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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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了刘艳，李笙来到厨房，林素华正守着油锅炸素丸子，旁边的小桌上放着半大盆的菜馅，巴掌大的厨房充斥着香喷喷的炸丸子味。
“妈，炸这么多，咱吃得了么？”李笙往嘴里塞了一粒素丸子，味道香而不腻，很劲道。
林素华攥了把馅儿，正往油锅挤丸子，她道：“我还怕这些丸子坚持不到正月十五呢。”
李笙吐了吐舌头，不怪她，前世年味一年不如一年，商场超市过年也不休息，老百姓谁还会屯十天半月的粮。
“妈，昨晚你和爸几点回的家？”她搬过板凳坐下和林素华一起团丸子，问道。
“不晚，十点多就回来了。”
“老院没出啥事吧？”她接着问。
“你□□疼，你爷给她吃了两片安眠药，早早就睡了，你二婶说身上难受，非得住院，就随她去了。”林素华叹气道，昨晚老院出奇的安静，王老太在屋里始终没露面，王爱娟夫妻俩在医院没回来，李红梅倒是板着脸刺了两句，她早就习惯并未放在心上，在李卫国和李老头的搭手下，花了一个来小时就全炸完了。
“哎，这大过年的也不知冲撞了啥，。”林素华叹道。
“那可轮不到咱们操心。”李笙不以为然，前世李老头为了李卫强的利益，会拿亲情大义让她们这一家子无止境退让，现在为了哄好王爱娟，牺牲的那一方换成了王老太。
她才不信王老太能憋下这口气，昨夜王爱娟比王老太还能折腾，王老太刚想装病反击，就被李老头压制住。王老太可不是个委曲求全的婆婆，这么些年能跟王爱娟和谐相处，不过是受到自以为是的尊重追捧，当然跟王爱娟的娘家也有莫大关系。
经过昨天，王老太跟王爱娟表面和谐的面纱被撕破，一个是强势婆婆，一个是优越感十足的儿媳妇，针尖对麦芒，谁又能饶过谁。
李笙十分期待。
李卫国有一手不错的笔字，一大早就被街坊邻居叫走写春联，李锁醒的早，小家伙爱热闹，也跟了过去。
早饭很丰盛，主食是一大碗丸子汤面和油煎窝窝片，林素华把黄面窝窝切成薄片，在油锅里炸到焦黄酥脆，再沾上白糖，味道甜糯香脆，还有道凉拌白菜胡萝卜丝，外加一小碗昨晚吃剩的凉拌猪耳。
吃完饭，李笙帮着林素华炸了会丸子，就想去老院看看情况，见她要去老院，林素华捡出半袋黄面窝头和木耳干蘑菇，让她给老院捎过去。
“我奶不是说吃了窝头烧心么。”李笙皱眉道，林素华是个实在人，往年娘家给的年货，她会挑最好的送去，但王老太对这份心意只当理所当然，可恨她回回收下，还总有挑不完的理。
就拿黄面窝头来说，一般农村家庭只有过年才舍的吃，这稀罕物到了王老太嘴里，一会嫌窝窝粉子不细腻，一会又嫌吃了粘牙不好消化。挺好的窝窝，被王老太嫌弃的还不如粗磨又便宜的玉米窝头。
“你奶胃口不好，老院还有别人，总得让大家伙尝尝鲜。”林素华只道，她对这些东西看得不重，自家有了稀罕东西，总觉得背着公婆吃独食，心里过意不去。
李笙无语，林素华顾全大局的毛病又犯了，她道：“妈，最好等等再送，我奶正气不顺，把窝头拿过去，她指定说不出啥好话，姥姥姥爷种点黄面不容易，咱不能让我奶拿老两口的好心当狗吠。”
“那，那就先别送了。”林素华面露惭愧，这些年娘家凡是捎来点东西，她都习惯给老院一半，以至于也习惯了王老太的挑剔嘲讽，以前总想着她是儿媳妇得孝敬公婆，也就忽略了娘家的辛苦不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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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日就是除夕，整条胡同充溢着过年的喜气，家家户户都开着大门，一路走来，小孩的玩闹、大人的笑骂声不绝于耳，还有每家每户传出的肉香味，走在胡同里，李笙感受到了重生后最踏实的烟火气息。
