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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金瓶】莲色惑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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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武大郎挑着胆儿回家后,神色阴晴不定。
今儿在街上他碰上了卖些时新果品的小子郓哥儿。对方扯住他,冷嘲热讽了他一顿,阴阳怪气骂他老婆偷汉子。
武大郎重生一回,因着冲动杀了潘金莲,事后又见潘金莲完好无缺,一直当自己只是做梦呢,冷不丁撞见郓哥儿,听得这么一番话,当下里整个人手脚发软,心肝儿乱跳。
难不成梦里的事要成为现实?武大郎十分畏惧,惴惴不安地辞了郓哥儿,也不去管对方的话有没有说完,他逃也似地回到家,紧闭了门,一个坐在厅里稳神。
稍稍平复心神,武大郎轻手轻脚地摸上楼,犹豫了好一会儿,他才高声唤潘金莲。
屋子里空寂寂的,没人应答。武大郎立刻跑去厨房,找到迎儿问潘金莲的下落。
迎儿畏畏缩缩地告诉他潘金莲去了王婆家里。
武大郎一听这事实就呆了。
梦里发生的事,他不愿回想,刻意回避的结果就是许多事在记忆中都模糊了。
他老婆偷人的刺激太大,机箱是一棍子敲在他头上,让浑浑噩噩的他醒了。
有些记忆渐渐清晰,梦里潘金莲一开始是如何去得王婆家中,如何一次又一次,归来脸上染红,身上有酒味……
丝丝缕缕都开始跟现实贴合起来,那梦里最坏的结局,他也不由得想起。
武大郎吓得跌坐在地上,恐惧一瞬间包围了他,而就在这时候他听得后门开合的声响。
他神经质地跳起来,一溜儿冲过去迎面跟潘金莲对上。
两人目光相接,潘金莲还没说什么,恐惧使得武大郎积压在心里几乎要呐喊而出的话脱口而出:“你敢背着我偷人——”
话未完,武大郎猛地噤声。‘潘金莲’直勾勾盯着他,眸光十分可怕,神情诡谲。
“你哪儿听来的闲话?”武大郎听得‘潘金莲’柔声细气的说,可他却感受不到半点温柔,只觉脊背上冒冷汗,人也克制不住地后退了半步。
‘潘金莲’袅袅娜娜往前走了一步,扶住了楼梯的扶手 ,语气变得冷硬了起来:“你是个蠢人,听到点儿风声就来欺负我这种弱女子,可真是能耐——”
说罢,武大郎就见这个平日里泼辣的女子身体颤了颤,摇摇欲坠仿佛要倒下,只是下一刻又强撑住了,可再抬头时,神情已经变了。
他看着‘潘金莲’眼睛已经红了,银牙硬咬,柳眉倒竖,似怒又似悲,那样子如同一个受了莫大冤屈的清白女子,教武大郎脚底板上冒凉气,没来由的心虚起来。
‘潘金莲’甩袖而去。武大郎仰望着‘潘金莲’的身影消失在楼梯转角处,忽然之间心里空落落的。
他脑子里很乱,梦中发生的可怕的事,成了一块罩在他心上的阴影,然而现实里没凭没据和潘金莲那副受了大辱的情态就让他禁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太多疑了。
武大郎最能适应得过且过的日子。乱糟糟了一会儿,他也释然了。心想着自己弟弟是打虎英雄,人人皆知,谁敢招惹欺负他?怕不是那些吃饱了饭没事儿干的人艳羡于他,所以编造的谣言。
想通了这一点,他颇有些得意。可转瞬他意识到自己得罪了潘金莲,又感到懊悔。
他惧怕潘金莲,对方整日里又看他不顺眼,这一次他犯下这等错,还不知道要挨多少骂,于是又开始头疼琢磨如何弥补这个错误。
没等他想出个好办法,就出事了。
‘潘金莲’上楼去后,就没都动静。武大郎不敢去招惹‘她’,就让迎儿把饭送上去。结果迎儿下来说‘潘金莲’门窗紧闭,怎么唤都没反应。
武大郎一时哪里能想到其他地方,只当对方还在生气。所以叫迎儿把食物搁在门口,夜里自去歇下。
但到了第二日,还是如前一日那般反应。武大郎和迎儿都感到不安了。
他脑子里想了许多,越想越怕。哆哆嗦嗦地弄开了门,整个过程却没听到潘金莲一点儿声儿。
若是人在屋子里,这般大的动静如何没反应?武大郎意识到事情大发了。
他进了屋子,就外间没见到人,心惊肉掉地进入里间,只见‘潘金莲’静静躺在穿上,一动不动。
武大郎唤了几声,没见动静,跟在身后的迎儿忽然尖叫一声——
这时武大郎终于看清楚帐子上血淋淋的写了几个大字,他不认识,可料想也不是什么好内容。
完了。武大郎怀着最后一丝侥幸,靠近床边,伸手推了推潘金莲的肩膀,他想叫醒这个人,却不想触手僵硬冰凉,霎时将他所有的言语都卡在了嗓子眼。
武大郎硬撑着伸手探了探鼻息。
