她伸出了手：“不知小姐意下如何？”

　　“我可看不到你的诚意。”莉莉安挑眉，居高临下的看着男人英俊的脸。

　　“我已经独自前来了，还不够有诚意吗？”这也不算骗人，虽然他带着护卫前来，但是护卫都被他留在了森林外围，没有人会做出在魔女森林对着魔女出手这种蠢事。

　　魔女沉默了一会，将手放进了西里尔的手心。

　　迪恩不幸的从秘银背上滚落了下来。他不敢攀住秘银的脖子，而鬓毛又太过顺滑，导致秘银跳过倒伏的树桩时他一时失手被甩了出去。男孩因为惯性作用狼狈的在地上滚了两圈才停了下来，他抽着气坐起身时，秘银早已跑只能看到一个银白的点。

　　迪恩揉着自己摔痛的胳膊环顾四周，入眼的是全然的陌生风景，空气中浮动着水汽，手掌下的草叶被他压折，浸出微涩的汁。他忍着疼痛站了起来，小腿很疼，白色的袜子上洇出一点艳丽的红，他撑着树干，一瘸一拐的朝着秘银消失的方向走去。

　　现在他又是独自一人了。偶尔会有蜥蜴从他脚边窜出去，扬起的的尾巴扫在他的脚踝上。灌木丛中偶尔有鼬鼠或是野兔露出头，一看到他就转头嗖的一下消失在树枝间，不知名的鸟儿发出奇怪的叫声，粗嘎的或是清脆的。

　　虽然是独自一人，但是与他一人流浪时并不一样。一想到莉莉安，不知为什么，就觉得森林也没有那么恐怖。

　　大概是知道她那么厉害，一定会找到他。

　　但是她会来找他吗？

　　一定会的，心底有个声音这么说着。

　　找到他的话，魔女会发脾气吗？发脾气的话，是像父亲大人那样关自己的禁闭，还是像母亲大人那样失望的看着自己，小声的哭泣？不过比起后者，他倒是宁愿去关禁闭。

　　带着满脑子的胡思乱想，迪恩翻过一条隆起的巨大树根，眼前骤然一亮。

　　前方是一个巨大的湖，反射着阳光，如同深蓝幕布上洒满细碎的星。他的出现惊吓到了湖边饮水的鹿，它昂起头，一双大眼盯着他眨了眨，转身轻盈地跑掉了。迪恩摸了摸有些干渴的喉咙，犹豫了一瞬后决定先去湖边喝点水休息一下。

　　湖水很凉，一路从喉咙凉到了胃里，激得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迪恩呼出了一口气，卷起了袖子，还好衣服结实，皮肤并没有出血只是红了一片，稍稍肿起了一点，小腿就比较凄惨了，他抽着气把破了的袜子从腿上剥离，细细的血丝顺着小腿往下滴。

　　不看的时候到不怎么觉得疼，一旦看到这么严重的样子，痛感就突然涌了上来。迪恩把腿伸进了湖里轻轻晃动，一丝浅淡的绯色在水中晕开。

　　有声音从湖面上传来，最开始是轻缓而缥缈的，如同母亲在枕边哼唱的摇篮曲，迪恩忍不住凝神去听，那声音逐渐靠近，越发清晰，有什么东西突然破水而出，向着岸边的男孩伸出一双手臂。迪恩看着水面忍不住瞪大了眼睛，映入眼中的并不是自己的倒影，而是熟悉而怀恋的，母亲的样子。

　　她微笑着对他伸出手来，如同记忆里那般温柔美丽，却丝毫不敢靠近他的身旁。

　　胸口的银币从领口中滑落下来，划开了水面的影子。迪恩惊恐的看着母亲带着悲哀的表情缓缓沉入水底，那指尖离他越来越远。

　　‘这枚银币绝对不可以拿下来’红瞳的魔女看着他的眼睛，认真的，一遍遍的叮嘱他。

　　然而歌声轻盈，魔女的样子越发模糊，就像湖上的轻烟一般被风吹散。迪恩从脖子上扯下了细细的银链子，甚至来不及注意粗暴地动作使链子刮伤了自己的脖子，他把银币扔到了一边的草地上，银币弹跳了两下，隐没在草丛之间。

　　已经没有什么能阻挡他的了。男孩哭泣着，一头扑进了那如同梦一般的怀抱。

　　湖水泛起层层的涟漪，逐渐归于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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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男主淹死了，全剧终【被揍
谢谢唐莙小可爱的地雷！还有Qing铭、happy小可爱的营养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