比起别家的热闹气氛，她一进老院，就感受到异常安静。
院子中央还立着昨日垒好的土灶，厨房和西屋的门紧闭着，她绕过土灶，来到正屋墙根下，隐约听到屋里传来的说笑声。
王老太跟王秀娟这么快就和好了？李笙郁闷猜想，不由靠近窗户，想听的更清楚些。
正房里屋，门口处的煤炉烧的通红，屋内热气腾腾，屋子不大，但胜在朝阳亮堂，触目所及的床铺桌椅板凳虽看着老旧，好在收拾的干净利索。
这是李老头老两口的屋子，此刻王老太盘腿在床边，紧挨着她的是位穿着体面的中年女子，李老头和另一位面生的中年男子坐在床对面的塑料板凳上，四人神色舒展，说话其乐融融。
“大姨，您老可是享福的命，孩子孝顺、媳妇儿体面，我到您这岁数，能享您一半的福就谢天谢地了。”说话的中年女人名叫张新红，是棉纺厂的总会计，中年男子是她丈夫刘华，夫妻二人因刘华工作调动的事，特意上门拜访。
“也就儿子们看我俩一把老骨头，时不时往跟前凑凑，能有啥福气。”王老太笑的干巴巴，王秀娟到现在还在医院，连带着儿子孙子也不回家，心里憋了一肚子气，就算有外人在，她也说不出儿媳妇的好话。
王老太在家强势惯了，昨晚又憋了一肚子气，李老头怕她口不择言让外人笑话，就转移话题道：“你爸身体还好？前几年他跟着你们搬去医院家属楼，就没怎么见过他。听说家属楼冬天集体供暖，暖气成天烧的热乎，不像平房还得操心添煤封炉子，你爸岁数大腿脚不好，在楼上住正好...华子在医院是啥科主任？还是你爸当年眼光看得远，医院的正式工跟咱棉纺厂那就不是一个级别。”
刘华父亲退休前是棉纺厂的正厂长，张新红因着公公的关系进了棉纺厂成为正式工，又加上会办事说话，这些年一直稳坐总会计的位置。刘华是县医院的体检科主任，职位不低工作清闲，夫妻俩工作体面，家中老人又只有刘华父亲一人需照顾，且老头有退休金，家里日子过得相当滋润。
见李老头主动提到医院，张新红忙道：“叔，这些年他一直在体检科，在哪上班都一样，也就领份死工资，能凑合养家糊口就行...哎，在医院也就听着体面，他那点工资还不如咱厂车间组长呢，跟他同资历的都提正了，就他还在原地打转。”
说到这，张新红故意露出一副为难神色，道：“最近还出了一档子烦心事，连累着公公也跟着操心。”
“工作出啥事了？”李老头关心道。
“叔不是外人，快给咱叔说说。”张新红给丈夫使了眼色，刘华搓搓手，这才不好意思道：“没啥大事，年后我们科室有个去市医院学习的名额，以前都是轮流制，这次正好该我了，只是没想到前几天通知下来了，却换成了科室的另一位副主任。”
李老头明白了，这是关系不够硬，被顶包了。
“这事确实不地道，不过华子还年轻，这次没轮到，以后说不定有更好的机会。”李老头劝道。
“他都四十了，还有啥好机会能轮到他。”张新红忙道：“叔，我就跟您说实话吧，今天我俩厚着脸皮来找您老，就是为这事，我跟您侄子实在找不着门路，只能求您给操心受累了。”
张新红紧接着就把这件事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通，明年市医院有几个下招名额，这种名额一般会从县镇医院里挑人，而这次去市里学习的活动，就是市医院对下的下招。张新红两口子早在听到风声前，就特意跟医院领导疏通关系，本以为板上钉钉的事，却不想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被别人截了胡。
李老头彻底明白了，这不是来求他办事，这是来找李卫强，不，准确点应该是找王秀娟，王秀娟父亲在市医院说得上话。
可这个节骨眼上，难办啊，李老头打了个叹气，就道：“朝中无人不好办事啊，你们俩是实在孩子，找到我这，看来是真把你俩给难住了...不过，我这一把年纪，别说市医院，就咱县医院，在门路上还不如你俩，有力也没地方使，又能帮得了啥忙？”
