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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酒愁 ...

  •   明王眼神锐利,碧蓝睛眸中红影微澜,细致捕捉颜醇一举一动,随他神色变幻波光流转,都是紧张焦急,丝毫没有往日磊落果决。
      只怕那两片红唇只微微触动,便宣告自己许多时日谋划计策流于失败,从此便再无退路转寰。

      这一年中与颜醇在南疆种种,在他心中耿耿难忘,至今仍历历眼畔。
      初到时他讨要公主香脂涂唇,在其中煨以笃门无色毒药,只想毒杀了梁国大敌,助他心念之人安稳朝堂。却万幸自己熟知笃门,早有解药防备,只乔装不知倒也相安无事。
      却又被他在部落大臣中又离间搅局,从此便有乱事不休,终日不得安宁。
      虽都是小风小浪,也都有惊无险,俱都平息无事,却也觉精疲力竭,每日都心神不安。
      更有心中几次怒极也有杀意,每每酷刑虐打,一心只想从此抛开放下,却在静下来时又有些心有不甘。
      想自己身为父王宠爱皇子,自打出世到如今,无论文才武功,样貌身世无一不是天下难寻,从来都只是被人仰慕钦佩,敬爱依恋,早已视为理所应当,一切所得皆顺理成章。
      又哪里想得到会有人如此不识抬举,对自己宠爱维护视而不见。
      更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想象体会,是怎样的生死相许,怎样的痴痴爱恋,教眼前这样骄傲绝美身影在梁国罔顾尊严,在南疆抛却生念,是生在皇家从来没有体尝过的生死相许,怎能不心声妒忌艳羡?
      也正是颜醇这样的忽视不屑,更勾起他心中征服欲望,这样执着的想要霸道占有,只更比在梁国之时有增无减。

      如今此番费尽心机,悉心布局,赌的就是他爱慕繁华权势,想要凌驾人上,要人仰视,要人畏惧的野心痴念。
      现在眼见他神情犹豫不决,眼中更闪烁希翼光泽,便知所赌不差。
      他果然动心向往,只要稍稍拿捏方寸,便可让这斑斓毒蛇俯首帖耳,从此只为自己臣服美丽。
      止不住心头狂跳,血液奔腾速急,手上金盏微微抖动,葡萄美酒漾出波光粼粼,闪耀他眼底满是热切期盼。

      颜醇痴痴良久,回眸处眼角余光瞥见酒盏波光,忽而转头幽幽一笑,沉声道:“殿下对我果然很好。不如我给殿下吹个曲子助助酒兴吧。想想自我到南疆以来,便从未给殿下吹过了。”
      明王一怔,慢慢放下酒盏,向往道:“果然好久没有听你吹曲,那日在画舫上你吹那一曲,至今仍如在耳际一般。”
      颜醇咯咯而笑,伸手入怀抽出玉笛,缓缓放在唇际,却收敛眼神,停下转头道:“殿下所想颜醇懂得,只是凡事都有先后。若是石头之前,颜醇遇到殿下如此恩遇,定然倾心相许,断不敢负恩忘义。可是天意捉弄,让颜醇先遇到了爱我惜我之人,在我低贱困苦之时尚倾心爱慕,身心付托,如今更舍却一切追随而来。我虽然恨他不够争,恼他不够狠,却到底痛他怜他,又怎能害他负他?”
      明王眼神一暗,怒道:“你当真如此冥顽不灵么?难道要玉石俱焚不成?”
      颜醇抿嘴一笑,垂睫幽幽念道:“他到底还是这般傻。我那日在叙沫阁亲耳听他答应送我予你时,心中虽然痛的要死,却到底还有几分欣慰,暗暗欢喜。终于他是入了正道,知道了舍小取大,懂得了朝堂道理。怎知道他一年不见,又还是这般憨直不争,却又是为我之故,也不知该感激开心,还是该恼怒愤懑。”

      明王哼的一声,挥手道:“你当真不顾他性命不成?”
      颜醇咯咯笑道:“殿下的脾气我也知道,你要我舍了他,便是断不会叫他活着回去了。否则你断桥为何?你用我引他又是为何?”
      明王回道:“至少你荣华富贵,得享天下权势,难道不正是你一直想要么?”
      颜醇回眸眼神淡淡,微微笑道:“若是他死了,我要这些也无用。”
      明王恨恨道:“你当真如此爱他?若是如此,难道你不求我放了他么?”
      颜醇仰面笑道:“殿下说的当真好笑,我的斤两我是清楚得很。殿下肯为了我不杀他么?他是梁国大将,有实力收服西南边陲,便也有实力对抗南疆,正是南疆大敌。你又怎能轻易放过这个除掉祸患的机会?此次他进了殿下势力,若是可以杀了,殿下又怎会为了区区小倌放弃这样大好机会?我虽骄傲狂妄,却还有自知之明。他可以为了我放下一切,殿下却是为了天下才可放下一切。”
      明王眼神闪烁,低头不语。

