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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金瓶】莲色惑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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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嫂嫂她……没了。”面对兄弟的逼视,武大郎承受不住,无法避免,只得道出实情。
这一句话犹若平地惊雷,饶是武松观家中气氛不对,早有心心理准备,也是被狠狠地震了一震。
眼前若非是他亲哥哥,换另外的人,武松定会一把揪住对方胸前衣襟,将人拽到跟前怒声质问对方为何胡扯八道!
上东京前潘小七送别他时,那些闻言细语,那些承诺,似还清晰在耳畔回响。这让他怎么相信一个人说没就没?
武松强压胸臆间蹿起的狂躁焦急愤怒,克制着表现出一副冷静地模样问他哥哥:“嫂嫂什么时候死的?怎么死的?”
“死了有两月多了。”武大郎忽然面露难色,他想着潘金莲死的原因毕竟难以启齿,尤其对方吞药自杀之前,他还不分青红皂白说了那等伤人心的话。
武松看自己兄长吞吞吐吐,眸光闪烁,明显想遮掩什么不愿把其中内由说出来,当下再也耐不住,绷着脸转身就要出门。
既然哥哥不说,外面左邻右舍那般多人,武松不觉得自己一点儿风声都听不到。
多年生活,武大郎再懦弱无能,但对自己兄弟还是比较了解的。他一见武松那闷声闷气,阴沉沉一副要去找茬的煞星模样,立刻有些慌神。
他这兄弟性如烈火,平静时什么都好说,一旦触犯招惹到他,那爆起来,提手抬脚就想揍人,而且下手极为狠,一点儿也不会顾惜别人的性命。
“兄弟,兄弟,你等等——唉——你先听我说——”武大郎连忙追赶上去拽住武松的胳膊。
武松这才顿住脚步,浓眉几乎倒竖,怒睁双眸,面颊上的肉因为情绪剧变而微微抽搐,他声若洪钟,出口落地似有声:“大哥,你且放开了跟我说——若是有人欺负了你们,我定然不会让那人好受!”
武大郎道:“就是几句闲言碎语——有人在背后说你嫂嫂偷汉子,教我听见了,我……我一时气愤,回来见到你嫂嫂就质问了她一句。你嫂嫂平时最是要强,绝不平白吃亏,一个想不开就吞药自杀了!”
其实,仔细想想,武大郎也在事后感到奇怪。在他认知里潘金莲聪明伶俐,不把他丝毫放在心上,哪里又会为了他一句话就自杀呢?
武大郎对潘金莲的过往,并不十分清楚,然而他人蠢却不是痴呆之人。当初潘金莲在张大户家里当丫头,跟张大户那糟老头子之间那些不清不楚的风流事,他不仅仅有耳闻。还自个儿都撞见过。
那会儿张家的主母余氏十分泼辣厉害,听闻老头子跟潘金莲私底下搅在一块儿,就整日打骂潘金莲和嚷骂张大户。
张大户惧内又不甘心就此跟潘金莲断绝,遂使了一个瞒天过海之计——明面上倒赔房奁将潘金莲许了人家,背地里实际给潘金林找了一个不中用的老公,就如同武大郎这种既不中看又不中用的恶心蠢物,然后躲着余氏仍旧往来厮混。
武大郎什么都不敢说——他受着张大户给他的恩惠,自己也认为潘金莲是张大户的人。
直到张大户消受不了潘金莲这等二八佳人的绝色,亏了身体染上了一些要不得的病,朝来暮往熬了些时日,最终抵不过患了阴寒病症一命呜呼死了,武大郎和潘金莲被余氏撵了出去,他才勉强算得上占据了潘金莲丈夫的位置。
可就算是他俩厮守着过日子,他对潘金莲的贞洁始终有一分怀疑。他很清楚这是一个多么聪明的女子,岂会是轻易地让人蒙骗了勾搭得输身?
