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白如兰》一只羊的独立宣言

6、再见

　　从郊外回去的第二天，凌沭在沐涩的监督下，硬是在床上睡了一天，某人表示起床的时候，头晕乎乎的，直呼这些年只有今天睡的最多。第二天，凌沭起行去江浙，临走前凌飒给了他一叠钱票，说是为百姓造福，尽自己的一份力。凌沭委托哥哥照顾沐涩，并要求沐涩好好照顾身体，如果再生病，将后果自负。嘱咐一阵，遂离开泯城前往江浙。
　　这次凌沭回来，虽未强烈要求沐涩不再行商，但沐涩也有此打算，这些年来，从当初的为了给自己创造一条活下去的路，到现在和二娘妹妹关系颇为融洽，本就不喜欢与别人打交道的自己，在听了凌沭的嘱咐后，决定放手沐府的家业。即便凌飒哥哥和灵儿百般推脱，仍是将沐府一半的产业转到了灵儿的名下，由凌飒接管，剩下的无非是一些土地和茶馆酒楼银楼之类的，除了遥玥楼和一家花坊和书斋之外，沐涩将它们划到了二娘的名下，由二娘的哥哥暂时接管。自此，沐涩就是真真的无事一身轻，但她把这件事告诉凌沭时，凌沭回信说会奖励她，几日之后，邮差送来包裹，拆开来看是一个精美的木盒，里面是一套嫁衣，用的苏绣，除了凤冠霞帔之外就是一块玉玦，那是难道一见的羊脂玉，还有就是凌沭的一封信，说是让她等着，九年之后，定让她穿上这件嫁衣。
　　接下来的日子，不同于以往的忙碌，沐涩每日去茶楼转转，去花坊看看花，多半时候是在书斋看书，管理书斋的主管笑称沐涩现在过着神仙般的日子，沐涩笑笑称是。每隔几日就去纳兰府看看妹妹，和凌飒哥哥讨论一些商场上的事，也会特意照顾凌沭房前的兰花。
　　这样的日子过了一个月，沐涩有些想念以前的忙碌，但不后悔自己的决定。看开这种事，沐涩还是很拿手的。可之后接到的消息，推翻了她之前的平淡生活。
　　七月的时候，从江浙那边传来消息，因为此次灾情严重，户部尚书在赈灾之余，因为暴乱导致受伤，但仍然坚持处理事务，导致病情没能得到很好的医治，所以在处理好所有事情后，大人立即被送回京城。
　　这个消息传回来的时候，沐涩正在花坊培土，当场切断了一株牡丹的根，放下手里的铲子，沐涩无奈地摇摇头，之前还义正言辞的警告自己，现在又只许州官放火。
　　当天下午，沐涩去了纳兰府邸，与凌飒闭室半日，出来的时候，天色已黑，凌飒吩咐下人送她回去时，看着她上轿，说了声“谢谢”，拉下轿帘。
　　泯城的百姓都在议论最近沐府发生的事情，说是沐家大小姐在辛苦了这些年之后，将一半家产给了出嫁的妹妹，后来又将手头所有的产业都交由二夫人的哥哥处理，不可谓不大方，着实看得开。之后泯城就没有人见过沐家大小姐，听纳兰家少夫人说是去了云南。这可是让所有人都百思不得其解，这大小姐好好的怎么就去了云南呢？各种猜测众说纷纭，最终也没得出个子丑寅卯，慢慢消散在众人的记忆里。
　　沐涩到达京城已快八月，先是处理好在京城的住所，本打算去往尚书府，却被尚书府门外的情况着实吓着了，尚书府外有十几名百姓要看望受伤的尚书大人，个个手里都提满了东西，这样的情况，听京城的百姓说是从大人回来就一直持续着，每天都有好多人去看他，但管家都以大人受伤需要休养为名，拒绝探访，也从不收什么慰问物品。
　　因为白天尚书府外一直有人，所以沐涩不得不将自己的探访时间挪到了晚上。去往尚书府的路上，还在想，凌沭会不会怪自己没说一声就来了。
