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傀儡戏》公瑾瑶龙

47、第 47 章

　　浴室的水声停了，世界仿佛也随之安静了下来。

　　彭小小裹着宽大的浴巾，赤着脚踩在微凉的地板上。脚上的伤口颜色变得很淡，水珠顺着她还未完全吹干的发梢滴落，在锁骨处汇成一小片水渍。她看着镜子里那个脸颊绯红、眼神还未完全清明的女人，大脑里一片空白。

　　刚才发生的一切像是一场荒诞又真实的梦。

　　她不记得是谁先主动的，只记得那个吻从克制到失控，像燎原的野火，瞬间吞噬了理智。两年的分离、岩城的火光、弟弟的安全，所有的情绪都化作了最原始的渴望。他们像是溺水的人，拼命从对方身上汲取着氧气和温度。

　　当意识回笼时，她发现自己正躺在那张并不宽敞的床上，身下是印着浅色碎花的床单，而廖少泽赤裸着上身，呼吸沉稳地睡在她身侧。月光从窗帘的缝隙里挤进来，落在他深邃的轮廓上，削去了他平日里的冷硬，添了几分难得的柔和。

　　彭小小的心跳得厉害，她小心翼翼地掀开被子，像做贼一样溜进了浴室。

　　热水冲刷着身体，也试图冲刷掉那些纷乱的念头。可越是清醒，越是体会到了刚才来不及体会的尴尬。他们这是在做什么？一

　　彭小小胡乱地擦干身体，换上睡衣，推开门走出去时，廖少泽已经醒了。他靠在床头，身上只盖着一条薄被，露出结实的胸膛和线条流畅的腹肌。他正用手指揉着那头因睡眠而显得有些蓬乱的短发，这个动作让他看起来少了几分商界精英的疏离，多了几分居家的慵懒。

　　“我也去洗一下，可以吗？”他开口，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眼神却很清明，直直地望着她。

　　彭小小下意识地抓紧了浴巾的一角，点了点头：“当然，只要你不嫌弃我的浴室小。”

　　廖少泽没再说什么，起身，从容地从她身边走过。他身上那股清冽的、属于他的味道，再次钻入她的鼻腔。

　　当廖少泽洗完澡出来时，两人在客厅里默默对视了一下。

　　空气仿佛凝固了。

　　彭小小穿着宽大的家居服，廖少泽穿着她给他找的、略显紧绷的旧T恤，两人站在这间不到七十平的小两居室里，竟生出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奇异的尴尬。

　　这不像在廖宅，那是他的地盘，她只是个寄居的傀儡。这里也不像在酒店，那是暂时的避风港。这里是她的“巢穴”，是她这两年独自舔舐伤口、努力重生的地方。而此刻，这个巢穴里闯进了一个本不属于这里，却又强势得无法忽视的男人。

　　“那个……”彭小小率先打破沉默，手指指向厨房，“你要喝点什么吗？水？还是牛奶？我没有其他饮品了。”

　　“水就好。”廖少泽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沉稳，仿佛刚才那个在浴室门口索要牙刷的男人不是他。

　　彭小小逃也似的进了厨房，背靠着冰箱门，深呼吸。她听见客厅里传来他走动的脚步声，听见他拿起遥控器打开电视又关掉的声音。他似乎在适应这个狭小的空间，而她，也在适应这个突然闯入的“庞然大物”。

　　彭小小把水递给廖少泽，“小海在哪里呢？我想去看看他。”

　　“在医院，”廖少泽说，“不用担心，他没受伤，但是因为他们比较特殊，都暂时被安排在了岩城第一医院观察。那里有人照顾他。”

　　当他们赶到时，彭小海正坐在床上，手里拿着一个新买的变形金刚玩具，玩得不亦乐乎。看到彭小小进来，他立刻咧开嘴笑了，含糊不清地喊：“姐姐！”

　　彭小小的眼眶瞬间就红了。

　　她走过去，一把抱住弟弟，感受着他真实的体温和心跳。没事，真的没事。

　　从昨晚在火场门口碰到廖少泽，听到他说“里面没人了”的那一刻起，她就莫名地相信了这一点。有时候，她相信廖少泽的程度，比相信自己还要深。如果他说没事，那就一定没事。

　　廖少泽站在门口，没有进去打扰姐弟俩的重逢，只是静静地靠在门框上，看着彭小小抱着弟弟落泪的样子。他的眼神很深，里面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心疼，有后怕，还有一种如释重负的庆幸。

　　如果不是他派的人在疗养院周围日夜守着，如果不是发现火情的第一时间就报了火警，并且冲进去把人背了出来，后果他不敢想。

　　彭小小安抚好弟弟，走出来时，眼圈还是红的。

　　“廖少泽，”她看着他，声音很轻，却很认真，“我欠你太多人情，都还不过来了。”

