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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月暗烛明 ...

  •   梁琰嘴上说从长计议,但是朝中上下都心知肚明,这是要打定温的意思。兵部和军中齐心,早早地开始为大军出征做打算,储备粮草、征用新兵,攻打定温的消息一时传遍了京城。
      曹渊启不是没感受到梁琰的怀疑,从梁琰点破先帝旨意的那一刻起,曹渊启就意识到,有一些事情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发生了。他开始收缩自己的势力,尽量按照梁琰设想的样子去伪装,好像自己从前对着干,真的只是因为自己是一块磨刀石。如今磨刀石想通了,不想再落得飞鸟尽、良弓藏的下场。但曹渊启想不通的,是梁琰的变化究竟从何而来,发生一切的契机在哪里。
      然而这些问题,不是一日两日就能想通、就能解决的。曹渊启风光霁月惯了,想不通的问题,他就索性不去想。做不到的事情,他就先不去做。但曹渊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想不通的问题、做不到的事情,岂不是少之又少?因此曹渊启总是平静和快乐的,平静的曹丞相,现在就在京城的一条小巷里的酒铺寻找快乐。
      “老杨,你这铺子也藏得太深了,生意怎么能好。”曹渊启手里拿着一个小小的酒杯把玩,懒洋洋地坐在酒铺的门口欣赏夕阳。
      “俺还嫌不够深,”老杨轻哼一声,“最好深得让你这酒鬼找不到。”
      “你这脑子,也太不灵光,”曹渊启鸠占鹊巢,躺在老杨唯一的一把躺椅上前摇后晃,脚边放着一个酒坛,“酒铺子就是要靠我这样的酒鬼才好开张。”
      “酒铺子是要靠拿钱的酒鬼才好开张,”老杨忙前忙后地收拾柜台,“又不是靠赊账的酒鬼。”
      “唉,”曹渊启叹了叹气,“老杨啊老杨,你怎这般无情,这酒铺子好歹有我的一半,就当我拿酒抵了分红。”
      老杨在柜前算账,手指把算盘拨得叮当响,“何止有你的一半,这酒铺根本都是你花钱买下的,你爱喝多少喝多少。”
      “客气什么,”太阳落山前的柔和光芒照在曹渊启脸上,暖得他困意十足,“我出钱,你出力,有我的一半,也有你的一半。”
      老杨揉揉眼睛,点起了灯,“千万别,这铺子全是你的才最好,”老杨嘿嘿一笑,“铺子是你的,赔得也是你的钱,这是唯一一点叫俺老杨开心的事。”
      曹渊启失笑,坛中还有最后一点酒,索性拿起来全都倒在嘴里了。曹渊启满足地砸吧了几下嘴,冲着柜里的老杨伸长了脖子,“既然我开铺子也是赔钱,要不就别开了,你直接去我府上酿酒如何。”
      老杨呸了一声,“你说不开就不开?去你府上酿酒,俺还怎么还你的钱。”
      “你这老头怎么不讲道理,既然是我的铺子,当然我说不开就不开了。”
      老杨又啐了他一口,“你这酒鬼才不讲道理,喝酒不给酒钱,你要关铺子,先把酒钱补上。”
      曹渊启同这不讲理的老顽固正纠缠,杨二回到店里来了。杨二长得人高马大,黑着一张脸蹲在门口洗坛子,挡住了曹渊启的小半光线。
      曹渊启伸腿赶他,被杨二一把拽住,从椅子上摔下来。曹渊启疼得呲牙咧嘴,老杨在柜台里幸灾乐祸。“老的老的臭脾气,小的小的脾气臭。”曹渊启嘟囔一句,感觉酒也喝得差不多了,拍拍衣服上的土打算往家去。
      杨二唰地站起来,直挺挺往他身前一挡,板着脸、抱着手,一副凶神模样瞪着他。
      曹渊启心里叹了口气,脸上仍是笑嘻嘻的,“怎得,还要请我喝酒?不怕老杨生气?”
      杨二抿着嘴,黑眼珠子快要瞪出来,硬邦邦的说,“征新兵,是不是为了打定温?”
      曹渊启心道一声造孽,“是也不是,跟你有什么关系,跟我有什么关系。”
      曹渊启不想回答,杨二却一定要个答案。曹渊启往左,他就往左,曹渊启往右,他就往右,铁塔一样堵在路中间。
      曹渊启拍拍铁塔的肩膀,铁塔纹丝不动。曹渊启又拍拍铁塔的头,铁塔依旧一动不动。曹渊启不耐烦地正要呵斥,却发现铁塔两眼通红,神情吓人得很。
      老杨看不下去,佝偻着背踢了铁塔一脚,“像什么样子,他这样说话,你还不明白?”老杨点了一袋烟,“别洗了,去,进去算账去。”
      “你别怪这狗东西,他心里还惦记着给他哥哥报仇哩。”
      曹渊启知道,杨二的哥哥是死在边关的。“他去参军,那你怎么办?”
      老杨吐出一口烟,烟雾遮挡了曹渊启的视线,“老杨我开酒铺子,该咋办还咋办。”
      屋里的杨二握笔的手越攥越紧,屋外的老杨拿烟袋的手越抽越抖。曹渊启心知这不是自己能掺和的事,拍了拍老杨的肩,往家走了。
      曹渊启这次去老杨的酒铺子喝酒,既没带钱也没带随从,只好靠着两条腿,从城北歪歪扭扭的巷子,走回城南宽敞明亮的曹府去。曹渊启走啊走,才走了不到一半,就累得脚软。
      “来人啊,送本相回府。”曹渊启站在空无一人的路中间,像个对着空气说话的神经病。
      “快出来,本相累了。”神经病又对着空气说话了。
      “还装什么,难道要看着本相走到天亮吗?”神经病沉下了脸,严肃地对着空气发话。
      空气不会回话,神经病也不生气,就站在路中间等。不知道站了多久,站到曹渊启累得想骂人,空气中传来一声低低的,“曹相,得罪了。”曹渊启就被人扛起来,没一盏茶的功夫,坐在了自己的书房里。
      “空气”一抱拳,转身就要走,曹渊启叫住了空气,“今天的事,没给你添麻烦吧。”
      “空气”心里想骂娘,脸上却恭恭敬敬的,“属下的职责是保护曹相,分内的事情,哪里敢说是麻烦。”
      曹渊启也在心里骂人,脸上却也亲亲切切的,“那就好,天色已晚,今夜麻烦你了,快回宫去吧。”
      “空气”僵硬地点了点头,消失在空气中。
      屋顶传来几声轻敲瓦片的声音,禀告屋子的主人,他可以暂时放松了。曹渊启长舒了一口气,数日以来,第一次露出了一个真正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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