　　到了尚书府，缇宁敲门，“谁啊，这大晚上的？”门童好奇的开了半扇门，这是管家也恰好路过，“这位小姐有何贵干？”，看着严肃有礼的管家，沐涩回答道“听闻尚书大人负伤，特来探望。”听了沐涩的话，管家脸色不太好看。也是，这大姑娘家大晚上的敲人家的门，确实不太好，对此，沐涩表示很有压力。“谢谢小姐，但我家大人早已休息，恐有不便。”管家又不说明天是否可以见到凌沭，看来今晚势必要厚着脸皮咯，“也罢，那您替我将这件东西交予大人可好？大人看了就知道了”沐涩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包，“小姐，我家大人已经歇下，自是看不了的。”听管家的语气，沐涩只觉是在不好办，“不急，你且收着，明日再递上也不迟。”“那好吧。”管家收下荷包，“那小姐先回吧。”说完就让门童关门，关门时隐约听见他对门童说以后不要随便开门。沐涩直觉得这些年练下的厚脸皮在今天都送出去了。
　　管家看着手里的荷包，想着要不要现在就给大人送去，大人还未睡去，还在看书。还是去吧，要是真的是什么重要的事情，自己耽误了，那就不好了，虽然他不认为这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却也隐约觉得还是去的好。
　　“大人”管家敲门，“进来。”凌沭这次生病导致喉咙沙哑，偶尔会咳上两声。
　　管家进门，走到书案前，“大人，这是一位小姐要交给您的。”管家递上物件，看着大人皱着眉头打开荷包，看见大人从中取出一枚玉玦，顿时脸色大变，就知这次自己没有做错。“这是谁给你的？”“一位小姐，刚刚还在府外”听见管家的话，凌沭蓦地站起身，“快请进来，不要声张。”虽然这个吩咐有些奇怪，但还是连忙去请人，到了大门口看见两位姑娘还站在门口，松了口气，客气地请进门。
　　走到大人的卧室前，沐涩对管家说“有劳了，我自己进去就可以了，缇宁在外面等着就好。”说完就径自走进房间。
　　刚关上房门，就被凌沭握住了手，“涩儿，你怎么来了？”凌沭仔细的看着沐涩，又周身打量了一下，“这一路都还平安吧？”
　　“我没事，这些年都是一个人，哪会出趟门就会怎么着啊”沐涩被凌沭扶着坐好“倒是你，伤好些了吗？我又不知道你伤到了哪儿，虽然有联系，可还是不放心，只能过来一趟。”沐涩说着就言语呜咽，她自己都有些自责自己怎会这般克制不住。倒是凌沭看见沐涩这样，很是心疼，“没事的，你看我这不是好的很嘛！”凌沭为沐涩到了杯水，“渴了吧，喝口水吧”看着沐涩喝下后问“还要吗？”殷勤的模样逗笑了她。
　　“怎么？这么殷勤，怕我生气啊我又不是你，走之前还千叮咛万嘱咐，结果自己还是受伤了。”沐涩揶揄道。
　　“我的涩儿怎会这么容易生气呢，这次确实是我不够小心，都是我自己的错。”凌沭一本正经的检讨自己的过错。
　　“这次就算了，下次定要小心些。”沐涩知道，自己不可能去要求他不要再去或是怎的，因为这是他的职责，所以只能让他小心些。
　　“恩，下次遇到这样的事。我定躲得远远的！”凌沭很是严肃地说。看着不时咳嗽的凌沭，沐涩除了心疼还是心疼，无论如何，这次的这个决定做了，就不能反悔了，泯城，已经没有她的栖身之地了。看出沐涩神情有异，“涩儿，没事吧？”
　　“留安，我决定留在京城，我把家产都留给二娘和灵儿了。现在剩下的，还是我的，就只有你了，”沐涩直愣愣地看着他。凌沭先是一惊，然后是大喜，“涩儿，太好了。”
　　“我们不能住一起，我在东街租了一间房子”
　　“可是，这样，我们根本没时间见面，我也照顾不到你啊”凌沭皱着眉头。
　　“我不用你照顾，这次我带了缇宁，其他的事自己都可以解决的，不用担心。”沐涩安慰道。
　　“不行，这样不行，我们离得太远了”凌沭摇摇头，表示不同意。
