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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回忆 ...

  •   昆仑山,金华殿。
      林溯渊昏昏沉沉的跪在大殿,金碧辉煌的琉璃灯刺得他睁不开眼。
      “你叫什么名字?”
      声音软绵绵的却好像夹杂内力般字字清晰,随意中透着些直击心神的铿锵。
      林溯渊心头一定,长时间的昏迷令他有些头晕目眩,费力的摇摇头,抬头直视声音来源,一时竟有些痴了。
      那人一袭白锦织浅金衣袍,斜倚在金镶玉嵌的宽大座椅上。细柳黛眉轻挑着,一双眼睛华光流转,勾人心魄。淡红色薄唇勾起的弧度堪称艳若桃李,侧颜轮廓深邃秀美,美好的如画中人般。
      那“美人”伸出两根白皙的青葱玉指,把玩着身侧乌黑柔顺的发丝,轻笑一声,似是恼那孩子看他入迷。
      林溯渊回神,狠狠的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俊脸微红。
      “我好看吗?”
      “好……好看。”,林溯渊结结巴巴的说。
      许是少年澄澈的双眸不含杂念,干净透明,许是他结结巴巴的话语真诚稚嫩无半分调侃。那人并未生气,反而真如得了赞美般高兴不已。
      “我叫叶痕,是这昆仑山之主。我既救了你,也是你我二人有缘。看你呆呆傻傻的,长的倒还可以,以后就跟在我身边吧。”
      带着自己出入狼群毫发无伤,还是这昆仑山之主……林溯渊二话不说,整理衣袖,起身行礼。
      “弟子林溯渊,拜见师父。”
      叶痕一愣,既而又是一笑:“说你呆傻,你倒是再机灵不过了。罢了,从今日起,我就是你师父了。”
      “师父……”
      林溯渊睁开眼,居然梦到师父了。至他离山后,这是他第一次真正意义上梦到师父,也是他第一次睡了个安稳觉。
      林溯渊轻轻松开手,起身慢慢下床。行至门前,他脚步一顿,回头看了看还在熟睡的孩子,眼中似有犹豫,但并未转身。
      黎明熹微,时间尚早。
      林暻煜家地处偏僻,出门西行不久,就是林木错杂的山地,山脚下瓦堆砾石坎坷崎岖,但沿盘山小路蜿蜒而上,视野便逐渐开阔,一大片绿油油的原野跃然而出,正是当日林暻煜牧羊救人之地。
      林溯渊来到草地上盘膝而坐,面朝更高选处群山半掩的朝阳,开始吐息归纳,运功疗伤。
      太阳一点一点挪出山头,红彤彤金灿灿十分讨喜的挂在一碧如洗的蓝天之上。林溯渊一动不动,额头上渗出一层薄薄的汗珠。
      良久,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睁开眼睛。
      内力恢复,真气浓郁,伤势无碍……该离开了。
      林溯渊利落的转身,他想走的毫不留恋,可未及十步,他终于认输般的停下步子。
      我儿子会哭吧。刚硬的脸上露出一抹罕见的笑容。他嘴角噙笑向密林中走去,准备猎些野味答谢母子二人,至少得跟儿子道别。
      “吱呀――”
      陈旧的大门发出“吱呀”的响声,林溯渊推门而入,满载而归。林母刚刚准备好早饭,看到林溯渊后笑嘻嘻的迎上来,“回来了啊,快过来吃饭。”
      “爹!你去哪儿了!”林暻煜兴冲冲的跑过来。
      爹?!林母惊……喜的看着自己儿子,抛了个“小子你很上道”的眼神过去。
      林溯渊装作什么都没看到,伸手递过去捉来的野味,“这山上野兔山鸡的还挺多的,我刚才……”他突然停住了,林暻煜的表情不对。
      “它们是我的朋友,”,林暻煜呆愣愣的,胳膊微微前倾,像被定格般站在那里,大大的眼睛已蓄满泪水,“平时……我平时会带它们回家治伤。”
      “出息,别哭啊,你……”林母捏捏他的手,“林大哥不知道,煜儿。”
      林暻煜接过野兔抱着,肥硕的兔子身上还残留些余温,但呼吸早已停止,他轻轻摸了摸柔软的毛发,“这只之前没见过。”,略显颤抖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
      “林暻煜,我……”林溯渊颇有些手足无措的站在那,有些懊恼的皱了皱眉。
      林母道:“你也别自责,这孩子心善,谁能想到他跟一帮子鸡鸭羊兔的处朋友。你……你哄哄他,煜儿懂事,哭会儿就好了。”说完就回屋了。
      林溯渊很乱。
      他长这么大,有人教他武功绝学,有人教他计策谋略,有人教他为人处世,有人教他操纵时局,却从未有人教过他如何哄人。
