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承》荫之林

14、五毒

　　天空中细雨正密，天色阴沉，铅云更是低垂.
　　街道阡巷似朦朦拢于雾中。
　　白墙灰瓦模糊其中，泼墨写意般殷然润开，清冷凄美。

　　紫承一阵飞驰，渐渐缓得下来。
　　街上行人寥寥，走在平滑青石板路上，也俱都形色匆匆。
　　间有一两人侧目，也被他气韵所慑，不敢久视。

　　紫承浅色绸衫被细雨包绕，早尽湿透。
　　自也不用着急躲雨。
　　仰面承接雨丝，酒意随气息运动翻涌上来，两颊尽是靡红情致。
　　地上青石影他修长身姿，湿衫贴身，更显得挺拔矫健。
　　早已不同紫藤花下怯怯摸样，俨然翩翩少年郎。
　　只是此时狼狈不堪，没有折扇纶巾，情诗美词帮衬。
　　心中又紧紧咒骂，上下问候别人十八代祖宗。
　　着实的与这写意般的风景，雅致风流的情态不搭调了。

　　他在街中缓缓走得几步，
　　侧耳细细倾听，眼神左右顾盼，那人果然没有追来，大大松了口气。

　　抬头看看对面一座茶楼精致。
　　扯扯湿软绸衣，迈步走了进去。

　　店小二匆匆迎上，笑脸相迎。
　　紫承伸手入怀，无奈逃得匆忙，竟然身无长物。
　　只怀中一柄折扇，是绿翘所赠信物。
　　瓷青纸面象牙骨，该当值得不少银钱。
　　当下递于小二，笑道：“出来的匆忙，未带银两。这扇子你去对面典当了，给我弄身新衣服穿，再充了茶钱，余下的与你打赏便是。”
　　小二身处繁华市镇，见识极多。
　　扇一入手，眼看精致温润，便知是值钱货色。
　　吃茶穿衣也不过寥寥几个银钱，自己自是可以大赚一笔。
　　不由大喜，脸色更现谄媚笑容。
　　殷勤引路，把紫承引到二层阁楼上清净的一间雅间，
　　上了一壶茶来，笑嘻嘻道：“爷先品着，这是刚刚清明的时候采的碧螺春，是极好的。”
　　紫承点头微笑，稍有些晕，酒劲稍稍上来。
　　轻轻挥手，小二会意，低头躬身的关门出去了。

　　低头斟茶一杯，茶器却是上好的白瓷，只是比起叙沫阁中的各色秘制瓷色来，是差的远了。
　　茶色澄碧，微甜生津，却是好茶。
　　坐在雕花窗栏边上饮茶听雨，倒是别有一番风味。

　　不一会敲门声响，那小二又笑眯眯推门进来。
　　托着件素面绿罗衫进来，道：“我看着爷的风姿，只这衫子合适。不知爷中意么？”
　　紫承眼望窗外，也不回头，道：“放下出去吧，无事莫扰便是。”
　　小二答应一声，又听关门声响，室内别无声息。

　　紫承缓缓放下手中杯盏，回身扯开身上绸衣系带。
　　踱到室中圆桌旁边，侧目看那水色缎面上烟柳绿的罗衫。
　　确是上好货色，轻软透气，斜纹密织。
　　不由伸手抚弄自己面颊，嘴角一抹苦涩：“只这样貌，便合这样的衫子么？真真好笑。”

　　退去湿衣，伸手拿起桌上衫子，匆匆换上。
　　刚刚系好三尺宽带，便听身后茶盏叮当声响，似是有人喝茶的声音。

　　紫承就手拿起离断，挥手护住身前，转身后退数步，正要厉声呼喝，却张口无声。
　　窗前细雨迷蒙，一人坐在他刚刚离开的椅上。
　　手中茶汤轻烟渺渺，正是自己喝的那一盏。
　　人却是青衫深带，银面凤眸，也正是刚刚躲过那人。

　　样貌虽然清雅，却是一脸无赖泼皮神态。
　　就口一抿香茗，笑道：“果然好茶。茶无人美，人比茶香。这衫子很好。”
　　紫承呆在当地。
　　终于忍不住怒气，低声呵道：“你是何人？总跟着我做什么？”

　　那人嘻嘻一笑，道：“我本是不看脸色的。只是对美人可以不同些。你既问我，就随意一答也是无妨。只我说了，可有好处给我么？”
　　紫承怒道：“你不答便不答，我也不稀罕知道。你我不识，也无过节，何必咄咄相逼？若我有得罪之处，这里赔礼便是。从此咱们井水不犯河水，你答不答应？”
　　那人仍是一副笑嘻嘻毫不在乎的样子。
　　笑道：“我正自无聊，既碰上了这样的艳遇，如何能轻易放过。”
　　紫承不得头绪，只低头不语。
　　那人又道：“美人既然垂询，我又得了便宜，便把名字告于你知也无妨。我姓段，名字叫做依绫。名字虽像个女子，可人却是个如假包换的男子。你若不信，可以试试。”
　　紫承听他言语轻薄，不由更怒。
　　手中离断微微颤抖，碧光映雨，满室寒意。
　　那人凤目微狭，黢黑眸子也是一亮。
　　仍旧笑道：“果然是那里都好，自己美玉无暇，连身上兵刃都是绝世好刃，混无瑕疵。”
　　紫承刚刚褪去的绯红又沸腾面上，眼眸中波光闪动，满是杀意。
　　他自是坐在这里久了，刚才背窗换衣，已然被看的干净。
　　只是男子不甚拘礼，本也无妨。
　　却让他这样暧昧的说在嘴里，无论如何都是不能听的。