　　“这也远？之前在泯城，也没听你说远啊，怎的现在隔了几条街就远啦？”听了他的话，沐涩有些好笑的说。
　　“不行，要不然住进府里，要不然在这条街住”了
　　“你明知道我不该住进来的，还这样说。况且，这条街应该没有房子了吧？”沐涩很是为难。
　　“这个，我叫管家打听一下。”凌沭唤来管家“这条街还有宅子吗？”“没有了，只有尚书府旁边还有一间宅子，听说宅主要搬去贵州，所以房子要卖出去。”闻言，凌沭笑了“这样，你去联络一下，把宅子买下来，用沐小姐的名义。”
　　“是的，大人”管家离开了。
　　凌沭刚想和沐涩说些话，沐涩倒是先开了口，“我竟不知道，你还会做出这种事？”
　　凌沭表情不变，还带着一丝疑惑，沐涩看了，甚是好笑“装什么呢，别告诉我，这条街正好有房子，还正好在尚书府旁边。”闻言，凌沭也没有要继续假装什么，“涩儿，你这么聪明，我很是打击啊？”凌沭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是的，旁边的宅子我在回泯城之前就买下了。”
　　“所以，你早就准备让我来京城了？那么你受伤的事是？”看着沐涩的表情不太好，凌沭开口解释“我本来想着，你答应就再好不过了，可是你又有那么多理由拒绝我，本来想着要在在江浙那段时间想想怎么让你答应来京城，还没想出个什么，就受伤了，因为情况比较乱，就没有时间休息，竟病倒了。虽然，我很想你来，但从未想过伤害自己，”
　　“因为，心疼的是我。”沐涩接过话，垂着头，握着凌沭的右手，摸着骨节分明的修长的手指，眼泪竟不知不觉的掉了下来，滴到凌沭的手上。凌沭抬起她的头，很是认真的替她擦干眼泪，然后看着她说“涩儿，之前我在京城，得不到你的消息，万分着急，回到家，看见那么憔悴的你，很是难过。所以，我不想让你经历那种心情。也永远不会用那样的手段去骗你。我之所以一直没有娶你，只是因为，希望，除我之外，你还可以健健康康的活下去。沐涩，无论我能不能看见，我都希望你可以继续活下去。”
　　听完他的话，沐涩看着他半日不语，然后低下头说，“可是，我只剩下你了，如果你也没了，我不知道我还怎么继续活下去。留安，沐涩只有留安了….我知道，你怕有一天你会连累我，可是，留安，你有没有问过我是不是就不愿和你一起面对呢？我知道，你想保护我，这些年，你心里一直有我，我也知道你对我的情谊不比我对你的少，我更明白你一直压抑着什么，所以，我从没有想过要你娶我，这些，我都明白。可是，没有你的我，你要我怎么活下去啊，，”沐涩眼角的泪不停地滴下，“留安，这一生，我遇到了那么多人，却只有你一个是真的关心我的，是真的属于沐涩的。我不在乎你是不是在我身边，我只希望可以时不时看你一眼，可以和你聊聊天，这样就够了。我只求，你可以好好活着，还可以让我看见你，这样就够了，真的，真……”说到后面，沐涩已说不出话了。
　　凌沭将她拥入怀中，轻抚她的青丝，“涩儿，无论如何我都会好好活着，我会努力活到那一天。所以，涩儿，你也要好好地，好好地活着，无论有没有我，都要好好地活着”
　　沐涩不知道为什么凌沭那么强烈的要求她活着，即便没有他。但她只能顺应的答应，却也明白如果没有他了，沐涩难以独活。
　　沐涩伏在他的胸膛，任凌沭抚摸着她的发丝，轻声诉说着这些日子的担心，凌沭也耐心安抚。
　　“天色晚了，你也该休息了，我就回去了，早点休息，不要熬夜，知道吗？”说完就准备起身离开，却被凌沭制止，“这么晚了，你回去还要半个时辰，这么晚了，我不放心，又不能送你，你还是住下吧！”沐涩听完，只是瞅着他，一言不发，甚是无语。
