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夕何夕》霍北辞

5、第 5 章

　　谢过曾天后，我将指环套在了左手的中指之上。那冰冷的触感，直直地陷入皮肤，慢慢沿着血液往上流，填进了心坎。有那么一刻，我怀疑，我的心悸动了，可当我欲一探究竟时，它却已经恢复了以往的平静。

　　再回看曾天，他则是一脸的兴奋，或许是在幻想天真收到他礼物时，是什么样的表情吧！有时候，我觉得曾天此人，虽然武功盖世，又一副男子英豪外表，然而，性格却格外的单纯。他甚至从未怀疑来历不明的我与天真，如此之人，又怎能在鱼龙混杂的江湖里立足？

　　回到客栈时，天已落幕，寒气更为厚重，我借故身体不舒服，回房休息。上阶梯之时，无邪正巧下楼来，与我擦肩而过之际，若有所思的瞄了我一眼。我对他抱拳一笑，他敷衍的回应一下，便步至曾天身侧，轻声与他似乎商讨着些什么。只见曾天蹙了蹙眉，神色凝重。

　　我微微吊眉，轻抿了下嘴角，转身离去。回到房中，我支开了等候在门外的天真，传来了半醉、半醒二人。他们向我禀报：「依太子之令，铁严心的尸首我们已经毁去，并将天下第一楼焚烧为灰烬。」

　　我满意地颔首，想必，无邪必定是知晓了此事，而找曾天商量。

　　我没有想到曾天竟结识无邪，以无邪验尸手法，尸体与天下第一楼保留一天，我们就多一份危险。我叹了口气，本想给铁严心一个全尸，如此做，也是不得已之举……

　　次日，待我们准备妥当，欲起程之时，我意外的察觉，无邪不见踪影？

　　我似不经意的随口一提。「曾兄，怎不见无邪公子？」

　　曾天说。「无邪因有急事，回天下第一楼。」曾天神色很是无奈。「昨日有属下禀报，天下第一楼与铁楼主的尸首被歹人所侵扰，故而昨夜无邪连夜赶回，希望能寻到一滴蛛丝马迹。」

　　我故作惊讶。「天下第一楼的楼主仙逝了？怎会如此，武林大会那日，小弟还见他精神抖擞，身态矫健。」

　　曾天点头。「铁楼主是被刺杀而亡的，如今凶手尚未寻到。不过日前无邪从铁楼主的指甲缝隙内找到了一纸屑，初步怀疑是凶手留下的，无邪说，那可能是最有力的线索与证据。」

　　我微敛了下嘴角的弧度。「纸屑？什么样的纸屑？」

　　他说：「它还不如一尾指的指甲大，无邪将它随身带着。」

　　我了然一笑，眯了眯眼，将手背在背后，做了个手势，示意隐藏在暗处的半醉、半醒前去追杀无邪，盗取证物。天真就在我身侧，他注意到了我的动作，回头一看，远处树上似乎有些动静，有两道黑影迅速往相反方向飞去。他再回头看着我，欲言又止，最终低下头沉默不语。

　　天真早在与霍北辞出宫之后，便察觉身后似乎总有人监视，他曾经怀疑是司徒元尊的手下，他万万没想到，会是霍北辞的暗兵。而铁楼主的死，和霍北辞有关吗？

　　天真可以感觉得到，霍北辞越来越不信任他了，又或之，他从来就没有真正的信任过他。

　　＊＊＊

　　马车已经重新装上，原因在一，曾天与天真极力劝阻。二，经过上一次的苦头，我亦觉得，面子无身体重要。再来，那个无邪此刻也不在这里，所以我不用顾忌那么多，舒舒服服地躺在软榻上。

　　半途中，曾天从外面撩开了马车的窗帘。「贤弟，下雪了，是否稍避一避？」

　　我往外一探，确实风雪甚大，可能会愈演愈烈，已经寸步难行。「好，那就找一处避下风雪，待停后再起行罢。」

　　天真毅然反对。「不行，看这天色，雪起码要下到明日清晨，至少要找一户人家借住才行，不能在此停下。公子不会武功，抵挡不了夜里的寒气。」

　　我一愣，我分不清他是装的，还是真的为我着想。但是他刻意隐瞒我，却是事实。

　　经天真这么一说，曾天茅塞顿开。最终一致决定，继续赶路。

　　我通过马车的窗口，双眸凝视着曾天的背影，顶着风霜，他艰难的驾马行进。很快的，我移开了视线，颙望白茫茫天际。

　　突然，我感到马车颠簸得厉害，外头传来了打斗声。我掀起垂帘的一角，探望。只见马车外，几十名蒙面黑衣刺客将我们团团围住，曾天与天真与他们缠斗着。我一惊，是司徒元尊的人吗？从装扮上看，似乎不像啊！那是什么人。

　　曾天挡住其中一人的攻击，一个旋踢将他踢飞出几丈外。「来者何人，为何无故袭击我们。」

　　对方的领队跨坐在综色高马上，他亦同样蒙着脸，以他身形娇小来判断，他应当还只是舞象之年。「我们主公想请里面那位公子到舍下一叙，还请公子好生配合。我们主公交代了，要是公子有什么不测，就是尸体也得抬回去。」

　　曾天一愣，他不明白，霍北一个平凡的公子哥，怎会惹上这帮人，他们一看就是训练有素的中上级杀手。「阁下找错人了吧！马车里的公子只是普通的商旅。」

　　他冷哼一声，扬手一指，顿时有五个人一齐凌空飞向曾天。曾天迂回逼近，切肘擒拿住一人之首，顺势下压，顶膝向上，解决去一人。右腿以扫腿之式，由右向前方扫出，连连踢飞二人。右手化拳，积聚阴阳二气，平劈而落，将其余几人震出三丈之外。他的步法多变，节节相催。剑甚至无须出鞘，便轻易了结了敌人。

