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我回頭 早已情根深種》白露為霜

8、第7章

　　酒过三巡，便有乐姬上来献曲。
　　一排的乐姫穿上了淡蓝色的衣裙，水袖巧如灵蛇，在弦上飞舞。
　　琴萧互应，乐声悠悠，轻轻地在殿里响起，不浓不淡，刚好传到每一个角落，又不打扰他们说话。

　　在乐声和谈笑声中，不知道是哪个老神仙提起了墨渊以前那段风流潇洒的往事。

　　“当年咱们墨渊，那可是英姿飒爽，”老神仙捋了捋胡子，笑道，“惹来了不少女仙的爱慕。 ”
　　“对呀，谁知我们战神只对修道有兴趣，无心风月，也不知道伤了不少女仙的心啊。 ”

　　墨渊微微垂眸，掩去了隐隐的苦涩，
　　听着他们说起那些女仙们数不清的爱慕，他偏偏只想得起白浅和夜华在一起的模样。

　　墨渊有意无意地听着他们的谈论声，也不回应，只每隔一会便捻起酒杯喝一口。

　　老神仙豪迈地仰头一笑，道，
　　“也好，”他说，“要不，这怎么有四海八荒唯一的战神呢。 ”
　　“那是，我们墨渊在战场上，可是威摄四方，”另一人应着，眼光正好扫到白浅身上，忽地记起了那件事，一笑道，
　　“这不，连青丘未来的女君也千里佋佋去拜师。 ”

　　多年前的画面像是从远方而来，
　　白浅记起自己年少时是如何崇拜墨渊，
　　也记起初见时自己是如何嫌弃他一副俊秀的脸庞，觉得好笑，不由得轻轻勾了勾嘴角，虽在回答那老神仙，一双眼睛却盈着笑意望着墨渊，
　　“师傅的确于我有恩。 ”

　　墨渊对上她清冽明亮的眸子，心却愈发生疼。

　　这时，三殿下连宋看了白浅一眼，又看了看墨渊，想起七万年前若水河畔这两人抱在一起的模样，又记起几日前墨渊和夜华间诡异的气氛，
　　身为这九重天上最风流不羁的皇子，他好像明白了什么。

　　“对呀，”
　　于是他故意摆出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悠悠道，“当年姑姑和墨渊，那可真是师徒情深。”

　　一旁本在专心喝着酒的帝君此时也微微举眸，带着几分趣味道，
　　“墨渊，你们朝夕相处多年，最为互相了解，”他挑了挑眉，
　　“你当年宠爱的徒弟如今要嫁入天宫，你觉得，她跟太子可适合”

　　旁边的凤九闻言，手一抖，差点没把酒壶打翻到帝君头上，
　　她惊恐地看着一脸平和的帝君，
　　他这是要做什么

　　对面的白浅也是一愣，瞪着眼睛看着帝君，
　　他清冷的脸上正带着几分不明来意的戏谑看着墨渊，来不及深思那帝君到底想做什么，
　　白浅又略带慌乱地又望向墨渊，一时间竟忘了要开口否认。
　　墨渊却没有看向白浅，他脸色一凝，随即舒展开来，微微一颔首沉声道，
　　“白浅天资聪颖，处事大方，她若为天后，也是这四海八荒的福气。 ”

　　他神色如常，看不出喜怒。

　　连白浅自己也没有发现，她脸色微变，心中隐隐泛起说不清来处的苦涩。

　　各人心中都各自沉重，或是在盘算着什么，只有白浅身边的折颜忍不住惊讶地看了墨渊一眼，边感叹着他宠徒弟也不是这么宠，边默默吐嘈了一句，
　　“墨渊，刚才你说的哪一条她挨得上了”

　　帝君唇边仍是噙着那抹不眀来意的浅笑，听见墨渊的回答，似是还不满足，声音不咸不淡，又道，
　　“那么，你这个做师傅的，就没有什么表示吗”
　　墨渊眉头不易察觉地微微一蹙，看了帝君一眼，只见他挑着眉，一脸趣味地看着他。

　　他怎会瞧不出来那少阳君想做什么

　　但他心中幽幽沉沉，无奈又讽刺，
　　东华如今就是帮得再多，也是徒劳。

　　无可奈何地勾了勾嘴角，便迎着他的眼神，微微抬首，还有几分傲然之色，淡声道，
　　“白浅于我昆仑虚时，便经常缠着我要听琴，”
　　墨渊微微瞇着双眼，轻轻望向白浅，又看了眼脸色铁青的夜华，眼底不由得漾起几丝从容的笑意，眉宇间一片淡淡的佣懒之色，
　　\'如今我徒儿寻得如意郎君，我倒是有一首曲子想送给她。 \'

　　闻言，座上的天君一挥手，殿内乐声截然停止。
　　“早就耳闻墨渊琴技过人，不知本君今日，可有此幸听你弹上一曲”

　　墨渊剑眉微微一沉，一双黑瞳幽深不已，深不见底，也看不出他此刻的情绪，
　　薄唇微启，声音倒是一贯的平静，

　　“白浅和太子郎才女貌，本上神今日，就赠你们一首凤求凰如何”