没有。什么都没有。他的脑子一瞬间空白,耳边只回响着一个声音: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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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来出了一桩大新闻,传得清河县的人人人皆知。
打虎英雄武松的亲嫂嫂不堪闲言碎语诬陷她偷汉子,为自证清白,吞药自杀。
美人香消玉殒,人人叹息,然而其中了解一些潘金莲性情的人均感到十分诧异,比如王婆,她自认一手促成了潘金莲和西门庆的好事,忽地生出这等事,也是愕然震惊。
王婆是个聪明人,兼她是武大郎的邻居,在收殓潘金莲的尸体时,也曾去帮过忙。亲眼见得那美貌的女子死了,她心里直道可惜。给死人整理仪容时,她见潘金莲干干净净的,也就仅仅给对方套上了寿衣。
她没发现什么异样——人既已死,再去折腾尸体,就属于对尸体的大不敬了。
县衙里的人来也没查出异样——当然这其中有没有西门庆的背后操控,便不多做赘述。
总之,武大郎家里吵吵闹闹了好几天,等潘金莲终于下葬后,他呆愣愣站在新起的坟包前,只觉一切恍然如梦。
武大郎被潘金莲自杀证清白之事弄得整日头脑昏沉,这一日他瞅着那新的墓碑,紧绷多日几乎濒临崩溃的精神忽然放松。
娶了这么一个美貌妻子,是一个男人值得自豪的事,然而无法驯服对方,又是一件不能对外宣扬的窝囊事。
那个在他记忆中越来越清晰的可怕梦境,其实武大郎内心深处一直怀着一种无法纾解的恐惧。
他怕这个女子偷汉子,然后他被人毒死,凄惨可怜至极。
现在事实死的是潘金莲,他心底最后一丝对梦境真实或者说梦会不会成真的怀疑烟消云散。
武大郎长呼了一口气,虽然还有恐惧,但却是慢慢地平静下来。
他想,自己还是老老实实回家卖炊饼,等弟弟武二郎回来,一切会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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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息了两日,在潘金莲死后第七天夜里,西门庆和应伯爵两人趁着夜黑风高把人刨了出来,然后又把坟包好好填实,且做了些必要的掩饰。
头一次做这种事,两人都是手里捏了一把汗。
等到扛着人回了他们事先准备好的一所宅院,他俩才舒了一口气。
找来了酒,两人吃了几杯壮了胆气,又恢复成平日里那副拽拽的模样,西门庆这才让应伯爵离开。
他坐在床边,凝望着潘小七的容颜。假死药的效果之下,潘小七的脸失去了光泽,灰败了许多,可仍旧难掩其风华。
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想抚摸一下那美丽的脸庞,可伸到中途,他忽然想起这时的触感可不会让人有好的体验。
西门庆遏制了一下心中涌动的欲念。兀自嘿嘿傻笑了几声,就去翻出早准备好的衣服等物,让一直厚在厨房的小厮把烧好的水搬进卧房。
屏退左右,他才把脱了潘小七的衣物,笨手笨脚地拧帕子给人擦身体。
毕竟是在坟墓里放过的身子,得需要好好清理祛除晦气。
做完那一切,他亲手给潘小七换好干净的衣物。
“你以后就是我的了。”西门庆心里十分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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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松这一去,果真用了好些时日。八月初旬,他终于回了清河县。
先去县里纳了回书,知县见了大喜,赏了武松十两银子,夸奖了他许多,还吩咐酒食好好款待他。
武松归心似箭,许多日不曾见家中人,坐也坐不住,敷衍得差不多了,就跟知县相公讨了个方便,告辞归家去了。
他一路风餐露宿,一身风尘,在回家之前却将自己好好收拾了一下,换了干净整洁的衣服鞋袜,戴了一顶新头巾,径直去县西街他哥哥家。
怀里揣着一些新巧的玩意儿,都是武松在东京时所见的精巧玩意儿,特意带回来讨潘小七欢心。
然而他一到家门口,就觉不对劲。
早在他快要到清河县时,就派人送了信过来,告诉武大郎和潘小七自己就快回来了。
今儿知县相公热情款待,他怕家里人等得着急,又派人送了口信过来。
他以为就潘小七待他的情谊,定会如同过去那般,在门帘下等着他,只要他一回来,首先就能看到那张亲切美丽的笑脸。
可现在,只有虚掩着的门。他推门进去,也只有武大郎闻声惊喜地过来。
“二郎你终于回来了。”武大郎拉住弟弟的胳膊,“我已经准备好了酒菜,给你好好接风洗尘…..”
武松却是不急。他的视线在屋子内扫视了一圈,压制住心内不好的感觉,看着自己哥哥,沉声问道:“嫂嫂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