　　而天真这边，七星龙渊剑出鞘，即斩一人。长剑轻扬，姿态飘飘若仙，剑锋却凌厉凶猛，剑势锐不可挡。靠近之人，非死既残。

　　不消多久，对方渐渐显弱，领队那人见情态不妙，欲驾马逃跑。天真眼尖地发现了，飞身追上前，右手抓住一树枝，回旋一踢，将人一脚踢下了马，动作干脆利索。「这位公子是想上哪去啊？」

　　领队在地上翻滚了几圈，狼狈地向后挪动。

　　天真将剑架在他脖子上。「谁派你来的？说。」

　　领队扬起下颚。「技不如人，我无话可说。背叛主公之事，请恕我无能从命。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只求两位侠士，勿伤害我那些兄弟。」

　　天真心暗道，此人倒是有情有义，迟疑片刻，回头征询我的意见。我将手在颈间一横，示意他将此人除掉。天真对领队说：「念在你还算道义的份上，今日便留你个全尸。」

　　领队一听，更往后挪几步。「慢着，小弟有一事相求。」

　　我挑眉脸一撇，斜睨着这个男人，只觉此人有些不对劲。

　　他接着说：「在下有一爱妻，今日天要亡我，我不求其他，只望大侠能将此物交与我爱妻……」说罢他伸手探入衣袍内。

　　我见这领队眼神微有异样，而似是舞象之年的他，竟说他有妻子？惊觉有诈，大呼。「天真，小心……」然而，已经太晚了。那人从衣袍抓出一掬白色粉末，撒向天真。更趁天真眯眼挡毒之际，翻身中旋踢。他角度拿捏稳当，天真摔了出去，撞上了欲上前支援的曾天。

　　混乱之时，那领队跃身上马，丢下了他那群口口声声说要以生命保护的兄弟，逃亡而去。

　　曾天抱着晕厥过去的天真，怒骂：「可恶，此人真是阴险至极。」

　　＊＊＊

　　惟恐还有援兵追来，我们即刻决定，马上离开此地。天真昏迷中，曾天将他抱到了马车内，由他来驾车，而原先的两匹马则解缰放生了。

　　即使我们马不停蹄地赶，因为下大雪的原因，行步艰难，我们始终没能在天黑前到达城内。本想着今夜恐怕只能睡在城外了，不想，在城外不远，我们发现有人烟迹象。待走近一看，是一小茅屋。

　　曾天上前敲门，来应门的是一年轻女子，女子脸上有一手掌大小的烫伤疤痕，甚是吓人。「你们是？」

　　曾天一见是姑娘家，倒有点不好意思开口。我上前解说：「我们是过路的游人，路经此地，本想入城，无奈城门……」我顿了一下。「而舍妹又急病缠身，不便受寒，想请女主人可否方便，让舍妹入住一宿。」确实，以天真此时的情况，可能受不了一夜风寒，虽然失礼，却是不得已，幸在天真此时为女子装扮。

　　女子一见曾天怀抱着失去意识的天真，立马让开了道。「快快请进。」而后对里面召唤了一声。「远儿，快取一条汗巾过来。」

　　我与曾天相视一笑，只觉这女子倒是古道热肠。女子领着我们到一间小隔间，隔间内除一张用板铺垫而成的床外，别无其他。曾天将天真平放上去，回头对着女子一掬。「多谢夫人。」

　　这时，有一小娃儿，捧着汗巾小跑进来。「娘、娘，汗巾……」女子揉了揉小娃儿的头发。「远儿是奴家的爱子，远儿，叫哥哥。」

　　小娃儿眨了眨圆不溜秋的眼睛，望了望我，再望了望曾天，跑过来，抱住我们的各一边小腿，甜腻腻的喊：「大哥哥好……」

　　我蹲下身来，笑问：「远儿几岁啦？」

　　远儿伸出四只胖呼呼的小手指头。「远儿四岁。」我仔细打量着着小娃，不知为何，有种很熟悉的感觉，他长得神似一个人，但像谁，却一时理不出头绪来。

　　女子满脸宠溺的抱起小娃儿。「公子便在此处歇息一夜吧！虽然简陋，还望两位公子勿嫌弃。」

　　女子虽然极力挽留，但毕竟是女子，与我们两个男人独处一室，传出去，有损名声。因此，我与曾天执意到屋外的马车上过夜，她劝阻不了，只好为我们送上仅存的一张被褥。

　　马车外，是潇潇风声，遍处雪白。车内，我与曾天各占一边，共盖一张被衾。直至深夜，我亦辗转难眠，只觉全身炙热难耐，再回头看曾天，他平静地闭着双眸。

　　掀开衾被的一角，我跳下马车。漫步在雪中，脚下一步一踏印，在背后延长。似乎只有如此，才能除却那份莫名地躁动。距茅屋几十尺处，我发现了一小湖泊，风轻轻吹动湖面的涟漪，分散了月光的皎洁。那些涟漪就如同漩涡，让我有种神志被吸去的错觉。

　　就在我忘神之际，身后传来了曾天的声音。「贤弟……」

　　调整了下面部表情，我浅笑回首。「曾兄……还未就寝？」他欲言又止，我敛笑。「曾兄可是有话问小弟？」

　　曾天点头。「贤弟，我有一事问你，请贤弟务必坦白。」我不答，他继续道：「那些袭击我们的人是何人。」

　　「不知道。」

　　他又问：「那你，又是什么人，你真的只是普通的游客吗？天真他今天手里的武器是七星龙渊剑吧？那不是普通人可拥有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