　　知道再问也是无用。
　　看好地形，缓缓往门边挪去。
　　以现今形势，此人必不是妓院里抢夺花魁那样简单。
　　到底意欲何为，只有待脱身出去，令暗堂查明此人身份，再做打算。

　　那人缓缓轻研茶盏盏盖，轻吹烟雾，轻抿浅尝。
　　动作尽是极轻极缓，一派悠闲自得，似乎毫无觉察。

　　紫承缓缓移至门口，眼看便可触及。
　　更不犹豫，侧身拉门便想奔出。
　　却听身侧一阵劲风呼啸而来，气势凌厉之极。
　　不敢怠慢，伸手一招流星飞雨，离断斜挑而下。
　　另手已然揪住门闩，眼看便可破门而出。
　　却觉离断刺透一物，软绵绵的却不受力，软软塌下搭在手上，不似人体触感。
　　回头一看，却是自己刚才换下的浅色绸衫，被离断刺透而下，缠在自己手上。
　　当下也不犹豫，翻手又是一下下去，割向绸衫。
　　那人仍坐在窗前椅上，就手一扯另一端绸衫，一股大力传到近前，手腕上绸衫猛地一紧，离断下划便缓了一缓。
　　待得一声哧的轻响，绸衫断裂，青衫便在面前。
　　紫承不得空暇，一招直刺，呼啸龙吟，向青影便去。
　　那人又是咦的一声，回身后退。
　　轻声道：“果然好刀！”
　　却空手伸指，五指如抓，劈空便到。

　　两人你来我往，翻飞来去，几十招过去，却是谁都占不到便宜。
　　又是一阵近身缠斗，紫承本体尚虚，已然不敌，汗水涔涔而出，招式也缓慢下来。
　　又过十余招过，终于一个拿捏不住，离断脱手飞出。
　　身体一软，被那人一招击中，就手夺下离断架在颈上，只得闭目待死。

　　却觉那人也不手软，伸手重重点了他穴道，把他又拎回窗边椅子上。
　　自己在他旁边坐下，也不知干些什么，半晌没有动静。
　　紫承不由好奇。
　　睁眼看去，却见他坐在旁边，拿过了桌子上的白瓷茶壶，把刚才喝干了的白瓷茶盏蓄满了。
　　又从怀中掏出一个精致盒子。
　　小心翼翼打开，捏出一枚黑色药丸来，放入杯子中，轻轻晃晃。
　　低头凑近看看，似乎不满，又伸手进去搅搅。
　　终于满意的脸现笑容。
　　笑嘻嘻地举起杯子，放在紫承嘴边，笑道：“乖，喝吧。”
　　紫承紧紧蹙眉，不知何物，哪能张嘴。
　　那人也不着急，仍是笑嘻嘻地看他摸样：“喝吧，很好喝的。这就是五毒散，五种毒虫碾成粉才和成的，喝了就死，死状奇丑，你喝了我就嫌弃你了，也不会扰你，咱们就各得其所便是。”
　　紫承更是大怒，紧紧抿嘴，无论如何不能喝这些个腌臜东西。
　　那人看他摸样，又是一脸奸笑，道：“你不喝么？那你是想通了，愿意从了我么？”
　　紫承狠狠白他一眼，想让我从你，简直做梦。
　　那人又道：“你愿意了便眨眼三下，我便放了你。咱们从此双宿双飞，只要我碰不上比你样貌好的，我便绝不变心就是。”
　　紫承紧紧瞪眼，生怕一不小心眨动一下，让这样猥琐之人得了便宜。
　　那人看他半晌，又一副愁眉苦脸摸样。
　　道：“你既不从，也不喝，到底想要怎样？”
　　紫承心中大骂，只恨身在叙沫阁久了，每天只弄琴练字，没学过甚么骂人的新鲜言辞，只能反复咒骂此人祖宗十八代罢了。
　　那人絮絮叨叨良久，仍是不得回应，不由叹了口气。
　　道：“你既无主意，我便帮你拿吧。不喝就是从了，咱们便开始吧。”
　　说着伸手纠扯，去解紫承腰上宽带。
　　紫承大骇，高声大叫：“你这淫贼，住手住手！”
　　那人哈哈大笑，抬手把一杯茶水尽数倒进紫承口中，伸手捂住。
　　侯他咽下，得意的坐到旁边。
　　紫承满面通红，张口大骂。
　　骂了半晌，气喘嘘嘘，终究没有毒发。
　　不由更是气恼，无奈身体被制，却也只能坐着喘气罢了。

作者有话说

　　新人上场
颜醇将于不久出现 我好期待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