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娇》糍粑鱼

52、第五十二章

　　信鸽终于回来了，然而并没有带着任何新的消息。
　　所有的信息汇集在一起，都明确指向唯一一种可能——林氏已经丧命于那家客栈。
　　可这种结果怎么告诉沈柟呢？罗秀都快愁死了。
　　沈柟消沉了几年，好不容易振作起来，又遭逢这样的变故，真怕他又消沉下去。
　　正愁着，侍婢来传话，说府上来了客人，太守叫他去一道迎客。
　　罗秀哪有心情见客？立即挥手说不见。隔了一会儿，换他亲爹的贴身侍卫来了，罗秀再不情不愿，也只能出去。

　　来客是一个相貌堂堂的男子，看年纪也不算大，但掩不住一身贵气。他身后站着个身段窈窕的年轻姑娘，低着头看不清长什么样子，但胸是胸腰是腰的，罗秀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那姑娘虽举止守礼，但周身一股不安分的气息，真难想象有谁上别人家做客会带着这样的人出来。莫不是新宠？
　　瞧着自家亲爹神色颇有些狗腿，罗秀不禁对来客的身份好奇起来。
　　这好奇并没有持续很久，罗太守开门见山地给他介绍：“这位是沈烈侯，路过此地，听说他三弟近来正在你的庄子里，特意过来看看。”
　　罗秀没想到他这么快就上门来要人了，把脸一板，道：“沈烈侯怕是叫人骗了，我近来不曾见过沈三。”
　　“是么？”沈檀笑道：“可本侯庄子上的人说，是太守府的私兵把人带走的。”
　　他恰好记性不错，还将具体是哪一日也说了出来。
　　一头雾水的罗太守忽地想起那一日自家儿子确实带了一帮私兵出门了。
　　“混小子！还不说实话！”他冲罗秀喝斥道。
　　罗秀还想否认，沈檀又道：“本侯此来并非要将人带走，只是要告诉他，他要的人本侯给他送回来了，问问他是否要见一见。”
　　他早知罗秀不会轻易将人交出来，索性讲明白。
　　沈柟要的人？
　　这时，站在沈檀身后的女子抬起头来，露出一张他极其熟悉的脸，惊得罗秀立即叫出声：“林……林阿娇？”
　　沈柟要他帮忙找人，自然留了小像给他，罗秀熟悉得都能画出来了。
　　原来沈柟好这口？
　　另外，这对兄弟到底在搞什么？不是要拆散他们两个吗，为什么现在是恶婆婆带着可怜的媳妇来找人？

　　接下来的事就顺利多了，罗秀吊在嗓子眼的心也终于可以放下来。
　　避开了罗太守，他告知二人，沈柟如今正在京城、一切安好。
　　京城？那不是沈桁的地盘？沈柟与娇娇对视一眼，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担忧。
　　“三弟近期可有书信传来？”沈檀问。
　　“有的有的，他一直给我回信。”罗秀将沈柟的书信找出来递给他。那字迹娇娇再熟悉不过，一看就知罗秀没有撒谎，恨不能立即到京城去找他。
　　沈檀看了最后一封信上日期，离如今也有小半个月了，才宽下的心又有些收紧。若要发生不测，这个时间已足够发生很多事了。
　　委托罗秀给沈柟回了一封急信，两人便离了太守府。

　　出了太守府，沈檀还在继续前行，娇娇却停下步子，问他：“我明日便启程去京城，侯爷怎么打算？”
　　她可不要在这里等着沈柟回来。沈柟腿脚不方便，她过去会比较快。
　　方才写信时，她就坚持要加上去京城这件事，此时又说，兴许怕他拦阻。
　　对他是有多不信任？
　　恰好他也不愿再与她独处下去，淡淡地点了点头：“我明日叫人护送你过去。一路自己小心着些，若是再出什么岔子，三弟怕是这辈子都不肯原谅我。到了京城劝一劝三弟，那里不是能轻易掺和的地方，早些回侯府罢。”
　　简仓城虽不是他的地界，但总归是认他这个沈烈侯的，不必担心随时有性命之忧。沈桁原就是想等找到他的尸体，便对外声称他是意外身亡，好名正言顺地继承侯府。是以从暗杀他至今，尚未有任何消息流露出来，大家都不知道他已经历了一轮生死。
　　也幸得如此，沈檀只花几日时间便重整了人马，如今即便光明正大地回侯府去，也不怕有人拦着。
　　“多谢侯爷挂心，我先祝侯爷一帆风顺。”娇娇笑道：“三爷我会劝，但他回不回来我可不能保证，他若真心想在京城大伸拳脚，我绝不会拦着他。”
　　沈檀对她的回答并不意外。

　　当天他便叫人去雇了马车，并备好了一路吃用，隔天又亲自将她送上马车。
　　久被他嫌弃的娇娇险些受不住他突如其来的关怀，她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没睡醒？
　　悄悄掐了自己一把，确信是醒着的，娇娇只好赶紧爬上马车，逃离这可怕的现实。
　　她可能是太习惯被沈大侯爷嫌弃了，他难得异想天开地对她好一点点，她鸡皮疙瘩都要掉下来。
　　沈檀将她送上了马车也没有立即走开，马车缓缓走动起来了，他依旧站在路边，一副要目送马车远去的样子。
　　娇娇着实受不了这一幕，麻溜地放下了车帘子。
　　其实直到两人抵达简仓城，沈檀也没说过什么叫她舒心的话，可眼下这样厚待她，是不是意味着他没那么嫌弃她了？
　　娇娇忍不住有点膨胀。
　　她虽然早决定要和沈柟一起离开侯府，可如果沈檀能放下从前的过结，不必坏了与沈柟的兄弟情分，对她和沈柟来说并不是坏事。

