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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烟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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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青州城内四面告示.
圣上亲命钦差大理寺少卿深夜遇刺.
隶西知府治下不利,保护失策,着押解入京,定罪量刑。
一时青州城内人心惶惶,夜夜笙歌的街道华巷也冷清不少。
紫承本无大碍,草草养的几日,身体大为恢复。
城中守卫森严,不敢多有动作.
每日里四处闲逛游玩,倒也逍遥自在的很。
转瞬月余,烟绝楼后洗艳池中的荷花也已大半凋残。
新藕潜底,碧蓬纳子。
空气中少了粉莲甜香,多了些青涩微凉的新鲜气息。
揉在城中繁华的风中,似乎也添了些许萧瑟之意。
紫承坐在烟绝楼花魁绿翘重楼之顶的阁楼里。
手中一坛赣越特产的极品烧刀。
混泥封,黑瓷坛,粗的极致。
酒也是弥辣凛冽。
冲喉入腹,刺激的五脏六腑好像烧灼一般,真真烈酒性情。
紫承又灌一口。
轻叹口气,似乎珍惜,生怕一滴白白流去。
绿翘坐在塌边,停下手中五弦瑶琴。
抿嘴笑道:“少爷好奇怪的人,生得这般灵秀雅致,却总喝这些个弥烈的酒。一坛子五两银子,还让妈妈着人从老远地方快马送来,真是些个怪癖嗜好。我见这大江南北的客多了,只你这样的当真独特。”
紫承依靠窗口,也不回头。
眼中凝望楼下飘渺细雨。
洒洒落于残荷墨叶之上,涤荡尘世,景明风清。
淡淡问道:“你是女子,在这青楼之中接来迎往,心中可有不甘?”
绿翘似乎一怔,俏丽眸子中一抹黯然,转瞬即过。
复又笑道:“别的客人自然是不愿意的。只公子这样骨骼风致的人才,别人想仰望尚无机缘,堪堪给我碰上了,自然是喜欢的紧。只盼能多伺候几日才好。”
一番话连滑带捧。
既躲过锋利,又恰到好处,讨好客人。
却是久历风月,早已熟稔。
紫承浅眸斜倪,早尽收她脸色转变,言辞闪烁。
一丝冷笑挂在嘴角。
低声道:“女子尚且不甘,何况男子?你这番话我也早就烂熟,骗的了别人可瞒不过我。便是客人再儒雅十倍百倍,也不及清白人间,自在逍遥来的重要。”
绿翘笑吟吟看他神色,俯首拨弄瑶琴。
叮当声响,悦耳动听:“公子喝多了,拿奴家开心罢了。”
紫承仰头一口烈酒,眼神中烟波浩渺,尽是窗外瑟瑟秋雨。
忽听门外几人吵杂起来。
绿翘的房间在烟绝楼最顶之处。
独自成居,四面环水。
只有门口一条长廊通在楼中,平日甚是清净幽美。
紫承出百金包得此处,早已发话下去,没有召唤闲杂人等不得进入。
老鸨子得了重金,眉花眼笑,拍胸作保,十分上心,自然无人打扰。
此种喧哗响动更是从未有过。
绿翘善于察言观色,见紫承回头,眼中厌烦之色闪现。
也不待他作声,起身出去,开了前厅大门,探头出去。
喝道:“谁恁地没有规矩,在这里大呼小叫的,扰了客人,可吃罪的起么?”
外面有一人大声喊道:“我倒要看看,是谁这般霸道。已然霸了花魁娘子半个来月了。论理也该让我们这些人也沾沾才是。”
紫承听的清楚,嘴角一撇,仍旧转身看楼下烟雨残花。
这等色中恶鬼,实在是不值得搭理。
却听外面哎呦呻吟之声,绿翘高声尖叫,厅门哐当声响,似乎有人闯了进来。
紫承眉头紧紧局促起来。
这烟绝楼在这样繁华的地方做得这样声势,定然不是泛泛。
怎的连个搅局的泼皮都挡不住,实在是盛名之下,其实难副。
也不回头,听得一人闪进,呼吸粗重,自然不是绿翘。
仰头喝尽坛中余酒,手腕微翻,酒坛脱手飞出。
夹带劲风呼啸,直冲那人而去。
这招飞宇流光,招式并不繁复,是洛家英教他的保命三招之一。
随手挟身边可掷之物,使巧劲加内力,听风辨位,既准且狠。
他从小苦练,已然纯熟老到,攻人制敌,次次得手。
却等了半天,也不听坛子落地碎裂声音。
也没有人尖叫倒地声音。
似乎一甩手把自己扔出了天外,身边空无一物,好不奇怪。
不由转头看去,只见一人躺在地上。
青衫缓带,胸口端端正正放着自己抛掷的酒坛。
脸庞微侧,正笑眯眯凝望自己。
凤目狭长,薄唇微抿。
形态风流,却是一脸无赖神色。
紫承一击不中,又看他神色坦然,接招毫无声息,也不知他意欲何为。
心中一凛,抬腿翻身跃下雕花玄窗,却不知该如何应对。
只听那人躺在地上,眼睛似乎钉在他身上一般。
一霎不霎,始终不离。
过的良久,才深深叹了口气:“翩翩玉树,凭栏临风。”
紫承更是一怔,看他眼神凌厉,似乎要把自己剥光了一般,不由也有些恼怒。
一时踌躇,只觉得此人深不可测,不知来历,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微妙。
只得强压怒气,低头一鞠。
勉强笑道:“这位公子,君子不夺人所好。你既喜欢绿翘姑娘,我便把这地方让与你们便是。刚才酒后失礼,还望你莫见怪。我这厢给你赔礼。”
那人仍不起身,双脚一伸,懒懒道:“哪有这般道理,你把人砸倒了,也不伸手搀扶。只站得远远的随便赔个礼便算了么?”
