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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金瓶】莲色惑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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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上一日,人间一年。
仙界千年,红尘俗世已斗转星移,沧海桑田。
某一日,木羲仙君拜访了一位刚从凡界历劫归位的好友。
仙人洞府里,他们相对而坐,一边清谈,一边饮酒,仙童在旁捧壶侍候,周边奇花异草,气氛一片清净平和。
不知怎地,好友忽然一叹,手中折扇啪地一合,轻轻敲击着掌心,露出些微愁容。
“你这是为何?”木羲面前的酒杯空了,眼见仙童过来斟酒,他摆手让人退下,自己接了酒壶自斟自饮,“难道在下面还有牵挂未了?”
“唉——”好友重重叹了一口气,愁眉不展道,“我这一番下凡历劫,本就是为了勘破心中迷惘,能更进一步——你我既为神仙,原该超凡脱俗,七情六欲淡薄,可惜啊可惜——唉,我看过不了多久我又得下凡,因果不了,我始终无法解脱啊。”
没头没尾的一段话,倒把木羲说得一头雾水。他正要多问几句,却又听他的好友问:“听说千年前你也下凡历劫,如今瞧你这副潇洒模样,看来所获颇丰呀。”
木羲眸光一闪,垂眸盯住手中的酒杯,像是被美酒的色泽吸引了一般,开口时有些漫不经心:“啊,哪有什么收获,能平顺历劫,已是莫大的幸运……”
“还说没什么收获,我可听说你连道侣都有了。”好友顿了顿,颇有遗憾地道,“我那段日子在闭关,等到出关又遇上下凡历劫,这么一凑合就错过了你的好事,今儿我敬你一杯,恭贺你,改日登门拜访,我——”
“无需如此。”木羲略有歉意地道,“我的道侣平日不喜见客,你要是上门,他怕是不给我好果子吃了。”
这些年梁珺鹤深居简出,在仙界如同隐形人。其中缘由,一部分归梁珺鹤的确不喜外出交游,一部分却是无法言说,木羲讳莫如深,与之沾边儿的一丁点儿事他都不愿多提。
“哦——没料到仙界帝君座下鼎鼎有名的木羲仙君居然也是个……”话到此处,好友笑而不语。
木羲猛地灌了一杯酒,笑道:“不说我了,你倒是说说你方才为何那副愁苦模样?”
好友一听这话笑容就收敛了,沉默半晌,他忽地把手往木羲跟前一摊,掌心凭空出现一卷画。
“都是因为这个女子。”好友面无表情,近乎咬牙切齿地道,“明明一介凡女,蝼蚁一般生死一瞬,可是——天道造物,果真是玄奥无比,令我叹服。”
木羲疑惑地把画卷拿在手里慢慢展开。
从上到下,一个半身美人像露出了真容。
栩栩如生,似乎眼睛一眨,那画里的人就能笑靥如花一般款款走出来。
“这样的美色,你我应该是见惯了,怎会——”木羲猛地闭嘴,视线也凝住。
半晌,他合上画卷,闭了闭眼道:“这凡女有一双魔魅的眼睛,你确定你不是遇见了活了很有些年头的妖孽?”
告辞归去后,木羲并没有立刻回他的洞府。他漫无目的地游荡,行至银河岸边,望着粼粼的波光,他抚上了自己的心口。
方才砰然乱跳的心此时已归于正常,然而那一刻令他措手不及的悸动,教他想来暗暗惊心。
没来由他心中一动,冥冥之中他感到自己或许触发了一些不可测的因果。
木羲阴郁地掐指细细推算,前路茫茫,依稀可窥见的只有一条——他要再次下凡历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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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徽宗皇帝政和年间,清河县。
今儿县门前西街上居住的卖烧饼的武大郎没有挑了担儿出门,而是把自己关在一间昏暗的屋子里罕见地一杯接一杯的吃酒。
不一会儿窗纸上映出一个婀娜的身影。那人的发髻如云般美丽,修长的脖颈,胸口鼓囊囊的线条起伏迷人,侧身先抬纤手抚了抚头上刚簪的花,那举动似画上仙子般撩人,可随后只听砰地一声门被美人重重拍响。
“不识时的浊物!我倒不曾见,日上三竿了谁家有手有脚的汉子还蹲家里不知拉甚屎尿,贼馄炖不晓事的,你把自己塞牢房里似地干甚?教邻居家看了,还道我家里怎么搞鬼!怎地一股子酒味?啊呀,浊东西,你跟谁学得在外吃酒……”
妇人在外不歇气地骂了有半日,口齿伶俐,嘴似淮洪一般厉害,门里的武大郎抓着一个酒坛子,缩在角落里面目狰狞死死地瞪住窗纸上的美人剪影。
他是人称三寸丁谷树皮的武大郎,身材生来矮小,模样丑陋,性格也懦弱。家中钱过北斗,米烂陈仓,黄金白银……他是一点儿都不敢想的。像他这么个猥琐人物,找婆娘也只能配得个母猪一般的粗蠢妇人,不成想天上掉馅饼儿,他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会娶了那么一个貌若天仙的妇人。
“潘金莲……”这三字从他齿缝之间迸出来,他黑沉沉遍布阴戾的双眼里闪烁着憎恶仇恨的恐怖光芒。
明明是他的老婆,却半点儿也不让他挨身,整日看他不顺眼动辄就骂,什么难听的都能骂出来!
他高高供着她,当菩萨一样,从不敢顶撞她半句,从不乱动她一根手指,他没有对不起这妇人,这妇人却不仅偷汉子,还和着奸夫用砒|霜毒死了他!
他死得好惨啊!
一想到砒|霜下毒肠子绞痛头被蒙住窒息的痛苦,武大郎控制不住浑身颤抖,牙齿咯咯作响。
“苍天有眼,让我回来了——”武大郎看着自己的双手,歇斯底里地压抑着分不清是惊惧还是兴奋的笑声,喃喃道,“还活着,还活着……”
他不知道自己缘何回到一切还未发生之时,他蠢笨的脑子也不需要搞清楚其中玄妙。
死过一次的他,实则如同一个刚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满腔都是报仇——或者他还就是当自己是一个来复仇的恶鬼。
等妇人累了终于离开,武大郎从屋子里瑟瑟缩缩地走出来,摸摸索索找了一把平日里切菜的刀,跑到后院躲在阴影里一下一下用磨刀石细细地磨快。
待到夜里,家家户户人都歇息,妇人也睡下了,怀着一股子恶意的武大郎不复平日半点胆小懦弱,他偷偷摸入妇人的屋子,来到床边时,他暗想:若非砒|霜不是常人可寻得,我必然如你曾待我那般毒死你!
为怕妇人出声,武大郎拽住被子猛地将人头蒙住,然后快刀在手几下起落,凭着一股子狠劲儿,他硬是将被惊动而挣扎的妇人完全压制住了,等到热乎乎的血喷溅到他脸上嘴唇上,他尝到了鲜血的滋味——
武大郎悚然惊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