现在面对武松,武大郎却是无法将过去细细掰扯明白。他说完那一句,就十分局促,垂头丧气的,看也不敢看武松。
武松却奇异的平静了下来。
跟武大郎不同,他知道他的‘嫂嫂’并不是女子,所以什么偷人什么受不了人闲言碎语而自杀,这根本就不存在。
这其中定有猫腻。
武松道:“嫂嫂的坟在何处?我想去拜祭拜祭。”
武大郎听兄弟口气好了些,也不多想,连忙说了埋人的地方,见武松一刻也等不得就要去,他只得前面带路。
路上,武松问了许多问题,诸如既然是家中死了人,县衙里又是怎么反应…..等等。
很快到了新坟前。武松望着那小小的山包,面色沉沉的。他那些香烛纸钱,果子水酒,恭恭敬敬拜祭了一番,就和武大郎回去了。
等到了夜里他见武大郎睡了后,便拎了一把铲子,悄悄摸了出去,趁着夜色遮掩来到‘嫂嫂’坟前,道了一声失礼,然后挥动铲子刨坟。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武松根本不相信那样活生生的潘小七说死就死了。
他本就膂力惊人,一个坟包于他而言根本就不是难事。很快他把棺材刨了出来,两只手跟撕扯薄纸一般三两下弄开了棺材。
借着月光他能看得清清楚楚,棺中空无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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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风平浪静。
武大郎家的左邻右舍都知道打虎英雄武松回来了。因着潘金莲死得突然,大家都准备着要看好戏,也都聪明地对谣言里跟潘金莲搅在一起的另外一位讳莫如深——西门庆那等角色,正是他们所惧怕和招惹不起的,然而等了些时日,他们很快发现武松跟过去几乎没甚区别。
提心吊胆,生怕兄弟去寻衅滋事的武大郎渐渐也安了心。有些时候武松问他‘嫂嫂’自杀前的一些事,他也会说出来,比如那个在武大郎面前冷嘲热讽他老婆偷人的小子郓哥儿。
于是一日,武松在街上寻得了郓哥儿。
郓哥儿正拎着个柳笼簸箩儿,像是籴米回来,一抬头对上武松那高大的身影,顿时唬了一跳,竟是面色一变,转身就想逃。
武松两三步迈上去,一把拎住了他后衣领子,脸上带着些微笑意,唤了声‘兄弟’,唱了个喏,便开始胡扯。
“听说兄弟家中有个六十岁的老爹,你日日奉养他,不曾有半点慢待。”武松道,“我最是欣赏佩服你这种讲究孝道的老实人,今儿有缘撞上,不如我请你吃一顿,你若有难处尽可告知我——”
说着不等郓哥儿答话,装作亲密地样子,扯了人就进了饭店。
却说这郓哥儿猴精猴精,伶俐至极,这一见武松当下就明白其中关窍。他感受到武松的手就跟那铁铸的钳子一般,不容他逃脱丝毫。
郓哥儿生活在清河县,时常需要巴结西门庆得些盘缠。西门庆出手大方,他得了不少好处。
前些日子,一次他寻到西门庆兜卖一些雪梨时,西门庆指使他到武大郎跟前说了些不好听的话。
他其实也不明白——则谣言里西门大官人跟武大郎的老婆打得火热,怎么这会儿还上赶着把话捅到武大郎跟前去?
这事后很快就发生了潘金莲吞药自杀,以证清白。郓哥儿彻底地懵了。
不过,有一点他非常清楚:他自己摊上事儿了。
从潘金莲吞药自杀到现在,郓哥心中一直深怀忧虑。他隐约觉得武松回来自己怕是讨不了好果子吃,眼前发生的一切此刻让他只叹果然如此。
但郓哥儿的性子油滑,就算此时武松已逼到他眼前,他还想耍一点儿滑头占点儿便宜。他厚着脸皮道:“武都头,你既然知我家中困难,就知我是不敢轻易惹上事情——我家中老爹还需赡养。”
这是要求财让他开口。
武松早叫了酒菜,闻言手中酒碗重重地往桌上一蹲,砰地一声,酒液跳了几滴出去,他瞪着一双虎目,冷幽幽地盯住郓哥儿。
那眼神似要择人而噬,郓哥儿一个哆嗦,当下就老实了,把他跟西门庆就潘金莲一事有关的往来以及那些在武大郎左邻右舍之间传得人尽皆知的闲言碎语尽数讲给武松听。
“就是这些了,我当真是一个字都没隐瞒。”郓哥儿道。
武松笑了笑,这才收敛了煞气,拍了拍郓哥儿的肩膀,然而不出一声地走出饭店。
人言三人成虎。武松当然不是那种容易被人三言两语就糊弄住的心志脆弱极易动摇的人。
只是一回来听自己亲哥哥说他‘嫂嫂’偷人,暗地里他这些日子打听也得了些零碎言语都说他‘嫂嫂’偷人,今儿他威吓郓哥儿,得的结果也是偷人。
偷人,偷人,偷人……他不禁心中焦躁了起来。
想当初潘小七隐瞒身份试探他那一会儿,他什么都没看出来硬生生把潘小七真正地当成了嫂子。
脑海里浮现潘小七的模样,武松忽然感到身体深处涌现一股不可言说的奇妙感觉,让他头皮发麻心肝儿乱跳。
小七那般容貌,身体还那般纤纤弱质,有时候雌雄莫辩……武松闭了闭眼,他实在不愿去想,有人趁着他离开清河县的这空档,对小七做了什么。
上东京办事的日子里,他亲眼见了京城的繁华烟云,的确令人惊叹,然而他也‘有幸’见了些富家纨绔子弟爱玩的龌蹉勾当。
其中,有些口味奇特的纨绔,捧名妓花魁之余,还爱玩些龙阳分桃的所谓‘风流事’。
西门庆……武松怀着一口恶气在心底将这个名字默默地念了几遍,双手捏拳,径直就去西门庆的生药铺子里寻人。
小七,不论生死,我一定要找到你。武松在心中发誓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