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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番外 流年 ...

  •   “所以呢,然后呢?他们到底有没有在一起?”
      小男孩手握稿纸,看得莫名其妙。
      “这个问题该你告诉我。”
      说话的男子语音柔和,声线清冽,是孩子的长辈。他的模样看上去不算年轻,岁月侵蚀了面颊,消磨掉了脸上的胶原蛋白,而他的风骨却愈见超脱,令人赏心悦目。
      “你看完整篇文章,难道没有总结出中心思想吗?我不求你这代人明白上个世纪的情怀,但剧情一目了然,不会看不懂吧?”
      男孩抓耳挠腮,面对长辈的询问一句也答不上来。
      “别烦你穆叔叔,一边玩电脑去!”
      不远处沙发上坐了个男人端着报纸正在看,报纸遮住了他的脸,顶端露出一截奇异的发型。年轻时,他的发型更爆炸,后来慢慢趴了下去,还染上一点儿灰白。只见他头顶的发梢晃了晃,报纸后面的嘴巴吐出抱怨之词。
      “写写写,就知道写,你是学工科的好吧。每年都要整篇回忆录捣腾过去那点破事,写来写去,不懂图什么……”
      看报纸的男子是撒加,教育小孩的是穆。很快有人上来劝说,一屋子男女老少围着他俩过年,把宽阔的客厅挤得一塌糊涂。
      穆愤愤不平地走到撒加面前,一把扯掉报纸,让出言不逊的家伙无处遁形。报纸没了,撒加保持着刚才的姿势,双手空握,着实尴尬。片刻之后,他起身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浅浅地啜了一口才缓过来。
      “我说的难道不是事实?”
      “我写的难道不是事实?”
      穆用一叠红包打发走孩子,在撒加挪走之前坐到他身边。
      “当年的破事你不敢提,是不是亏心?”
      撒加将头转向穆:“我都不稀得说你,那回忆录篡改了多少事实你自己清楚。”
      穆摸了摸撒加的头,莞尔。其实,文章结尾那晚穆家楼下没有人,他累了,加之想念撒加,半梦半醒之间产生了幻觉。他明白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太阳穿过窗户照在床上,屋子里的杂物堆积成山。
      文章那样结尾是一种艺术手法,二人重逢是几天之后的事。穆动身前往德国之前的某一天,有一个西装革履的男子在他家楼下游荡,人帅,穿得也好,不像犯罪分子。穆观察了一会儿,从背后拍了拍那人的肩膀:“嘿,兄弟,看什么呢?”
      撒加吃了一惊,很快认出他来。穆的容貌没怎么变,比十几岁那会儿胖了,气质较过去沉稳,嘴角还噙着微笑。一别数年,乍然相见,撒加讷讷地说不出话,还好穆问他“是不是回来休假”,才打开僵局。
      “也是也不是吧。”撒加回道,“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说那些干吗?走,我请你吃饭。”
      左右无事,穆想不到拒绝的理由,一口答应。
      “你想吃什么呢?”