　　想到这个，娇娇便觉得自己该试一试，再添个砖加块瓦。
　　试差了也没关系，横竖最坏的状况她都经历过了。
　　“停一下、停一下！”她连忙喊停车夫，跳下车，跑回到沈檀身边。
　　沈檀看着她跑回来，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侯爷，您头低一下，我有话只能对您说。”刚跑得急，娇娇边说着，一边直喘气。
　　沈檀不明所以，但仍是矮下身子，令娇娇踮踮脚就能凑到他耳边。
　　若娇娇有心，兴许就能发现他脸上稍有些期待的神色。
　　当然娇娇什么都没有发现。
　　“薛氏……二房的薛氏，可能是二爷在京城从别人手里抢过来的，侯爷回去后可得好好问一问，莫要连累了侯府。”娇娇轻声说道：“我看她身边的丫鬟也不对劲，仿佛总管着她。”
　　她说完这番话，看了一眼沈檀，却见他面上毫无波澜。
　　就像没看出他的期待那般，同样未能看出他小小的失望。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他表情淡漠地道谢。
　　娇娇以为他对这个消息不以为然。但她不是很在乎，反正她告诉他了，要不要查是他的事。
　　她冲沈檀挥了挥手，又爬回马车上去了。

　　她再也没掀起车帘子，是以也没发现，沈檀一直站在原处，直到马车消失在路口，再也看不见。

　　沈桁走后，沈柟想到他言行有异，便推迟了动身的时间，一边打听沈桁近年来的行止，一边发急信给罗秀，叫他提醒沈檀。
　　隔日刚准备上马车，许老头便送来罗秀的信，令他从信里知道了沈檀带着娇娇上太守府找他的事。
　　信末还添了句，说娇娇不日将启程来京。
　　至于娇娇失踪后如何又找到了沈檀，两人如何和解，信中一字未提。因为罗秀自己也不知道，他倒是有心八卦一番，奈何沈檀不说，娇娇也不肯提。
　　在信里，他还嘲笑沈柟——原以为沈柟喜欢的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没想到竟是个烟火味儿这么浓的。若是叫那些曾倾慕他的女子知道了，必然心碎一地。

　　沈柟失笑。他又何曾料到，自己有一天会喜欢上烟火气这样重的女子？若换作未曾出事的沈柟，与娇娇这辈子兴许永无交集；出事虽然不幸，但万幸他遇上了娇娇。

　　兄长和娇娇都无恙，且相处融洽，自是令沈柟安心不少。他原本计划去寻娇娇，如今知晓娇娇要来京城，便留在京城的小院子等她，以免又错过。
　　娇娇如何在那黑店里存活下来，又如何几经辗转为兄长所谅解，等娇娇到了，不必他问，她自会告诉他。她不会悄悄地把苦头咽下去，自己独个儿伤心委屈，定会拉着他一道品尝她吃过的苦，向他撒娇，好叫他心疼她一番。

　　没几日沈檀也来了信。信里提到一件令他极为震惊的事——沈桁气愤徐氏所为，早已投靠了太子，却瞒着家里。薛氏也并非沈桁的小妾。她原是京中一位名叫凌之寞的编修之妻，因容貌过人被太子看上，叫太子夺了去，藏在外头私宅里。太子妃发现后嫉恨不已，派人将薛氏骗到偏僻的地方意图害死，所幸剩了一口气，被沈桁救起。
　　薛氏原以为沈桁会送她回家，哪知才出狼窝又入虎穴——沈桁盯上她亦许久了，趁着众人以为她死了，将她藏了起来。没多久察觉她已有孕在身，算着时间当是太子的孩子，沈桁怕被人发现，又将她以小妾的身份送回侯府，还派人时时盯着她，不许她乱说话。
　　沈桁救她，是因为心存爱慕和怜悯；但他留着那个孩子，只不过是为了将来拿捏太子。薛氏几经辗转，对他们早已恨深入骨，因此那孩子生下来没多久，就被她寻了机会捂死了。

　　薛氏一介妾侍，沈柟与她素无交集，只听娇娇抱怨过几回薛氏不爱收拾自己、年纪轻轻却似老妪一般活着。当时他不曾在意，未曾想竟是太子和二哥造的孽。
　　沈檀在信中还嘱咐他去寻那个叫做凌之寞的编修。若凌之寞还挂念着自己的妻子，沈檀便遣人将薛氏送还，助夫妻二人团聚，也好减轻沈桁的罪过。
　　信的最末，沈檀又提到想让沈桁回府，在沈烈侯府做个清闲的二爷，好过在京城再闹出事端。沈桁权势心重，必定不愿意，他只能采取一些非常手段。恰好沈柟在京城，于是他想到沈柟或许可以帮帮他。
　　信中沈檀万般强调，沈柟年纪尚小，还需许多磨炼，只不过他正好在京城，才叫他顺便搭把手。

　　沈柟从未有哪一天同时遇到这样多的意外。而最令他意外的，是那个从来将他看作未长成的孩子的兄长，不仅愿意让他介入这样的秘辛，还将这样重要的事情托付给他。
　　至于最后那个倔强的强调，就当它不存在吧，兄长好面子，做弟弟的看破了也不能说破。

　　无论沈檀因为什么而改变，都是沈柟期盼已久的。自从伤了腿，他用了很久的时光，才从抗拒和逃避、到如今逐渐能够正视当下的自己；而眼下，他最敬重的兄长终于也愿意接受这样的沈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