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医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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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门外传来脚步细碎之声，先是一点，然后细密，逐渐杂乱。
不知几人到的门口，却俱都停滞息声，迟疑着犹豫等待。
紫承仍是原地一动不动。
尖细下颌上似乎一抹笑意，犹似冰地银花般绽放，不易觉察却潜藏料峭寒意。
门口终于一阵轻敲，缓缓几下，顿了半晌，又是怯怯几声。
有人推门而入，紫承没有回头，便知是谁。
那人进得门来，先一愣怔，便几步跨到近前，伸手扯拉，关切道：“你怎的还跪在这里？”
紫承抬头看他，微微一笑：“我今天忤逆爹爹，惹他老人家生气了。”说罢身子一沉，伸手握住那人伏在肩头的手，并不起身。
那人跺了跺脚，俯身蹲在他面前。
黑黢黢眼眸里净是焦急之色，急切道：“你先起来再说，掌柜的可没说让你在这里罚跪啊。他才刚刚招我过去，只说你昨夜为了堂里事情累着了，正在屋内休息。让我备好热水伺候着，不要打扰，只等你醒了好洗漱用饭。”
看他仍是无意起身，又自责道：“都是怪我不好，只怕扰你休息，只等到这时候才来。”
紫承又是一笑：“爹爹什么时候招你去的？”
那人皱皱眉头，犹疑道：“我也没记清楚。只是我找人又烧水又弄汤的，忙活了半晌，也有个把时辰了，想是应在酉时之前。”
紫承秀眉一扬，伸手给他，笑道：“那是罚够了。你拉我起来吧，我腿麻了，动不了。”
那人凑近身子，将他微微架起，扶他起身上床，伺候他斜倚在床头。
回身叫门外几个下人抬了木桶，蓄了热水，又摆摆手示意退下。
那些人也是习练有素，倒是速度奇快，顷刻里蓄水撤散，俱都无声。
转眼间便尽数出的门外，屋内干干净净之余两人。
那人转身低头，看看紫承神色，一脸关怀之意，柔声问道：“你可能自个洗漱么？”
紫承笑容依旧，轻轻抬手向那人招招，道：“你过来吧，我这时候抬抬胳膊就用了全身劲力了，那还有劲儿做别的？”
那人深深叹口气，转身坐上床沿。
覆手在他额上，深深眸子中似有脉脉温情：“昨夜个听说小王爷来了。今天掌柜的也是过了中午才到柜上，是来你这里了吧？”
紫承轻轻闭眼，满脸惬意之色，道；“你手凉丝丝的，放在额头上舒服的紧。”
那人眼神里瞬间一闪，慢慢暗淡，低声道：“东西没来得及弄出来，又开始烧了。这会子只怕又要半月将养。”
紫承懒懒的也不睁眼，摇头在他手心里轻轻蹭拭前额，淡淡道：“我早就习惯了。想要眷顾承恩，自然是要代价。”
忽然间又睁眼细看身前之人，突然道：“藏宜，你跟我多长时间了？”
那人低头看他，似乎思索，低声道：“我从五岁就在银堂了，你前年当上银面使的时候，掌柜的让我任了副手跟着你。可我伺候你却是你三岁时来这里便开始了。真算起来，你今年十五了，我跟你该是十二年。”
“你看，我都忘记了。还是你仔细清楚。”
“你掌管堂里事物，心中繁杂，那有心思想这些有的没的。”
紫承一脸笑意，两颊一片异样红润，眼睛微微眯成一条窄缝，睫毛遮掩，看不出眼中神色。一声轻轻长叹，只觉无限凄凉，淡淡道：“在这述沫阁憧憧后院里，只有你真心对我，从无心机。原来都认识这些年了，我可不觉得。”
藏宜轻轻拢拢他汉湿秀发，道：“我既任银堂副使，自然效忠于你。予你真心，自是分内之事，你又何必提起？”
紫承声音低缓却也坚定不容质疑：“可是大大的不见得。别人那里效忠只是表面，真心更是不可得。这尔虞我诈你还看得少么？”
藏宜低头不语，紫承又道：“那就劳烦你替我宽衣洗漱吧。我原也见不得脏。”
藏宜微微点头，伸手缓缓褪他衣衫，直是翼翼小心，似是生怕弄坏了珍稀宝物模样。
紫承眯眼看他窘困模样，嗤的笑出声来，揶揄道：“我又不是什么贞洁烈女，你这般小心干什么？"
藏宜答应一声，手上加快，仍是极尽小心。
只听他咯咯而笑：“轻手轻脚的倒弄得更痒了。我又不是泥捏的，你这样动作，什么时候能弄好？”
紫承笑眯眯看他，由得他费了半晌功夫，才哆哆嗦嗦脱下身上白色长袍，再也忍不住揶揄道：“又不是头次伺候了，总是这般笨手笨脚。”
藏宜脸色轻红，更不搭腔，却熟练地把他抱起来，放在木桶之中，仍是极轻极缓。
紫承大半个身子浸在水中，俯身趴上桶壁，身上渐渐拢上一层氤氤水气。