      颜醇眯眼瞧他,低头轻轻笑着凑近玉笛,右手抚在笛上,小指微微翘起,习练有素的优雅好看。
      玉笛一如既往的莹润碧透,笛声却猛地破空而出,仿佛一柄利刃冲天,劈开低低铅云直冲天际而去,端是尖锐难听之极。
      只短短几声,便如要刺破耳膜般急促凄厉。
      明王眉头一皱,侧头呆呆看他,饶是自负平日文采卓绝,听这样凄厉笛声,却也不知他所吹何曲。
      眼中只见颜醇低眉顺目,神色平和安静,眼中波光潋潋,却有如吹奏情曲般温柔缠绵眼神。
      心中陡然一惊,伸手便去抓他玉笛,扬声喝叱道:“你想要报信不成?当真是不想活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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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颜醇却似毫不在意,低头处唇角微挑,内力充盈鼓荡,直教玉笛声音愈加尖利刺耳。
      如剑破缎绸般笛音撕裂云层,又不断盘旋萦绕,久久不绝。
      即便现在停止,想必声音也已响彻金松关隘,骚扰了边陲宁静。

      他眉头渐渐舒展,听得劲风便在耳际,只凤目稍稍斜睨,待到明王手指抓到,突然笛离唇边,右手变抚为持,将玉笛轻轻往他方向一送。
      看似漫不经心,笛端却直指明王曲池,丝毫不错半分,只待他一抓而上,便可占据先机。
      这招以静制动,果然逼得明王停手翻转,却不另行进攻,默然收手而回。

      颜醇狐疑眼神一闪而过,偏头奇道:“殿下不生气了么?”
      明王面色如常,淡淡道:“我忘了你会武功,自己谋划不当失了先机,哪能迁怒于人。”
      颜醇闻言一怔,狐疑道:“这是我们平日惯用的警险暗号,他若是听到,定然不会轻易犯险。”
      明王点头不语。

      颜醇以手支榻,缓缓侧身,紧紧看他,又道:“你是又想了法子罚我么?”
      明王双手拢入怀中,仰头看看天色,却答非所问:“正午快要到了。”
      颜醇抿嘴一笑,媚声道:“正是。”
      明王漠然回头,碧蓝睛眸无喜无悲,却有一派释然,正色道:“我从来想要的便不是你的人,而是你的臣服,你的心。就像毒蛇若是不能彻底收服,即便带在身边便是祸患。无论它有多么珍稀美丽,你越是不舍便越是危险。我忍你到了如今,已是仁至义尽。”
      颜醇黛眉舒展,笑意盈盈,声音却凄苦沙哑,深沉涩滞:“如今不忍了么?”
      明王点头道:“我是爱你宠你舍不得你,可是我始终是南疆明王,既然身在其位,便要先想江山子民。你这一年如此胡为,我却顾惜回护,早与部落之间积怨颇深。又为你之故被子民非议轻视,也算大失民心。怎知事到如今地步,你仍如此执迷不悟。我若再不动作,被子民耻笑低瞧不算,更只怕危及南疆朝廷。”
      颜醇垂睫叹气道:“殿下说的也是,不知殿下怎么杀我?”
      明王声音低沉,吐字艰难苦涩,慢慢道:“我既杀你,也要挽回颜面。”