张新红是个人精，李老头的态度，跟她预想的有点大。毕竟在一个厂共过事，李老头是出了名的爱面子，他家老二李卫强是老李家最上台面的，以前谁家有个事找李老头帮忙，只要连带着提一提李卫强，李老头八九不离十就能应下。
刚一开口，就被李老头不软不硬的驳回，张新红心下发紧。
虽不知李老头怎么一反常态，可来都来了，张新红哪能随便几句话就能退缩，只得面带恳求道：“叔，我俩是真走投无路了，要不哪敢给您老添麻烦，明年孩子上大学，今年公公又做了心脏手术，不说吃药的钱，单就顾保姆，都快赶上我一个月工资了...外人总说我家日子过得体面，好不好的，您还不知道么，到了我俩这岁数，上有老下有小，哪一头不得靠人靠钱撑着...我知道叔您在医院没啥门路，可不还有二哥么，二哥是咱胡同头一个在市里安家立业的，他又在市医院工作好些年，人脉啥的肯定广，只要能给孩子爸牵个线，到时候不管送礼还是送钱，我俩肯定一个不落！”
“是啊叔，哪怕看在我爸的面子上，您就帮我这一次吧！”刘华在旁附和道。
张新红夫妻俩左一句右一句，甚至把刘华父亲搬了出来，弄得李老头脑袋大，要知道当年他能坐上副厂长的位置，刘华父亲可帮着出了不少力，这个忙不帮是不行了。
话都说到这份上，又是认识了几十年的老邻居，李老头思忖片刻，这才为难道：“这事...你俩先别急，让我琢磨琢磨，老二在市医院也就是个普通员工，人脉能力有限，有实权的大领导跟他犯不上话，这事能不能成...”
“只要二哥能帮着使把劲，能不能成那就看命了，我跟孩子爸这辈子都得记您跟二哥的好！”张新红赔笑道，李老头话上说的松，可谁不知道他亲家是市医院的人事科长，这能不能成还不是看他一句话的事。
话是这么说，张新红却免不了嘀咕，本来挺简单的事，李老头还特意拿乔吓唬人，真是物是人非水涨船高，老实人也跟着翘起了尾巴。
李老头很受用，跟明事理的人处事一点就透，就算事儿办不成，也不会落下隔阂，他就道：“新红啊，华子要是去了市里，你们两口子可就两地分居了，你一个人伺候老人又照顾孩子，能应付的来？”
“应，应付的来。”张新红干笑，没想到李老头会突然把话转到这上边，她心下发虚，眼神飘忽不定。
李老头不过随口一问，并没注意到张新红的异常，又接着唠起了家常。
室内温暖如春，笑语晏晏，屋外李笙在墙角根偷听了半天，冻得手脚冰凉脸蛋发麻，当然，身体上受的这点罪不算什么，最让她惊呆的是听到的内容。
前世，棉纺厂在她中考那年破的产，张新红的爱人在破产前一年被提拔到市医院，张新红也在不久后主动跟厂里买断，并且搬到市里，没多久还进了市里一家银行工作。外人都说她命好，在厂子破产前买断，单位能补贴给正式工三万块钱。像李卫国林素华这种一直干到破产的职工就没那么幸运了，厂子破产后，职工被扣的工资和养老金得去□□社上访，前世厂里的一众下岗工人，足足跑了七年，才只把养老金的滞纳费跑下来，但买断费算是别想了。
李笙好歹在社会摸爬滚打了多年，联想前世，再加上张新红方才的话，她可不认为张新红从厂里全身而退是命好，作为厂总会计，没有人比张新红更了解厂子的资金情况。
张新红急着让爱人转到市医院，应该是知道棉纺厂坚持不了多久，提前找后路呢。
李笙理解张新红的做法，换成她也一样提前找好退路。国家从九十年代初就开始了一大批的国企破产，工人下岗大潮，棉纺厂能撑到现在实属不易，可再不易也有油尽灯枯的时候。
就是愁坏了像林素华李卫国这个岁数的中年人。四十来岁的年纪，在厂里干了半辈子，没什么一技之长，进入社会重新开始，动脑子比不过高学历的，干体力活又不如年轻人，正处在上有老小有小的关键时刻，作为家里的顶梁柱是半点差错也不能有。
屋内时不时传来李老头几人的说笑声，李笙拖着发僵的双腿悄悄退出了院子，她找了个安静的地方，琢磨琢磨，别人都开始找后路了，林素华和李卫国以后能干点什么呢？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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