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臾之间》半路客

11、食堂

　　说起来，去北京坐地铁2号线是多简单的事儿啊。一个劲地告诉自己说很想去，可是又为什么不去呢？
　　我一边画画一边瞎想，白纸上的瓶瓶罐罐被涂涂改改，用橡皮泥不断地擦掉痕迹，又不断地绘上。
　　打基础是件很枯燥的活，画画其实和读书一样，读书是先背好公式，画画是先画好线条。直的，弯的，不停地练习，练到手被铅笔灰染黑，草纸叠成一摞又一摞。
　　可是很好，绘画的时候，脑子里什么也不会想，思想被描绘的对象占满，你感受不到实现世界的失落。
　　母亲说，你要学绘画，将来也学室内装修的话，毕业了可以来帮我。
　　言谈之间，满是希冀。
　　我可能过于敏感了，对于这种带着安排意味的话语向来充满抵触。他们总会告诉你怎样做是最好的，过有迹可循的生活人生才有保障，而你想做什么，想成就什么，没有人关心。
　　不会的，我心里默默回答。
　　大部分高中生的生活都像在苦修，连程悠予这种惹事王也不例外。
　　然而空降兵就是空降兵，潘果死守班级倒数第一宝座，从不松懈。也许潘果来我们班，还是有人真心欢喜的，原来的倒数第一名至少心想，以后不用担心是末尾了。
　　但也许，也会有不平衡的时候吧。你明明知道，面前这个人，他整天玩笑嬉闹无所事事，插科打诨嬉笑怒骂，而你埋头苦坐，奋笔疾书，然而未来你未必比他前程坦荡。
　　常有直性子的人语气五分嫉妒五分羡慕:“潘果你就好了，有你爸爸，以后你想进哪个学校不成啊。”
　　潘果闻言也不怒，反而笑嘻嘻:“我爸手要是能伸这么长就好了，那我就去清华吧，清华不错。”
　　于是很长一段时间，学校里流传着潘果已经内定要保送清华的谣言。
　　左藤又来接潘果了。他总是站在那个差不多的位置，身后是一株垂丝海棠，最近海棠花开得艳丽，连带左藤那身蓝白的校服也好看了许多。
　　我走出教室，白阳从后面跟上来。
　　“回去了？”无意义的寒暄。
　　“我今天不想回去，你带我去食堂吃吧。”
　　“啊？”
　　“今天怎么去食堂？”
　　“今天我爸妈不在家。”
　　我带着白阳往食堂走，内心有些不安，侧脸看白阳。
　　“食堂的菜可难吃了，要不我们出去吃吧。”
　　白阳看着我笑了笑。
　　“难吃你不也在吃嘛。”
　　“我不一样。”我母亲不爱做饭，对吃的不甚上心，父亲常在教职工食堂吃，我在家经常饱一顿饥一顿，后来慢慢学会自己做饭，也是随便将就。
　　白阳这样的人，生来富贵，可能没吃过食堂饭吧。
　　“你不一样，我难道就一样？走吧，带我见识见识。”
　　既然如此，我也不好再劝。
　　半路上白阳突然开口:“对了，有件事一直想问你，希望你别介意。”
　　“嗯，什么事？”
　　“你跟左藤认识吗？”
　　我犹豫了一下:“知道彼此的名字，仅此而已，不知道算不算认识。”
　　“哦。”白阳点了点头，没再多问。
　　到了食堂，领着他取了盘筷，走到自助取菜窗口，我不忘在他耳边悄悄叮嘱他。
　　“炒包菜还可以，牛肚炒肉也还行。里脊就不要点了，太难吃。”
　　“嗯。那花菜怎么样？”
　　“还行吧。”
　　闻言他拿起一盘花菜，我不由地想笑，白阳今天好听话，很是乖巧。
　　“你笑什么？”
　　他纳闷地看着我。
　　“没有。紫菜汤还勉强，你要吗？”
　　“好。”
　　找座位的时候，见到了周扬和陆寻坐在一起吃饭，我点头打了个招呼，他俩也摆了摆手。
　　我俩找了空位置坐下，白阳把勺子和筷子递给我，我接过来准备开吃。
　　已经不是第一次和白阳一起吃饭了，但他吃饭动作永远都那么规规矩矩，几乎听不到勺子磕在碗上和喝汤的声响。
　　仪态也太好了，我在内心感慨。
　　用过饭，我准备回宿舍休息。
　　“你回家吗？”我问他。
　　“不了，去教室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那我也跟你回教室吧。”
　　“你不回去睡觉？”
　　“没事儿，在教室里趴一会儿就好了。”
　　“那好。”
　　回教室后，白阳拿出MP4听歌，他对我晃了晃手中的耳机:“你听吗？”
　　“好啊。”
　　他拍拍他的桌子:“那过来坐。”
　　我坐到白阳旁边，和他一起听歌。我伏在课桌上，把头枕在胳膊上，看着白阳。白阳一边听歌，一边翻看着练习册，笔在他的手上轻快地旋转，好像有了生命一样。
　　他用的笔总是那一种，同样的笔他会买很多支，笔芯也永远是那种纤细的0.35，写在纸上就会落下好看的线条。这样看来，白阳是个长情的人，以后有了喜欢的人，一定也会喜欢很久吧。
　　注意到我在看着他，他轻声道:“困了吗，睡会儿吧。”
　　我不由笑了:“你的手也太好看了。”
　　他纳闷地伸手:“是吗？”
　　我伸出左手放在他手边:“是啊。”
　　他突然握住我的手，赞道:“我觉得你的手也很好看。”
　　我的心不由跳了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