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别离开我 ...
-
这家伙脸色看起来挺煞白的，看不到什么红润，眼睛可能下一秒就又要闭上了。虽然电话里的确有更加夸张的成分，但看起来好像也不怎么状态良好。
在恢复平静之后，她拾起遥控器将电视关上后，便不满地鼓起脸，一脚跪在床边上一手捏上了他的脸颊。
“好冷啊……小砂。你穿少了吗？”然而捏他脸大概不过数十秒，她的手背很快被滚烫的温度所覆盖，所包裹。强烈的温度差让海砂不由得抖了抖身体。
（还不是因为你啊，笨蛋英智。话说你真的睡了吗——！）
“咳咳咳……”然而转眼他的手就不得不因为自己剧烈咳嗽起来而松开，转而去捶打自己的胸口去了。这么捶不得出事啊，天祥院家就他那么一个宝贝儿子！
海砂眼疾手快地挡住他朝自己胸口捶打的几拳，把他扶了起来拍了拍他的后背。虽然这么个跪坐在床边的姿势又难受而且特别累，然而病人最大，还是先这么撑着好了。
他顺势朝着自己的方向倒了过来，然而似乎也有顾及到她一个人撑不起他这么一位一米七九的大男生的重量，仅仅只是将脸埋在了她的胸口，急促地喘息着。海砂扶住他的后脑勺，抓过了枕头放在了床头，小心翼翼地把他放平。等确认他脑袋靠在了枕头上之后才将手抽开。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他虚弱地开口了：“别叫医生……过来……”
海砂冲着他摇了摇头，给他掖好了被角。
不叫医生过来不现实吧，这状况真的看起来不大好了。这个季节还很容易感冒发烧，他那情况怕不是身体还没恢复好的时候就又感冒了。而且，这里的中央空调又开得那么热……
得给他换身病号服吧，不过自己是肯定做不到的了，更何况她还是女孩子。
这么想着的海砂直起了跪坐在床边的身体，努力地伸长手臂想要去按铃喊医生过来。
“——小砂！”
这一次，天祥院英智的话语之中染上了几分焦急。随即她的视野迅速下坠，最后落在了一片十分素淡的颜色面前。况且，身下还……挺柔软的。
海砂大脑当机了好一会，才终于理清现在的情况。好不容易反应过来想爬起来的时候，她却很快发现自己根本直不起腰，因为……他双手环住了自己。
“小砂，陪陪我好吗？”他那双湛蓝色的眸子微微垂下，黯淡的光芒之中，他那如同天使般的面孔此刻却好像易碎品般脆弱，“我不想看到医生，也不想看到给我护理的护士……陪陪我，拜托了。小砂……不要走。”
起码海砂费力地抬起头的时候，是看到了这么一副光景。
海砂叹了口气，双手举了起来，用着自己的肢体语言表达着自己对他投降的意思。
*
结果还是拗不过这个家伙。虽然自海砂认识天祥院英智开始，后者总是会捉弄她那么一下，说是她的反应实在是太有趣了所以就有了一次又一次的捉弄。然而她内心也很清楚，英智对她而言是一个重要的存在，起码……是重要的朋友。
一到深夜他就突然发起高烧了。白瓷般的皮肤被红色所晕染，还带着比先前还要更加滚烫的温度。似乎是烧得意识都模糊了许多，他躺在病床上很是无助地喃喃着“小砂”，似乎是察觉到她靠近之后才模糊不清地又吐露出“我好难受”“帮帮我”“陪我”“不要走”诸如此类的字眼，无意识地在向她寻求着倚靠。
在她印象里，只要不谈及健康方面的问题，天祥院英智永远就是那个优雅地生活着的存在。作为普通人也是，作为偶像也是，他似乎总是带着优雅的光辉活着。自然也没像今天在她面前露出最毫无防备的一面来。从结果来看，这一系列的举动还是对海砂形成了非常大的暴击伤害——
然后在给他做了点降温措施之后，海砂将手伸进了棉被里握住了他的手指，让他能够感觉到自己的存在。等他已经将紧皱的眉松开，沉沉睡去的时候，她才小心翼翼地抽出手，又观察了一下他。
也就只有趁他不知道的时候喊医生过来了，不然他怕是又要闹了吧。
海砂等确认了他的确已经睡熟而不是装睡之后，在尽量不发出声音也不会由于动作而把他弄醒的前提之下，按下了铃。
应该是给英智专门配了一个医生，不然过来的速度也不会那么快。对方在见到她以后做到的第一件事就是恭敬地低下了头，随后抬起头时很抱歉地冲她笑了笑，贴心地询问她这位大少爷是不是任性过头了，是不是给她添了很多麻烦……等等。
