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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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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缺》9.1
金簪既细且利,深扎入李暨胸口竟没有太多血迹,只爆出一朵红梅。
李暨强撑着颤声问。“贞平,你可愿再容我辩驳几句?”
我却倒在地上,在假李暨的利剑下怒瞪他。
“敢问安西王,图瓦人一夜之间,攻破我北陵皇城,可是出自阁下之手?”
李暨凝眉,无话可说。
我又问。“再问安西王,安德谋朝篡位,亦有阁下参与其中?”
李暨语塞,动容间,痛得抿嘴轻颤。
我红了双眼,奋起怒喝,根本不顾假李暨的利剑已经在我的肩头划出一道血口。
“即是如此,你还有何须解释?我父皇、母妃何在?李暨,你还我父母命来!”
我说着便要扑过去要了李暨的命,可假李暨武功在我之上,一把就把我按在地上。
李暨似要张口回应,哪知一口气上不来,顿时喘得仿佛要死过去一般,胸口那朵金簪做的红梅绽得愈发妖娆……
躲在轿厢里的文太医终于在此时哆哆嗦嗦爬出来,缩在李暨轮椅边上,唤了一句“王爷”,便要伸手去处理李暨胸口伤处。
这狗奴才,如今竟在我北陵公主面前,唤李暨作“王爷”。他是哪家的王爷?他又是哪家的走狗?真是会见风使舵的小人。
我在心中怒骂,一个个贪生怕死的废|||物,都该去死。
李暨此刻已经抖成筛子,竟抗拒的摇了摇头,几乎要将毫无血色的唇角咬破,硬是举手朝我颤颤指了指。
“你先去看看公主,别让她伤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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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是文太医给我施了针,还是李暨给我下了药,我在随后的几天一直陷入昏睡,只偶尔被文太医扶起来喂些米粥。
我自然不愿如此屈辱受俘,可我再怎么挣扎,眼皮终究犹如千斤坠,怎么睁不开。
耳畔时断时续传来李暨高高低低的喘咳,和着血痰空空声。
我心道,这李暨实在有恃无恐,居然还敢与我同乘一辆马车。他就不怕我突破禁锢,跳起来将他碎尸万段?
可李暨终究是李暨,他笃定我醒不过来,笃定自己算无遗漏。
多么可怕的人!这就是我贞平错爱的李暨。
尽管我醒不过来,可我对外界的感知却越来越清晰。
风声雨声在马车外呼啸,路面必定泥泞不堪,车辙碾压而过,异常颠簸。
我尚且难忍,别说那平肃里时时刻刻便会莫名痛得死去活来的李暨?
我曾听文太医低声劝李暨。“王爷,您还是停车休整一时半刻,先让微臣替您处理一下伤处吧。”
李暨不说话,我不知他是什么表情,却再听文太医说道。“王爷,您再不让微臣将金簪拔出,必会败血入骨,恐有性命之虞。”
李暨低喘。“行程一刻都不得耽误,你只须顾好公主,其他不必多问。”
“这……”
李暨反似低笑。“难道你就不想早日见到妻儿?”
我竟不知李暨是如此狠毒之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对敌人奸滑凶狠,对自己则更甚。
文太医不再说话,爬到我身边,在我身下又多垫了一层的狐裘。
过了半晌,李暨又飘来。“公主旧患可能痊愈?”
文太医回。“给微臣三个月的时间,最多五月半。”
我梦中听文太医如此答,简直要笑出声来,这老鬼精居然连李暨也敢骗。
谁知,李暨居然未曾多疑,只颤声叹了一句。“竟要那么久吗?”随后,便喘咳不止,稀里哗啦的似又吐了一地。
吐得是血,还是什么恶心东西,我自是无法睁眼看见。
随后,我又陷入昏睡,再听不到外界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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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最终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多日之后。
耳边传来女人的惊呼声。“醒了醒了,平儿醒了。”
平儿是我乳名,这世上除了已经亡故的皇兄,只有母妃这般唤我。
我立时睁开眼睛,母妃担忧又伴着惊喜的脸出现在我眼前,我顿时委屈成海,扑过去紧紧搂住她。
“母妃,平儿愧对列祖列宗,还未及替你们报仇,竟就这么死了。”
母妃却一声笑。“我的平儿是睡傻了吗?”