      他天不怕地不怕的,但此刻看着那孩子哭的肩膀一抖一抖的还强忍着不出声,他的心慌是真的。
      他也蹲下,看着他蹲在地上抱着它哭。
      “是我不好,我保证不会有下一次了。”
      “你的保证有什么用,它会活过来吗?”林暻煜抬起脸,一副倔强又可怜兮兮的模样,“你武功高强,就可以随便糟践性命吗?”他声音低下去,“别人怎么样我不管,我只要我身边的人不去伤害我在乎的东西。我……”
      他说不下去了,即使难过成这样,他也不会恶意说狠毒的话。
      林溯渊不知道该说什么,毕竟他真的是……是他嘴里随意糟践性命的那种人。他杀过的人不知道多少,又怎么会在意这些兔子的死活。他只静静的看着他,许多年后,眼前这个坐在脏兮兮的土地上,怀里抱着死去的兔子的少年边用手背擦眼泪边质问他的画面,还常常浮现在他脑海里。
      “煜儿,对不起。”
      “没关系。”他带着浓重的鼻音低声说,又抽噎两声,“腿麻了。”
      林溯渊上前抱起他,走进屋里。
      这一整天,林暻煜都没再哭,甚至主动交出“尸体”让林母去集市卖掉,可他也一整天都没再追着林溯渊叫“爹”,也没有去山上牧羊,小牧童的牧笛寂静了一天。
      少年心性都写在脸上,林暻煜不高兴。
      林溯渊没再提离开的事,至少先哄好儿子。
      林溯渊无奈。
      站在房门处,看着躺在地铺上装睡的孩子,不知道该是个什么心情。
      对林暻煜,他实在是给足了耐心和包容。他叹了口气,走到床上躺下。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屋里一片寂静,只有煤油灯燃烧的灯芯偶尔发出的“噼啪”声。
      林暻煜的呼吸逐渐慢下来,渐趋平缓。
      睡着了吧……
      林溯渊起身,看着地上眼角略微发红的孩子,伸手替他掖好被角,轻轻走出门去。
      夜深了。
      林溯渊拿出白日里准备好的木块和小刀,随意坐在院子里的深井沿上,借着月光,用红砖石在木头上画出兔子的轮廓。
      月亮在阴云中行至中天,倒映在森森古井中,闪动粼粼波光。
      林溯渊拿刀的手灵活的摆动着,木屑“簌簌”而下,飘飘扬扬的散落在幽深的古井中。
      夜晚的风吹动他的单衣,耳畔的发丝随风扬起又落下。林溯渊专注的盯着木块眼神如古井深水般波澜不惊,心里却有回忆蠢蠢欲动,顶撞着禁锢,不顾一切的翻涌而出。
      “渊儿。”
      “师父。”林溯渊挽了个漂亮的剑花,利落收剑,快步来到叶痕身边,随手用衣袖揩掉额头上的汗。
      “真糙。”叶痕略显慵懒的倚坐在柔软的座椅上,拿了块巾帕替他擦拭额上的汗水。
      林溯渊笑着眯了眯眼,拿剑的手轻轻绕到身后,像只被主人顺毛的温顺的雄虎。
      “渊儿,为师看你剑舞的漂亮,嗯……”叶痕放下巾帕,露出一抹狡黠的笑容,“给师父雕一朵萝卜花吧。”
      “雕……雕花?”林溯渊瞪大了眼睛,舞剑和雕花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吗?
      “怎么,不愿意?”叶痕侧过脸瞥他一眼。
      “不,不是。我,可是……”
      “不会就去学啊,玉虚峰上的后厨房里有个小师傅,花雕的真是漂亮的紧。玉虚真人那个老家伙,总来跟我显摆。”叶痕似是恼了般狠狠皱了下眉,“烦也烦死了。”
      “……”林溯渊无话可说,“遵命,师父。”
      不出半日,整个昆仑山都知道了昆仑君座下第一大弟子在玉虚峰后厨房学雕萝卜花。
      林溯渊整整练了七日,勉强雕了多花来献给师父。
      “啧,真丑。”叶痕捏着花,挑了挑秀气的眉毛,揶揄的打量他,“这萝卜被糟蹋成这样也算是命途多舛了。”
      “师父……嘴下留德。”林溯渊苦着脸。
      “这次雕只百灵鸟怎么样?”
      “饶了我吧!”
      记忆不受控制的涌现出来,搅得林溯渊心里一阵兵荒马乱。他按了按胸口,继续低头雕起木头,任记忆随木屑坠入漆黑的幽井,尘封禁锢,不见天日。
      “林溯渊,你后悔吗?”
      他冷笑自问。
      刀锋猛斜,兔子耳朵被削掉。他随手扔掉,又捡起一块木头,重新开始雕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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