看来这个医生也是被这位此刻病得不轻睡得正熟的大少爷的脾气折磨得够惨的。
海砂摇了摇头，拉了椅子过来坐在床头柜前，把事先放在床头柜的本子拿在了手里翻开，翻到了空白的一页停下，拧开了笔盖唰唰地写了起来：「没关系，我也是自愿过来看他的，虽然也有英智……少爷突然打电话过来，很虚弱地说想让我过来的缘故。」
“少爷竟然会……”医生很明显地怔了怔，“今天少爷的状况说不上好，毕竟现在是春天。可是少爷执意要在近期出院，似乎有什么非做不可的事情。”
医生似乎对她不说话的事情不感到奇怪，甚至还主动地凑到了她的旁边来看她写字……这让海砂困惑地歪了歪头。
但她也没有过问的意思，她没怎么停顿地继续写了下去：「这样啊。不过真的有非做不可的事情的话，还是请他调理好身体吧，起码得没有感冒发烧这种情况……他明天醒了的时候请将这张纸交给他吧。」
说完，海砂就动手把这页纸撕了下来，并将这张纸张压在了床头柜上的遥控器之下。
“虽然我的话少爷不见得会听，但若是海砂小姐的话……他一定会好好听进去吧。”医生很明显像是松了口气，“毕竟少爷与我交谈的时候总会频繁地出现类似‘如果是小砂的话……’这样的句型。”
海砂半懵半懂地点了点头，继续在新的空白页写道：「那么，我就先走了。」
说罢，海砂合上了笔盖，站了起来。
“等一下啊，森小姐！可、可是现在是大半夜啊？？”
海砂顿住了一会，摇了摇头，还是没有任何想要留下来的意思。明天还得上课，总之还是先找个地方休息比较好，要不然就先到这附近找个宾馆开间房间睡下算了……反正这里也同样是闹市区，不愁找不到地方。
就是作业还放在自己的公寓房间里……算了算了，还是回去吧。
海砂出了病房门的一刹那，懒懒地打了个哈欠。
好累啊……如果明天能不上课就好了……
当然，那也只是想想。她毕竟现在已经是高中三年级的学生了，能不旷掉一节课就最好不要旷掉，而且毕竟她现在读的私立高中抓得紧——她还是很想考上名牌大学的，不然也不会死活不理会自己的竹马斋宫宗希望自己来梦之咲就读的建议了。
其实，就算读梦之咲，她还不是要去普通科吗……虽然以她的才能，音乐科或者声乐科也不是不可能就是了。不过森海砂这个人呢，毕竟是从小就看着周围各类型的美少年长大的，所以说去梦之咲的这个诱惑力实在是不大，况且也没什么非去不可的理由。
嗯她选择好好学习。
*
奇了怪了。
虽然他们只是口头约定在这间音乐教室练习，然而今天却有些异常……向来不会迟到的森海砂却在过了约定时间半小时之后都不见其踪影。
樱庭凉太少见地在那张秀丽的脸庞上露出自己的焦躁情绪来，一遍又一遍地亮起自己的手机屏幕。完全不明白自己究竟在期待着些什么，自己又在烦躁些什么，明明……明明这种情绪是不可能出现的。
给她打过电话。
发过短讯。
邮件也有发。
甚至，她会用的LINE，会用的推特也都发过一遍消息了……然而是无论哪种能够联系到她的方式，对方都没有任何回复。
他没来由地感到了慌张，毕竟那个女孩子就算迟到也会提前告知他们的才对。
这份慌张感也很快地被证实究竟是从何而来的。
应该是三年级的学生吧，看领带的颜色似乎是个三年级生。他在跑到敞开的音乐教室的门口之后，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一边按着自己的胸口一边断断续续地说道：
“那个……您应该是樱庭学长没错吧！久仰您的大名！啊，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森さん……她……今天……来不了了。”
看来是她的同班同学。
樱庭凉太眯了眯眼睛，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那能够给我一个理由吗？”
“好……好的！”对方很努力地在短暂的时间里调整好了呼吸，“这样的……森さん她在早上的课上突然倒下了，发了高烧……现在她人在家里……”
渐渐地听不大清楚对方在说些什么了，然而樱庭凉太已经抓住了关键词，之后那个三年级生说了什么别的内容就已经无所谓了。