　　“你现在要是回去，我会担心的睡不着的，那样我的伤也好不了了…….”门外的管家正好听到这句话，诧异自己大人竟是这番模样，暗自摇头，遂敲门，“什么事？”管家站在门外恭敬的回答道“大人，天色已晚，想必您和沐小姐有要事相谈，我已经安排缇宁姑娘住下了。”
　　“知道了，打扫我卧室旁边的房间，沐小姐住。”“是的。”听到管家离开的声音，沐涩才又说话，“你看，缇宁都休息了，就一晚而已，隔壁的宅子早就打扫好了，明日找些人把东西搬过来，就可以住下了”听完话，沐涩虽是无奈，也还是答应了。“好吧，只是，你明日要上朝吗？”“恩，要的。”“那就早点休息。”
　　安排住的房间出乎意料的整洁，倒不像是临时打扫出来的，房间的摆设也都是花了心思的，再是迟钝也能看出些什么。简单洗漱之后，就上床休息了。今天能看见凌沭健健康康的，很是高兴，对于他对自己这么用心，出乎意料却也满心欢喜，无论这次受伤是意外还是故意，既然凌沭予以否认，她自然不会追问到底，至少凌沭对自己的那份在乎，就值得沐涩放下一切。
　　许是这些日子的奔波劳碌，这一夜睡得无比踏实，醒来的时候，已过巳时，凌沭早已下朝，等到沐涩洗漱之后，管家请她去用早膳，她到的时候，凌沭正坐在那儿了。
　　“昨日睡得可好？”凌沭边问边为她盛粥。
　　“挺好的，这几年都没有像昨晚睡得那么好。”
　　“管家已经把隔壁的宅子收拾妥当了，缇宁也将你们的东西搬过来了，已经收拾好了，你一会过去看看，有什么缺的，就让管家去准备。”
　　“这么快？”沐涩惊讶于他们的速度，只是睡了一觉，他们都收拾好了。
　　“那边的宅子挺大的，你和缇宁两个人，我不太放心，准备从府里拨几个小厮过去做做杂活，其他的事你找管家就好，这样可以吗？”凌沭放下碗筷问道。
　　“这些事你决定就好。”沐涩对这些事没有什么想法，怎么样都可以。“只是，下朝都好几个时辰了吧，你不会一直没吃吧？”
　　“没事。”凌沭淡淡的回了一句。沐涩满怀感动，但也不再说什么。
　　用完早膳，凌沭去书房做事，隔壁宅子整理自是不必沐涩费心，于是在凌沭的提议下，在书房凌沭办公的书案旁坐下，拿着一本《公羊传》看了起来，期间不时为凌沭倒茶磨墨。中午用完午膳，两人在凉亭下吹吹风，谈天说地。
　　想着去隔壁看看收拾的如何，凌沭并没有带她从正门走，二十在凌沭卧室后面的假山边有一处石门，推开，再走上几步就是书房，两人四处看看，看到一切都归置妥当，就回到尚书府。
　　晚上会一起看月赏花，抚琴吟诗。
　　稍晚的时候，凌沭要去书房处理几日没有处理完的事务，沐涩陪伴在侧。
　　“如今，我也算享尽齐人之福了。”
　　“这样就满足啦。”沐涩笑着问答。
　　“红袖添香，美则足以，还有什么不满足的，你倒是说来听听？”沐涩放下笔，看着沐涩，一脸笑意。
　　“都说人生四大乐事，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说完沐涩就有些尴尬。
　　“这么说来，我还真的缺了个。”凌沭看着沐涩的窘状笑了起来。“涩儿，你这是在她提醒我什么吗？”
　　“哪日留安大婚可得请涩儿喝杯酒才是。”被凌沭看着不好意思，半日才顶了回去。
　　“那是自然，”凌沭抓过沐涩的手，“交杯酒可好？！”
　　听言，沐涩更窘了，早知道一开始就不要接话的好，甚是恼怒。
　　“天色不早了，我回去休息了，你也早点睡，不要太辛苦”说完，沐涩没等凌沭回话就匆匆走了，留下凌沭闷笑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