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梦歌》栀木丹

6、第六章

　　“人的信念真是不可靠的东西！”她低喃着，语带嘲讽，也不知是说自己，还是说其他什么人。手上的活计却没停下来，书桌也快整理好了，只剩抽屉还凌乱依旧。
　　她几番拉扯就把整个抽屉都抽了出来，又把抽屉里的东西通通倒在了已经收拾干净的桌面上，开始翻拣收敛起来。
　　我惊奇于人的情绪如此善变，一念天堂，一念地狱，上次见面时的形容枯槁已然不复存在。现在的她，面色虽然够不上“红润”二字，但是一扫颓唐之气，整个人的鲜活起来了，虽然还是那张有些婴儿肥的小脸，但是眼下青黑已退，竟是分外明艳照人的形容。
　　紧闭的窗帘已经被拉开了，暖煦的阳光透过玻璃窗照了进来，堪堪洒落在最外侧的桌子上，桌子小半都黄亮起来，熠熠然的样子。那片光里，校园卡就压在稀疏的杂物下，隐隐可见姓名——魏玥。
　　“魏玥”，我不禁默念起来。她似有所感，竟停手张望起来，吓得我敛声屏气，不敢张扬。直到她又开始收拾桌子，我才暗自轻笑，我现在只是一副眼睛，她怎么可能听见看见，我何必紧张呢。
　　她很快地收拾好了桌子，拿抹布擦了一遍后，又把地板拖了个干净。就连床上的被子也被她抱到阳台的栏杆上晒了起来。大约是为了通风，前面的铁门和阳台的玻璃门都大敞着，没有许多嘈杂的声息，唯有窗外间或鸟声，还有熟悉的栀子花香。
　　干净的桌子，明亮的房间，温暖的阳光和馥郁的花香，一时之间，我突生岁月静好之感。若时间停在这一刻，多么美好啊！不理纷繁世事，不想此生所求，就这样静默于此，暖而微醺，无所羁绊。
　　然而时间从来不是仁慈的东西！我知道。它从不知疲倦为何物，从不知名处来，一直延伸着，不知谢了多少春花，老了多少芳华。
　　我也会想，最终的最终，它会走到哪里呢？未来的某一天，人类会消失，地球会毁灭，比未来更远的那一天，宇宙也会毁灭……我不能继续畅想下去，我的认知已经有限了，更有限的是我的想象力，所以“未来”的时间会怎么样，我连想象到的“可能”都很贫乏。
　　我避免在现实生活中提出这些莫名其妙的问题，莫说我找不到答案，即便找到了，也对我的生活毫无益处。就是这样，在不知道什么时候，我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实用主义者，这很可怕，我变成了自己特别讨厌的人。
　　比这更可怕的是，我同样是个理想主义者，我喜欢所有光明的东西，憎恨阴暗的私心，这使我无法忍受身边的人那些冠冕堂皇又漏洞百出的说辞，陷于心灵的孤寂。
　　我一点都不好奇我不在的时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魏玥有如此的改变。我自认为不是一个喜欢刨根问底，窥探别人隐私的人，我尊重别人心里存放秘密的窗子可以上锁，我无意执着于撬开锁，来追寻那似有若无的快感。或者说我没有过于旺盛的好奇心，也不知是优点还是缺点。
　　房间被整理干净后，她又抱着衣服去了浴室。看来她势必要进行一场彻底的清洗，连自己都不能放过。
　　“十二点，”我瞥见刚刚被扔在桌子上的手表。时针和分针已经重合，只有秒钟“滴答”走动，看上去真的很像在做无用功，可我们都知道，只要它还在不停地走，只需片刻，时针和分针就会错开，会出现一个角，那个角越来越大，到某一点走越来越小直至再次重合。看似没有变化，时间却偏偏拉过了十二小时，渐渐走向新的一点。
　　“十二点，真是个好时候啊。”桌上的那一片日光渐小，我恰在其中。正午的日光炽热浓烈，仿佛带上了所有的骄傲与肆意，灼得我浑身滚烫，头脑懵懂，但我喜欢这样的感觉。
　　我喜欢这张扬的日色，我愿在这样的炽热里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