他迅速地理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大概就是第二节课的样子，森海砂似乎就不大舒服。虽然她无法发声这件事情已经是全校范围都知道的事情了，但是那节课的老师是新来的老师，似乎并不清楚。喊她起来回答问题的时候似乎也发生了一些摩擦，而且那老师以为她是上课在开小差，所以故意喊她起来。
同学都在为她说话，说她因为才参加过小提琴赛所以会比较疲倦，会有些困顿在所难免。然而老师似乎不听这套说辞，在得知她没办法发声之后就执意让她去黑板前答题。
然而在写完回去的途中，她就突然间栽了下去。之后虽然同班同学有人帮忙把她背去了医务室让她休息，但是简单的降温措施根本不管用。中间有询问过她明知道自己今天应该请假，为什么还要来学校的原因，她模模糊糊地回答了句“不想被丢下”就没声音了。
他将这些信息整理好发给了其他人——今天只有他工作比较轻松，总归就是让他们最后就去森海砂的公寓集合，他就先过去了之类的话。
这个笨蛋——！
到底是怎么样不爱惜自己才会把自己搞到发烧的啊！明明前一天还从藤村卫那边听来她在小提琴赛上多活络……她可是都得到了那个只有音乐方面造诣很高的NEET的夸奖了啊！
他也不难理解藤村卫那种发自内心的对森海砂的赞赏之情，毕竟连他自己也是被她的琴声所俘获的人啊。
*
身体格外的沉重，就好像是自己别人强行按压在水中一般。呼吸都变得十分困难，轻轻地吸一口气再慢慢地换出气都异常艰难。
水中正漾着一片光。
在那片漾起的有着光芒的水纹之中，她清楚地看见了过去穿着洛丽塔的自己，也看见了与自己交谈甚欢的竹马。水仿佛变成了镜子，将自己的记忆映射出来的镜子。
「红郎，宗……」
她深情地呼唤着和年幼的自己因为什么而一起笑着的两个男孩。
因为这里是梦，所以才能自由地发出声音吗……感觉有些悲哀呢。就像为了获得能够自由地在陆地上行走的双腿而失去了动听的歌喉的小美人鱼那样，现在作为代价，她失去了自由行动的能力，才得以在这梦之中拾起了自己原先所拥有的声音。
她好像变成了第三者，从旁人的视角来看着自己的过去，这种感觉相当的微妙。
可是海砂也很清楚自己的声音无法传达到他们的那边去。无论是哭泣也好，撕心裂肺的叫喊也罢。不知何时，也许是伴随着他们的长大，昔日亲密无间的青梅竹马之间也终于产生了隔阂，逐渐地远离自己。自从那件事发生之后，鬼龙红郎将一切的过错揽到了自己的身上而开始主动地回避她，她在那之后再也没见过鬼龙红郎。
哪怕试图制造偶遇的契机也是如此，不知为何真的找不到他了。
而就在去年，斋宫宗也因为受到了巨大的打击逐渐地将自己封闭起来。也是从那段时间开始，海砂也没再看到过他出现。
这两个人就好像突然消失在了她本就不大的世界之中。让她那本就清净的世界变得更加清冷寂寥了起来。她甚至不知原因，也不知该怎么样做才能够挽回。
她的视线落在了那个时候笑得毫无阴霾的天真的自己身上，又落在了那一片光亮之中正拍着斋宫宗的肩膀的鬼龙红郎以及别过头红着眼眶不知在别扭什么的斋宫宗身上。
指尖还是穿过了他们的幻影，化作了水纹漾开。
（我真的好想……）
有冰冷的液体扑朔落下。
（想回到那样的过去啊……）
水纹消失的那一刹那，似曾相识的噩梦似乎又再度朝她毫不留情地袭来。
「你开门呀，我知道你在这里……」
「啊？你说森啊，她不是长得挺可爱的嘛，你们几个不也喜欢她吗？不觉得把你们喜欢的人抢过来很爽吗？」
「喜欢？没有的事啊。她除了可爱的脸蛋还有什么？平时都不知道跟她聊什么，她又不合群，兴趣根本就谈不拢，还没半点取悦别人的能力……啊啊，找个理由跟她分手算了，已经腻了。」
（我不想听不想听不想听不想听不想听啊——！！！）
（我做错了什么了啊？）
（我明明没有做什么对不起你们的事，凭什么要这样对待我？）
她抬起双手捂住耳朵在原地蹲下，小声呜咽了起来。她的哀求似乎无人听见，耳边议论她的声音开始愈来愈多，音量也由最初的窃窃私语变得愈来愈响——
“不要……！拜托，不要再说了——！！”
她尖锐地叫了起来，女孩子独有的声音却因为恐惧而扭曲。
“宗……无论是谁都好……救救我——！”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别离开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