　　白浅一副姣好的容颜此刻僵得不能再僵，她竟不知，师傅一直以为她和太子之间有情。
　　天君豪爽一笑，扬声便吩附下去。
　　“去，把老天君留下的那把琴拿出来!”
　　一排乐姫恭敬屈膝一礼，便齐齐退了下去，大殿另一边，随即有几名宫娥捧着一把古琴，小心翼翼地缓步走向大殿中心，轻轻把琴放下。

　　白浅看见墨渊起身走至琴前，轻轻一甩袖，徐徐落坐，
　　他在大殿的另一端，举眸遥遥看了她一眼，

　　他一双眸子黑若深潭，不见底，她仿佛隐隐看到了她清淡如莲的影子。
　　恍惚间，她好像看见了当年东皇钟前的他。

　　那是一样的眼神，郑重幽深，温和炽热，像要把她吸进那片漆黑中，又像看穿她的一切。

　　正出神际，墨渊一拂袖，双手抚上琴弦，轻勾慢燃，一首凤求凰自他指间缓缓流淌出。
　　他目光幽深，琴音袅袅，
　　带着几分醉意，本应清亮缠绵的曲子，此刻听来却淡淡的幽沉哀伤，

　　白浅听着听着，觉得这曲子十分耳熟，又仔细听了一下，她忽地记起那些在昆仑虚的无数个日夜，
　　每当墨渊受不了她缠着他给她弹一首曲子时，他弹的便是这首，

　　凤求凰。

　　原来是凤求凰。

　　这么多年，她竟从未发现。

　　白浅心中突然一酸，不知为何有些难过，此刻看着墨渊的神情也随之复杂了几分，
　　恰巧，墨渊此时微微一抬眸，看进她的眼睛，
　　许是刚才喝多了几杯，他竟然觉得白浅那灵动的眼睛里有点悲伤。

　　一时间，白浅忘了避开，就那么直直地看着他，到他再次垂下眼帘，她也只征征地盯着他看。

　　白浅内心微动，泛起说不清的情縤，
　　一片薄薄的雾气突然浮上眼眶，水光微动，她一时看不清对面的墨渊，

　　模糊间，一个蒙泷的念头闪过，
　　他为什么要给她弹凤求凰

　　然而，在她来得及深思前，琴音徐徐而止，宴上静默了好几秒，然后是折颜首先露出一抹笑容，从座上站了起来，
　　“好！ ”他一下一下地拍着手，半响，其他宾客也反应过来，纷纷鼓起了掌。

　　掌声喧哗，唯独白浅征征地看着墨渊，心思百转，她却看不见答案，
　　此刻，她竟有种想冲过去抱住他的冲动。

　　她想把脸埋在他胸前，他会紧紧扣着她的腰，用他低沉又令人心安的声音告诉她，
　　有他在，不要哭。

　　“本就听闻墨渊琴艺出众，今日一听，果然有过之而无不及。 ”天君微微笑着道。

　　墨渊一双黑曈此时深沉得吓人，琴音已尽，
　　他能做的，只是如此。

　　一首凤求凰，就当是最后的告白。

　　他不愿再看白浅和夜华一眼，
　　缓缓起身，朝天君微微一礼，沉声道，
　　“我刚醒来，每过几个时辰须静心修养，就先回昆仑虚了。 ”

　　天君心情正好，也不计较，豪爽道，
　　“无妨，那你就先回去休息吧。 ”

　　墨渊旋身而去，一袭蓝袍的衣摆刮起一个优雅的弧度，
　　白浅见状，下意识地起身要跟过去，却被夜华一把拉住，
　　“你要去哪里”

　　白浅内心突然升起一股烦躁，她用力甩开夜华，语气强硬，
　　“去找我师傅。 ”
　　正当她打算再次起身时，天君的声音却在此时响起，
　　“白浅，”
　　白浅于是停住了动作，望向天君，

　　“你与夜华的婚期，不如就趁今天定了吧。 ”

　　天君说到一半时，白浅朝墨渊的方向望了一眼，但修长俊逸的身影早就化作一缕白烟消失，现在已经不见他身影。
　　心里莫名有点失落，她重新望回天君，这才注意到他刚才说了什么，

　　婚约。

　　她刚张开口，想提出解除婚约时，夜华却抢先一步开口了，
　　“天君，孙儿觉得，此事不必操之过急。 ”

　　白浅本来以为他要主动说，谁知一听，他根本没有要解除婚约的意思。
　　她心里的烦躁又多了点，她看了夜华一眼，随即又转了回来，准备自己跟天君说。
　　“白浅，”
　　夜华的声音很低，只有她能听见，
　　“现在不是个好时机。 ”

　　白浅的声音冷冷的，
　　“如何不合适当初天族二皇子退婚，也是在众神面前，如今一来一往，天族也正好跟青丘扯平。 ”
　　“当初二殿下退婚，惹得天君大怒。你今天这么一闹，可能我就是下一个二殿下了。 ”夜华低声道。
　　“我答应你，我一定尽快跟天君说清楚。 ”
　　他说，

　　白浅不情愿地看着他，但又无可奈何，
　　若是自己真的害他失了太子之位，恐怕他又要缠上来了。
　　于是，她只好无奈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