眼睛半闭，声音悠然，却带叹息：“可得快些洗漱好了，一会子还有人来。这人不能怠慢，这样见他，可要获罪了。”
“今晚王府有事，只怕小王爷脱不开身。”
“谁说他会来了，自是有更吃香的人物前来看我。”
藏宜眉头一皱，已知是谁。更不答腔，手上却不由利索起来。
速度洗漱完毕，紫承又懒懒躺在床上。
藏宜招人收拾了屋子，亲自出去端来参汤，轻轻放在床边几上。
刚小心扶紫承半起，一匙参汤尚未入口的功夫，掩着的房门上便传来几下敲击之声。
声音清脆悦耳，迂回房中，确是极为动听音色，虽只是随意敲击，却也节奏力度均有火候，当是精通音律之人。
紫承微微朝藏宜霎了霎眼，藏宜嘴角一撇，两人顷刻会意。
如此卖弄招摇，果然是那人来了。
门只半开间便觉室中陡然一亮，抬足处一袭红衫边角妙曼，更有襟前手中玉色轻摇，一人修长挺拔，不紧不慢缓缓踱步而入，洒洒进得门来。
到了床前，幽幽站定，朱唇微启，曼声轻笑：“小师弟，我来看看你。”声音柔媚如藤蔓缠绕般滑软魅惑心间，只轻轻一句也禁不住让人心驰神摇。
那张桃花粉面上两道秀眉直如远黛纵入鬓中，衬托丹凤美目修长氤氲，顾盼似含情意。
更有身姿绰约，虽满是妖媚曼妙神态，却又如风栖翠竹般挺拔俊秀，教人无论如何不能小觑低瞧，只觉其媚而不俗，其雅堪可入画。
手中玉笛清润欲滴，也被他仙人之姿生生比了下去，混无光彩可言。
正是述沫阁中地位尊崇的金面使颜醇。
只是那笑容虽如春花般灿烂夺目，却似乎携进一阵夏日沁凉晚风，让紫承不禁一个寒战，只能低声恭敬回答：“大师兄，你来了。”
颜醇轻轻转身，坐上床沿，顺他身边坐下。
柔声笑道：“今个儿听说你被师父责罚，我怕你受了委屈，特意来看看。”
紫承答挣扎着坐起来，只一脸低眉顺目。
轻声道：“爹爹教训紫承原是应该的。紫承不敢委屈。”
颜醇声音柔媚，轻挑嘴角：“你在师兄面前还这么拘谨么？你昨日里为堂里的事情忙碌，原是乏累。师父也太严苛了些。”
“大师兄折杀我了，紫承不敢埋怨。爹爹教我瑶琴，我没有好好习学，辜负了他一片心意，自是该罚。师兄万万不可埋怨爹爹。”
颜醇咯咯一阵娇笑，曼声道：“你总是这般小心的。让我看看伤在那里，也好替你开方弄药。”
不待回答便伸手撩开他身上薄被，低头审视紫承膝下两片瘀黑青紫痕迹，伸手慢慢摩挲，黛眉似乎微蹙，却遮不住一脸妩媚笑意，抬头又道：“这些个瘀伤倒是不打紧，我给你的活血化瘀的药膏涂上便可。”
又伸手搭上他纤细手腕,低头沉吟半晌，才又抬头，微微笑道：“还是老毛病。我以后可得劝劝小王爷，这样弄法，怪不得你身子总这般孱弱。”
转头审视藏宜，却笑意瞬间隐藏，眼神凶狠严厉，恨恨道：“藏宜知道方子，让他照着去弄好了。缺什么到柜上去取便是，就说是我说的，爹爹想也不会怪罪。”
藏宜一脸不悦，正待说话，却被紫承拦下：“多谢师兄挂念。总是劳动师兄，实在是紫承的罪过。”
颜醇眼眸中一丝快意神色转瞬即逝，又弯弯的一抹笑意浮于目间，更显清丽：“那里的话，我们从小一起，我心里对你怎样，也不用我明说了吧。”
慢慢站起身来，低头抚弄紫承细软秀发，笑道：“时候也不早了，我要出去应酬。今个儿小王爷邀我去湖上泛舟，你好好养伤，我不扰你了。改日再来看你。”
仍是满脸笑意，扭身出的门去。
身形轻盈，转瞬笑声便出了院门，飘然远去。
藏宜脸色极为难看，怒道：“他得了消息便来看你笑话。你怎的不回他两句，张狂成这样。”
紫承微微淡笑：“你还不懂么？爹爹今天里弄这出苦肉计，便是为了给他消气。”
又慢慢躺下，一脸倦色：“若是今日没有我生病受罪，他怎能轻饶了我。你看他专门过来查看，便是不放心，怕爹爹设局骗他。若是发现有诈，以他心胸，自然有更险毒的手段等我。以前也不是没被他暗暗下手，怎能毫无防备？”
藏宜狠狠咬牙，道：“哪能每次都要生病受罪，再好的身体也受不了。掌柜的也太惯溺他了。”
紫承狠瞪他一眼，声音也些许拔高：“这话就准说这一回，断不可让别人听到。爹爹明是罚我，实是保我。这中间自有曲折。你性子太直，不懂便只看不说就好。”
藏宜低头看他，轻声赔笑道：“那我以后不说了，你别动怒。好好歇息，我去熬药给你。”紫承慢慢点头，闭上眼睛，似是熟睡过去。
藏宜轻轻站起，摇头转身出去。
只余一室静溢，再无声息。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医症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