      颜醇展颜咯咯一笑,扬声道:“这可当真稀奇,不知殿下如何挽回颜面?难不成当着全关百姓把我千刀万剐不成?可这样也未必挽回颜面,只能被人耻笑明王殿下因妒成恨,杀了个不爱他的小倌儿泄愤罢了。”
      明王眼色一暗,冷光一闪而出,如冰芒般锋利冷酷,咬牙狠狠道:“我要把你挂在这金松城墙之上,面对梁国边境,背对金松百姓,每隔一个时辰叫人剌上一刀。先从脸上开始,慢慢划满全身,待到身上皮肉都烂了,再拿刀慢慢往深处刺。先从四肢再到身体,即便咽了气也还要刺,直到你的石头出来自投罗网为止。”
      颜醇极爱洁净漂亮,如此腌臜凄惨样貌,即便只是说说,也抑制不住的浑身颤抖。
      听他仍旧慢慢道:“这样天气寒冷,倒是与你大有好处。只怕一时也不易就死,想是可以熬上三天五天,让你慢慢享受。”
      声音阴森恐怖,狠狠从牙缝中迸裂而出,每一句都如利刃扎在颜醇心中,痛入骨髓肺腑,搅动每根神经,颤抖中终于抑制不住,尖声打断道:“你怎的如此狠毒?”
      明王呵呵一笑,继续道:“若是这三天五天你的石头都不出来救你,你心中会作何想?恨他还是欣慰?不过你的石头如此爱你,断不会看你受这许多苦楚吧?若是他出头救你,我便可以杀了他再杀了你,到时候我为铲除梁国尖细,剿灭梁国肱骨重臣才在这一年中虚与委蛇,周旋做戏,事成之后我再把那些死去的大臣一一封赏犒劳,给他们儿孙些个头衔官职,只怕更得民心。部落族长已然大半死于你手,群龙无首,到时候稍加抚慰,自会效忠听命于我。你看,我既得不到你,那就你得石头,我得天下,终是各得其所,也算没有白白相识一场。”
      颜醇手中玉笛灵光游动,随他手指微微颤抖,朔风穿孔扑闪而入,吹出低沉轻响,便如呜咽啜泣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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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张原本因昨夜刑罚微微憔悴苍白脸庞,此时却异常赤红一片。
      眼波流转间惯有的媚态勾魂荡然无存,只有眸中彻底的绝望凄楚,茫然无助。

      他自打离了京师,坐上明王卫队的千里良驹,便在心中把死法想了千遍万遍。
      砍头刀刮,车裂凌迟,不过是抛却了这身成就自己又毁了自己的臭皮囊而已,心中原是不该惧怕不舍,却无论如何不能想象今日之难。

      金松对面便是故国热土,自己于它早已是叛国奸佞,无耻小人,如今却高高在敌国城墙上被如此凌虐而死。
      即便是为故国抛却肝胆,也不过被人耻笑蔑视而已,只道是卖国投敌之人落得如此下场,总是报应使然。
      南疆子民只怕更是欢欣鼓舞,喜庆异常,外族妖孽终是被识破诡计,更被英明君主除了祸患。

      即便只是死后只是枉然虚名,天下人却也都只道自己是死有余辜,不容怜惜喟叹。
      于梁国于南疆,都是除之而后快的妖精冤孽;于敌于己,也都是难容于世的奸佞祸患。
      生而贫贱低下,死却死有余辜,虽轰轰烈烈也是万世骂名,终是挣扎如今,还是被人践踏脚下,从此永无翻身时日。
      原指望藏宜为帝,一朝笼络朝堂,自身虽死,也有机会得以正名流世,不枉一生高傲清孤,谋划牺牲。
      却不料也抛却一切追随而来,此次更被强敌窥视防备。
      处在逆势之中,即便是武功高强,机智善变,遇上明王这样劲敌,也难保不遭厄运。
      自己一世骂名暂且不提,又带累世上唯一珍爱敬重之人,怎能不觉遗憾悲痛。

      明王侧目看他,手指敲打金盏,闷声轻响,节奏却显急促,浑不似面色沉静无波。
      波及其中醇红酒液荡漾波纹,如心中痛楚翻卷,丝毫不逊颜醇此时绝望艰难。
      却强自淡淡声线,慢慢缓缓道:“还有些时间,你慢慢好好想想,一朝行错,只怕满盘皆输。”
      颜醇锁眉不答,犹豫半晌突然抬头问道:“殿下可能放过他去么?”
      明王摇头道:“你没有筹码,你只能保你自己。一会你引得他来,除了他之后便是南疆功臣,我为你正名,给你位置,从此与梁国和那石头一刀两断。”
      颜醇猛地一颤,想也不想哀声求道:“你当真要杀他么?只要你放了他去,从此我甘愿一世都被殿下压在身下,侍奉殿下尽欢,万事只顺殿下之意而为,殿下答应么?”
      明王眼神闪烁,盯他赤红面庞良久,慢慢道:“只要他活着,你就永远不可能顺我之意。我不能在身边留下这样祸患,他死还是你们一起死,你心中要做定夺。”
      颜醇浑身颤抖,凤目氤氲雾气升腾,都是犹豫两难。
      同死则万劫不复,他死则心如死灰,当真是毫无退路可言。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7章 酒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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