紫承呆在当地,反复思量,却不敢冒然上前搀扶,生怕有诈。
抬眼四顾,只见外面空无一人。
绿翘斜卧厅前地上,也不知死活。
心中更是惊疑不定。
只是那人正巧躺在雕花隔断出口。
若要强出,只怕他若武功高绝,断断是不好出去。
窗外又三面环水,跃出去也无地落脚。
自己不熟悉水性,也无把握。
只得呆在当地,盘算不定。
那男子懒懒坐起身来,三指拎住那黑色坛口,抿一下放在嘴边,点在唇上。
伸舌一添,啧啧两声。
笑道:“好酒好酒,极品烧刀。赣越涂州甄家特酿,难得难得。”
紫承面色微微一沉,兀自忍住没有做声。
只见那人狭长眼眸一阵流转,又牢牢钉在他身上,眼神中一丝邪魅神色毫不掩饰。
冲他笑道:“好香,好香,非麝非兰,萱草不及其清冽,莲荷不及它幽远。你才是天下的花魁,当之无愧。”
紫承遍布酒韵的脸一下苍白。
这话调戏猥亵之意大白,再隐忍之人只怕也经受不起。
绸袖微抖,一抹碧光隐现其中。
那人仿若未见,双腿盘起,原地打坐。
又就手抹抹坛口边缘。
仿若珍宝似的一个手指擎着一滴酒水,伸出殷红舌头,舌尖轻轻点起酒滴,缓缓缩回口中。
口中啧啧有声。眼神凌厉,仍是片刻不离紫承左右。
这样貌动作入骨之极,绕是紫承历经人事,仍是羞得面红耳赤,连脖颈也泛起一片柔红。
那人凝视他尴尬神态,一阵轻笑,晃晃站起身来。
手中仍旧提着那个酒坛,珍宝似的拢在怀中。
“刚才急着闯进来看花魁,不小心把门口的花魁撞晕过去了。”
转动眼波,又笑道:“不过也好。看了你的姿容,她只怕也入不得眼了。今天就你陪我吧,我就当你赔了罪,也不与你计较便是。”
紫承不待他说完,挥手碧色闪耀而去。
顺势看准空挡,便想从他身边挤过。
不求伤敌,只求脱身。
那人哎呦一声,身子倾斜,似乎颇为沉重。
眼看便被碧色划过,哧的一声轻响,似乎什么东西被划破的动静。
紫承微微一怔,不及细想,便往门口奔去。
一阵青色闪过,面前似乎一物挡在正厅门口。
紫承眼见便要奔出门去。
这下躲闪不及,正好一头撞在青色之上。
他急急止步,只觉身体一软,似乎在一个温热怀抱之中。
抬眼一看,正是青衫公子。
不知什么时候移形换位,就在门口。
这一下正好把他抱在怀中。
紫承也不惊慌,袖子微抬,离断便象那人心口刺去。
左足后翻踢出,往那人面门便去。
那人轻咦一声,似乎惊奇。
左手微抬,半个瓷坛护住胸口。
身子一个后仰,贴地平平飞出数丈。
紫承借机伸手在他身上一按,借力飞出,已然踏上阁外走廊。
也不回头,迅疾一掠而出,转眼落在烟绝楼后面池塘中间木桥之上。
只听头顶那人哈哈大笑,绵绵不绝:“好功夫,可惜你弄烂了我的宝贝酒坛子。我可粘上你了。”
紫承不敢回头,提气飞奔,
细听身后无声,幸而那人未曾追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