　　“我不需要你还。”廖少泽的回答一如既往地简单直接。

　　彭小小摇了摇头，她不能心安理得地接受他的好意。

　　“那我也还欠你一件事情，一直没有应诺呢。”她看着他的眼睛，试图找到一丝玩笑的痕迹，却只看到了深不见底的认真。

　　廖少泽看着她，沉默了片刻，然后开口，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讨论今晚吃什么：“跟我回家吧。”

　　彭小小的心猛地一跳：“哪个家？”

　　“哪个都可以，”他向前一步，拉近了两人的距离，目光灼灼，“你想回哪个。”

　　彭小小觉得喉咙发干。她想挤出一个笑容，说自己没什么幽默细胞，不要跟她开玩笑。可话到嘴边，看着他那双深邃得仿佛能吸走人魂魄的眼睛，她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那不是玩笑。
　　他是认真的。

　　廖少泽看着她慌乱的眼神，没有再说什么。

　　彭小小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这是真的鬼迷心窍了吧。

　　她没有和廖少泽回那个她住了多年的廖宅，也没有去他名下的任何一栋豪宅。

　　但她却默许了廖少泽，慢慢地住进了自己的这个小两居室。

　　起初，只是他经常说出差路过时需要暂住一晚。后来，是他在岩城处理公事时的落脚点。再后来，他像是把这里当成了根据地。

　　一点点地，这个原本只属于她的小窝，被填满了男性的气息。浴室里多了男士的牙刷和剃须刀，衣柜里挂上了他的衬衫和西装，书桌上出现了一台他用来处理紧急公务的笔记本电脑。

　　他依然很忙，京城和岩城两地来回跑，应付着廖商阳的虎视眈眈和公司的千头万绪。但一个月里，有一半的时间，他都会宿在这个并不宽敞的家里。

　　彭小小经常会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看着他修长的手指敲击着键盘，处理着足以影响股市的并购案，而她则在一旁安静地做着木工设计。这种诡异的和谐，让她产生了一种错觉，仿佛他们就是这样一对普通的夫妻，为了生活而各自忙碌。

　　她偶尔会关切地问一问相恩琪的情况，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愧疚。毕竟，她当初是那样狼狈地“逃离”了廖家，丢下了那个对她虽有利用但也曾给予过温情的婆婆。

　　“那就回去看看我妈吧。”廖少泽总是这样建议。

　　“我哪敢呢。”彭小小总是笑着摇头，眼神里却有一丝落寞。

　　她以为自己再也没有资格踏入那个家门了。

　　没想到，没过几天，相恩琪却亲自来到了岩城，出现在了彭小小那家不起眼的家具设计店里。

　　那天，彭小小正蹲在地上整理一批新到的木料，满手都是木屑和灰尘。听到店员说有客人找时，她还纳闷是谁。一抬头，就看到了站在店门口的相恩琪。

　　她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高定套装，戴着墨镜，身后跟着一个助理，与这个充满木屑味的小店格格不入。

　　彭小小愣住了，手里的木料差点掉在地上。

　　相恩琪摘下墨镜，目光在店里环视了一周，最后落在彭小小那张沾着灰尘的脸上。

　　彭小小张了张嘴，喉咙发干，脱口而出的称呼是：“妈。”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现在的她，这么称呼有点过于僭越了吧？

　　她想改口，但又不知道该怎么称呼，相董？伯母？似乎都不合适。

　　可相恩琪却像是没察觉到她的尴尬，径直走了进来。

　　“你还记得我这个妈啊。”相恩琪的语气带着一丝抱怨，却听不出真正的怒意，“两年多不回来看一看，电话也没有一个，你是想让我这把老骨头亲自爬山涉水来找你吗？”

　　彭小小低下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对不起……”

　　“你不来看我，我只能来看你了。”相恩琪在一张木椅上坐下，目光落在彭小小身上，眼神复杂，“不然我那个儿子，就更是彻底不回家了。”

　　彭小小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

　　“我……”她想解释，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相恩琪叹了口气，语气缓和了下来：“我知道自己的儿子。他要是不想让我知道，就没有人能监视得了他。但我清楚他这些年都常住在哪些地方。你要是不收留他，他就在你附近住着，像个无家可归的流浪汉。”

　　她站起身，走到彭小小面前，看着这个曾经从不让她头疼操心、如今却让她无奈又心疼的儿媳妇，语气里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坚定：“跟我回去吧。”

　　彭小小猛地抬起头，眼里充满了不敢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