我不解,从母妃怀抱里将自己推开。定睛四下查看,这才发现自己竟置身在一座毡房内。
这毡房极大,除了母妃,我十二岁的亲皇妹,还有几个妃嫔也都在。她们有的人怀里还抱着幼年的皇子皇孙。最大的皇侄该有五岁。
我大脑混沌,根本不明所以。
此时毡房外有人禀报,竟是大内统领甲登,带文太医进来伺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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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番繁文缛节过后,我实在忍不住,挥手将毡房内一干人等全数轰了出去,只留母妃、甲登与文太医,与我交代前因后果。
母妃说。“图瓦人攻城前个把时辰,你父皇接到密报,太傅安德叛乱。皇上命皇后带领后宫先撤。皇后却誓死留在皇宫内与皇族共生死。你其他皇兄亦不愿临阵脱逃。只有我贪生怕死,带着后宫姐妹们和这些幼子逃了出来……听说,你父皇、皇后和皇兄弟,他们都……”
母妃再也说不下去,只掩面而泣。
甲登则叹。“我受命护送贵妃与皇子们从密道中撤离,刚出城便遇到图瓦人及太傅亲信围攻。幸得驸马爷死侍相救,一路护送我们抵达此处。”
后来我才得知,此处原是南渭西南一处要塞,因处在地势险要的山谷之内,四周又均是戈壁,外人根本无从知晓。甲登及李暨的黑衣死侍护送我母妃一行躲进谷中的时候,谷中物什一应俱全,居然还有少数农户。想他李暨必然是筹谋已久,却最后便宜了我北陵杨氏。
但那时的我早已经被仇恨冲昏头脑,我指着甲登的鼻子破口大骂。
“你竟还叫他驸马,你可知我国破家亡,都是拜他所赐。彼时,是谁告诉我,李暨诡计多端,让我斩立决。如今,你竟当着我的面谢他?那些黑衣死侍现下何在,我先把他们千刀万剐。”
甲登垂首,“噗通”一声,单膝跪地。“微臣有罪。李暨死侍共三十人,在护送我们来到此处的路上已经折损大半。昨晚您回来之后,他们已经都走了。”
“都走了?”我心底忽然一寒,不知是因为杀不了李暨和他的黑衣死侍而觉得懊恼,还是单单只听到那三个字“都走了”便心碎一地。
我歇斯底里的大叫,跳起来再指文太医。“你说,我到底是怎么回来的?他李暨现下又在何处?”
就在这时,毡房顶传来异响,一抹黑影自天窗掠过。
我抽出双刀也紧跟着飞了出去……
《缺》9.2
我在马车上昏睡多日,即便曾经征战沙场多年,意志强过男人,也抵不过两脚虚浮,追出去不远,已经跌在地上几次。
甲登分秒便追上我,见我满头虚汗,劝我先回去,由他来追。我点头应允,却仍悄悄跟在后头。
可出乎意料的是,我跌跌冲冲追出去几里地,不光追上了甲登,还堪堪与那黑衣人保持着相对的距离,那黑衣人竟然像是一直在等我。
甲登劝我。“公主,此间恐怕有诈。”
我却不怕。
那黑衣人并未蒙面,身形装束我也都认得,正是当日我听风院里的假李暨。他此番畏首畏尾,不就是得了李暨的差遣,想引我过去?我贞平倒要看看,到了这步田地,他李暨葫芦里,到底还再卖什么药?
再追了小半个时辰,眼看就要出了山谷,追入茫茫戈壁。到时候,那黑衣假李暨与我和甲登,将再无可避。正在我心中纠结,干脆与甲登合力将假李暨擒下好好审问之际,不远处的白桦林中升出篝火的光亮。
我赶紧与甲登掩在暗处,果然见那假李暨与一众黑衣死侍汇合。
而篝火旁,一架轮椅上萎着的正是李暨。
但我迅速计算了一番,除去假李暨,守在李暨的轮椅旁边的还有十二个黑衣死侍。凭我和甲登两人,绝无胜算。
我与甲登一对眼色,决定先躲在暗处静观其变。
只见轮椅上的人听了假李暨的汇报之后,似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伸手朝那十二个黑衣死侍扬起半尺,那些个面无表情的黑衣死侍竟都一个个“噗通噗通”跪倒在轮椅跟前,只除了那刚从我毡房里偷窥而回的假李暨。
我与甲登都大为吃惊,却未敢动。
直到一炷香之后,那些黑衣死侍开始陆续飞走。
而在这一炷香的时间里,假李暨并不理会一众跪在地上的黑衣同僚,只自行围着篝火忙活。
令人费解的是,他竟在离众人不远处砍起干柴。他身法极快,眨眼功夫,便挥下大堆枯枝。他将那些枯枝拖到篝火旁仔细铺好。又转身回到马车里,取出几坛列酒,码在那堆干柴旁边。最后,双手捧出一样物件,恭恭敬敬的放于李暨身侧。
直到做完这一切,那假李暨也如其他黑衣人一般,单膝跪在李暨面前。
天色昏暗,篝火照在李暨与假李暨,还有黑衣人身上影影绰绰,看不真切。
我却发现自假李暨捧出那物件之后,一众黑衣人便有所动容,最终相继朝李暨叩首,纷纷转身而去。
茫茫夜色中,篝火旁只剩下萎败在轮椅里的李暨,和那在听风院当了数月的假李暨……
我躲在暗处,看着眼前发生的这一幕幕,心底犹疑更甚。
李暨居然潜人引我来看这一出散伙的戏码?
我实在看不懂他。
可不管他到底在玩什么把戏,我贞平今天都不会让他好过!
当最后一个黑衣人消失了约莫盏茶功夫之后,我与甲登便飞了出去。
此刻,那假李暨正往干柴上洒酒,听见动静立时与甲登打做一团。他功法路数都比甲登高出一筹,数招后,长剑便架在甲登脖子上。而他却也不能再动,因为我的弯刀也早已抵在李暨的颈子边。
我们三人均握着兵器互相瞪视,谁都没有开口,唯有我弯刀下的李暨好像梦游似的,闭着眼睛问了一句。“都好了吗?”
直到这时,我才借着篝火的光亮好好看上李暨一眼。
顿时五内俱焚,连杀他的心都几乎消失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