      撒加把选择权交给穆,让他挑选餐馆,穆推说“简单的就好”。
      “那可不好把握,要多简单?”撒加皱起眉头。
      穆见他穿得嘚瑟,一身牌子货,像个男模,发型的倒竖弧度比过去规律,应该是店里做的。此人从头发丝到皮鞋尖都写着大大的“有钱”两个字,不消费不舒服,激起了穆的玩心。
      他于是说道:“我只想吃碗面而已。”
      他承认这句话有水分,也确实把撒加难住了,他打结的眉头拧得更紧:“面……面有什么好吃的……”
      “你煮的就很好呀!”穆调侃道,“撒总,不知道我有没有这种荣幸,劳您下厨。”
      小时候,撒加带穆看星星,晚了就去他家里打个尖。大哥哥的手艺不见得多好,好吧,其实挺差,有时候会把盐和糖弄混,面呢,不是煮得太糊就是太硬,但穆不在乎,每次都吃得干干净净,没有半点儿意见。待第二天老娘炒菜的时候大叫:“哪个王八羔子把糖罐和盐罐的位置放错了?”撒加才意识到给人家吃了什么。
      过去的回忆充满温馨,点点滴滴涌上心头。
      “成!这里离我家不远,你若不嫌弃,我煮给你吃。”
      撒加本想找个安静舒适之处坐下来和穆叙叙旧,结果坐到了自己家里。老旧的饭桌还在原地服役,桌腿粘着他的圣斗士贴纸。
      这几年,撒加往家里寄了不少钱,父母舍不得用,说存起来给他娶媳妇。老两口依然住在单位宿舍,房屋破旧,家具简陋,只有冰箱换了台新的,里面什么菜都有。父母不在家,厨房由撒加掌管,他当了几年老板,把过去三脚猫的厨艺忘得一干二净,连煤气阀门都找不到。
      穆及时伸出援手,帮他生火,两人在狭小的空间里身子几乎贴在一起。撒加笨手笨脚,被穆打发去摘菜,其他的都让穆包揽了。
      撒加坠入过人生的低谷,经历过大起大落,因此深知一个道理——所谓成功,无非是一串好看的标签,贴出去醒目。人生远比这复杂,走运的时候呼风唤雨,稍有不慎则是墙倒众人推。快三十岁的生命里有人爱他的皮囊,有人贪他的钱财,有人盲目崇拜,只有穆,始终如一,遵守幼时的约定,追赶他的脚步,拥抱他的灵魂。
      一番捣鼓之后,面条终于起锅了,穆将拌好的面送到撒加面前:“尝尝,味道不够我给你加调料。”
      撒加歉然道:“真不好意思,本来该我请你的,最后成了吃白食,还得你来煮。”
      “这叫什么话?”穆回道,“厨房和食材都是你的,小时候我吃了你那么多,咱俩谁跟谁?”
      撒加微微一笑:“你能吃我多少?一毛钱的泡泡糖,五毛钱的冰棒。”
      他拾起汤勺喝了一口面汤,不咸不淡,浓浓的家乡味道,穆的厨艺不比他做手工差。
      穆挨着撒加坐下,吃起自己那份,听撒加吹牛。
      “我让老娘换好一点儿的住处,她死活不肯。想招待你吃顿大餐,你不愿意。你们这些人,真是……”
      “我们这些人,只盼你回来,平安健□□活什么样子都能过,人好比什么都重要。”
      二人一边面吃一边聊天,谈起分别之后的事。当年的情形,撒加刚到深圳时举目无亲,很不好混。理想有多高,他跌得就有多重。放弃分配远走他乡的人全身上下掏不出一套完整的人民币,听不懂当地方言,所以不仅跌倒了,还是脸着地。熬过几年难受的日子,凭着胆识与智慧,他终于在陌生的土地上站稳脚跟,开拓出一片天地。
      钱能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然而没钱是大多数人的烦恼。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撒加遍尝人情冷暖,没权没钱只能任人宰割。特区气候炎热,湿度高,他在那里长疮,反胃,百般不适应,但是没办法呀,那里政策好,贷款容易,税率低,是投资的好地方。撒加不是不想家,也不是不想穆,但想有什么用?想不能当饭吃,不能换钱花,没有足够的实力,连土星环那一圈都保不住。
      南下的日子里,他做过形形色色的职位,换了好几家公司,最后集资开了间自己的,前后差不多六年时间。从无到有,对一个赤手空拳的年轻人来说相当不易,很多人半辈子也混不出这个成绩。有钱之后他一度迷惘,眼看事业蒸蒸日上,公司规模一日大似一日,这个节骨眼上退出是否太傻?他曾答应过穆,有了钱去国外深造,到头来又下不了决心。撒加不是圣人,或许过去想做,但坠落云端之后生活给了他无情的一拳,把不切实际的那部分打掉了,好容易爬出泥淖,他不想被打回原形。
      生意赐予撒加的财富与成就感是科研未曾给过他也给不了的,没人不爱听掌声,没人不想受追捧。他结交了政界的朋友,和□□老大称兄道弟,指着大学校长的鼻子吐槽。“扬眉吐气”,形容的就是这种感觉。这种感觉并不格外美好,倒像是一种宣泄,对外界的欺凌说“不”。他太需要这个了,金钱与财富不是人生的全部,但可以充实人生,谁也不能脱离俗世生活在真空。
      做出这个选择,撒加对穆无可奉告,于是打消了联络的念头。他也会梦到穆,那个小心翼翼挽着自己胳膊肘的男孩,纯得像午夜地上的霜。穆的心思太简单了,想不懂都难,世界上不会有第二个人在他最落魄的时刻爱意流露,用颤抖的声音竭力挽留。少年时代干的傻事回忆起来好笑,情谊却是真的。除了穆,没人能叩开撒加的心扉,回避穆就是回避自己。撒加不想穷困潦倒,也不想让人嘲笑他经商,逢年过节打钱给家里,拖拖拉拉就这么在外面混着。
      那几年生意兴隆,给撒加引来一帮狐朋狗友,有富二代,有小老板,还有高干子弟。这帮人非富即贵,挥霍无度,掌握着社会一线资源。其中有个官员的儿子喜好玩车,劝说撒加投资汽车,硬拉他飞了一趟故乡,去听专家讲国内的发动机技术。
      “国内汽车?不中用吧。”撒加对此持保留态度。
      那人长得不怎么周正,眼光却独特:“行业不景气,这就对了!已经见底的还有下降空间吗?要我说,就投资车企,稳赚!”
