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以为是》陈青和

1、第 1 章

　　我跟宏羽相识很普通，十年前，高二，他转来我的班级。
　　老师让他做介绍，他低着头嘟囔了一句，我没听清，头也顾不得抬，彼时我正在抄前一天晚上布置的卷子，旁边的亮子还在低声嘶喊“梁子快抄还有我呢”，但大致知道有个新人要来了。这对枯燥的高中生活来说，算是新鲜事，光是围着新生打量几天，就能解去许多闷。
　　我心里暗暗感激他的介绍给例行检查作业拖延时间，不想最后一个字还没落下来，我掖在文具下面的“赃物”被人猛地撞出去，那是我早上跟优等生班花许文静千求万告要来的福利，加以修饰就能成为我的上交作品。霎时，我怒不可遏，翻动眼皮看是哪个不长眼的，就遇到了一张陌生斯文的脸，他慌忙打着磕巴向我道歉，捡起散成两半的卷纸，折叠好才递到桌子上，全班的目光挤过来，我虽厚着脸皮也不敢使什么小性子，瞥了他一眼最终没有站起来。
　　他一个人坐在我后面，我觉得有的是时间，让他好好道歉。
　　我在这个班里说大不小，是个体育委员，学习上游，跟班长玩得近，与班花是被人传颂的一对，自认为双商不低，也不会过分搅事，父母做小生意，老师都算认可，有几个处得来的朋友跟班，这些是我的底气。
　　宏羽坐过来以后，由我带领的班级后面的环境变的奇怪。以前我们兄弟贪图课间十分钟的玩闹，热烈气氛经久不息，老师没少点名批评，可是他坐在那儿，就把空气石化冻住了，我们怎么嬉笑，他那块就是不受影响，搞得大家没有劲头玩闹，甚至有些女生过来对他关心询问，他也爱搭不理，亮子说：“这种生地壤的，就该揍他一顿熟悉熟悉。”
　　我不置可否，因为这么多天，我听见他的声音不超过三次，包括那句对不起。
　　我几次不经意回头看他，就见他白嫩的手不停地写东西，下课除了上厕所还是写东西，难不成是个高冷学霸？可是最近一次模拟考试，他又考了倒数第一。
　　同学间和兄弟们对他的质疑越来越多，我由原来的好奇也变的缺乏耐心，敌意和仇视像英雄对坏蛋一样发酵，班主任似乎感到了这股来自民间的愤懑，还没等我想好怎么对付他，就给他换座位了。
　　亮子看着他慢慢收拾东西转移的背影，给我投来一个“错失良机”的心痛眼神，我咧嘴一笑，示意他等着。
　　宏羽果然上钩，他抱着一箱子书，也不知道看脚下，我故意伸长的腿肘像等待已久的捕鼠器，轻轻一带就把过路的他挂倒在地，那一箱子书跳着洒出来，铺在他胸膛下，其实这不会给他减少疼痛，反而尖锐的书沿有可能划伤他的皮肉，我高兴了一秒钟，跟亮子交换了眼神，却见他还没有爬起来。
　　我有点犹豫，俯下身把他搀起来，口里振振有词“兄弟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啊”。我看见他好看的侧脸努力保持平静，眼睫微微颤抖，抿着嘴什么话也不说，我不敢怠慢了，扶他站稳罢，便去整理地上的书，不消一秒钟，他也蹲下来，却甩出一滴血到我袖子上，我抬头一看，他手背上一条长长的血印，应该是刚刚摔倒被仰翻的书页割伤，平日里天大地大的我迅速低下头，不敢与他对视，我倒不是怕他告发什么的，只是日后还要见面，被他确认是我来阴招，难免太小气太不男人。
　　“谢谢你。”
　　我等待着他的质问，却一声感谢传来，这感觉恍若隔世，太不确定，等我再抬面捕捉他的声音，只见他干涩的喉咙从上面滑下来，没有给我机会触碰他的眼睛。
　　我回过神，连忙摆手表示客气，目光无处安放。
　　我收拾好他的书，便放到箱子里，径直把它搬到他的新位置。我完全不用这样做的，很显得我心虚。事后亮子没少拿这个嘲笑我。
　　晚上回到家洗完澡，我妈把脏衣服全部收到洗衣机里，我擦着氤氲着水汽的头发想起一件事，翻了许久把我那件白天的衬衣重新拿出来，我盯着那块血迹看了一会，端来一盆水打算手搓一搓干净得了，袖口要浸下去我又改变主意。我把它塞到床头柜的暗角里，那是我的地方，没人去翻它。
　　那一晚打完游戏后我翻来覆去睡不着，心里想着他那么大个男的，流点血算什么，又心想这衬衣是不能再穿了，趁早得扔，不然那血迹不掉看着恶心，还想着以后教室后面又可以恢复原来模样……婆婆妈妈地想着想着，就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亮子跟我说，你知道怎么了嘛，我睡眼惺忪满脸疑惑，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他让我往前看，哈？宏羽跟许文静坐一块去了，明明昨天他不是在北面吗，我还特意重新看了看。
　　亮子说：“这小子能耐大啊，老师早上说让文静去他旁边坐，多帮助帮助新同学，后来觉着女生搬来搬去不方便，就又让他挪了个地儿。”
　　我一下子懵懵懂懂，不明白事情的走向，难道他跟老师说了，知道我跟文静的事，故意的？
　　自高中以来文静旁边就没有坐过别的男生，我私心认为，自己把她保护的挺好的，彼此都有好感的情况下，只是等待我哪一天向她告白表明关系。
　　半路出来个程咬金。我看着他俩的背影出神，这样我再找文静说话可太不方便。我恹恹一整天，没向那个地方靠近，注意力却全放在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