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片断》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3、第三章 人在旅途

　　夜里，风很凉，金识人裹紧外衣，吸了吸鼻子，熟悉又陌生的气息和感觉。
　　不知为什么，金识人喜欢夜晚，尤其是在夜里乘车旅行，看着夜幕里倒退的影影绰绰，金识人才能体会到生命在继续……曾经，金识人无数次迫不及待地乘车赶到她的身边共渡周末，可是，这一次，在自己几乎失去所有的时候，去见她，却是金识人最差的决定。手机响了，一个陌生人请求通过微信验证，金识人通过后，对方发来一条消息，“已经在路上了吗？”
　　“你是谁？”金识人回复。
　　“我是李秀娴。” 对方回道，金识人吃了一惊。
　　金识人：“我已经在车上了。你怎么知道我的号码？”
　　李秀娴：“我问许诺你的号码，她不肯告诉我，我偷偷从她手机里找到的。”
　　金识人：“为什么找我的号码？”
　　李秀娴：“我也不知道，就是想和你说话。”
　　金识人：“这样啊。”
　　李秀娴：“打扰你了吗？讨厌我了吗？”
　　金识人：“没有，当然没有。”
　　李秀娴：“许诺不肯告诉我你的号码，我把你的名字写成月光好吗？防止她看到，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
　　金识人：“为什么是月光？”
　　李秀娴：“想起你，感觉就像沐浴着月光一样。”
　　金识人心里一动，从没有人把她形容成那样美好的事物，“好的。那就月光吧，谢谢。”
　　李秀娴：“去见女朋友一定很高兴吧？”
　　金识人：“没有，她在那边有个情人，来我工作的地方闹，我辞职了。”连许诺也没有告诉的事，金识人不知为什么轻易地告诉了李秀娴。
　　李秀娴：“很伤心吧？”
　　金识人：“还好，这次去是分手的。”
　　李秀娴：“也好，那样的人，配不上你。”
　　金识人笑了，回到：“谢谢。”
　　李秀娴：“等你处理好之后，回来我们一起喝酒吧。”
　　金识人开心地笑了，回到：“好啊。一定。”
　　李秀娴：“许诺已经睡了，你休息吧，一切顺利！晚安。”
　　金识人：“晚安。”
　　手机屏幕在黑暗中渐渐变暗，就像李秀娴暧昧的余韵。金识人有点紧张，也有点开心。可她想不通李秀娴暧昧的原因，是喜欢自己吗？如果不是喜欢，李秀娴这些情绪该怎么解释？李秀娴不是有许诺吗？一个人可以同时喜欢两个人？又或许，李秀娴对自己算不上喜欢，最多只是好感。只是好感，李秀娴就有勇气偷看许诺的手机，偷加自己的微信，说些让人浮想的情话……可是，她一定不知道，她和许诺的那张床，金识人也睡过。想不出许诺是怎样舌灿莲花地让李秀娴不怀疑自己和许诺的关系，又是怎样解释，许诺平白无故地多出金识人这个“室友”的。
　　想到这里，金识人笑了，明明一点都不好笑，可却再找不出比笑更般配的表情。
　　暧昧继续，出轨，水到渠成吧？
　　卫敬言是金识人的女友。两人网上结识，一年后的一次长假，金识人去见了她，顺理成章地在一起。曾经也很幸福过，直到卫敬言搞上公司的同事。金识人要分手，卫敬言发誓说会处理好，一处理就是半年，金识人坚决要分，卫敬言死缠滥打。终于有一天，金识人坐在办公室里，一个女人冲进来……所有的同事都知道了金识人是个同性恋，还抢别的同性恋的女朋友。金识人是个检察官，尽管年轻，尽管工作出色，尽管前途无量，但检察官怎么能是同性恋？同事怎么能容忍？领导怎么能容忍？国家怎么能容忍？父母的脸往哪里搁？金识人只能辞职。和她的专业永别。和父母永别。和生活的城市永别。
　　曾经被金识人指控过的一个女同性恋者，因为强制猥亵女友曾被判刑，在得知金识人是同性恋之后，发来短信，极尽侮辱。然后，金识人成了网络名人，成了优秀同性恋者被世俗迫害的代表，成了异性恋群起攻击的对象……
　　金识人竟然没有疯，她很惊讶，自己的精神如此坚强，这样出柜在现实生活中还没有几个人吧？多华丽，多传奇，多残忍，多彻底……金识人就是个特别的人，特别的人就是要遇到特别的事。她也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其实并不是非要见面才能分手。不打电话，不发消息，不看邮件，慢慢就会遗忘和被遗忘。这世上没有谁离不了谁，没有哪份感情经过了残酷的破坏，还能复原，也没有哪份感情被停止了灌溉，还能滋润。感情这东西很脆弱，说死，就死了。可是，许诺，为什么不说你有女朋友？为什么不说你们要同居？为什么还要在夜里和金识人相拥入睡？金识人是许诺的什么？什么也不是吧……金识人认识许诺，是在一次拉拉聚会上，许诺不大说话，可是金识人喜欢她的脸，看着很安心。酒喝多了之后，许诺牵了金识人的手，走在半夜的马路上，许诺吻了金识人的嘴唇。可是第二天，金识人打电话，许诺没有接，金识人给许诺发消息，许诺却说前一天喝多了，让金识人别介意。即使这样，生活在不同城市的她们，还是会联络，还是会牵挂，还是会见面，虽然只是偶尔。
　　本以为，她和许诺之间，只差一步。金识人知道许诺不是一个主动的人，她想和许诺在一起，于是先迈出一步，来到这个城市，期望开始新的生活。
　　可是，她们只在一起五天。
　　“我永远不会伤害你……”，许诺在枕边说的话犹在耳畔。
　　这个永远，未免也太近了。
　　车窗上沾着水气，外面黑漆漆一片，一定很冷。金识人叹口气，如果能一直这样该多好，就这样一直在车上，一直隐没在黑夜中，一直沉没在思绪里，沿着未知的方向，路过未知的地方，经过未知的时间，永远也不要停下。永远的未知，才有永恒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