      “你是去看车模的吧。”撒加揶揄道,没有反驳这个提议。
      他不拒绝一切合理的建议,无论这个建议出自何口。比如这个朋友,谈投资还行,聊别的简直不能听。他眼圈乌青,肚腩突出,早早结了婚,还在外头养小蜜,自诩风流倜傥,一路不谈汽车,只向撒加推销他的撩妹心得。
      “我同你港,不要消费外围,中看不中用,性价比低。要就自己找,开车去学校周围逛,找学生,没见过世面的,同样的价钱可以包好几个,置几套房养在不同的地方,保管一个个对你死心塌地。”
      撒加以最大的耐心听他瞎扯,且当看商报社会版。
      那天很怪,到了会场上,有个特别眼熟的人吸引了撒加的目光,好像是大学生志愿者。他不过多看了几眼,那个讨厌的朋友如获至宝,大力赞赏撒加的眼光。
      “我说怎么不上道呢,原来你喜欢小伙子。嗯,男的女的其实差不多,玩腻了男的更好打发。这个看起来纯,初恋脸,腿上有肉,得花点功夫才能上手。”
      撒加瞪了他一眼,那人连忙辩解:“别误会,我没那意思,君子不夺人所好。你说你一单身汉,我跟你抢,还是人吗?”
      那一天的活动不欢而散,撒加快速离开了会场,连资料都没拿。为了这事,回去之后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没跟朋友来往。他讨厌低级玩笑以及被人揣测心思,这一点从小到大没变。不回家也好,单身也罢,摆明了奔事业去的,偏偏总有人拿这个嚼他的舌根。
      稀里糊涂混过春节,公司员工大多回家了,留下光棍老板一人在回忆中庆祝节日。记忆是安全的,也是孤独的,缺一个知心人分享喜乐。有时他想,若早一点儿离家,穆还是个小屁孩,不动心就不会有牵挂。臆想只能是臆想,他遇到穆,寄托了深厚的情谊才离开,这是走到天涯海角也摆脱不了的事实。
      那小子,从小就笨,看着机灵,其实是个实心秤砣。如今学了汽车,到处跑展览,以他的品貌,人那么单纯,被那些浑蛋富二代盯上怎么办?听说家乡圈子里有不少玩车的孙子,以穆的家庭背景,哪里惹得起他们?可别摊上事……
      他越想越烦,其实穆大多时候趴在车架下面,偶尔参加一次展览。谁知那偶尔的一次恰巧给他碰上了,平添一桩心事。
      撒加有谈不完的生意,没空谈情,逢场作戏有,但很快忘得一干二净。人生最美好的年华,只有送他上火车的那个少年留在心底,思念,伴随着漫天星斗在撒加心中升起。现在的穆,撒加对其一无所知,二十岁的人有对象也不奇怪。
      在这纠结的关头,全球金融危机爆发了,经济下行波及亚太地区,港商破产牵连内地,撒加的资产缩水一半。尽管如此,他仍比大多数商人富裕,只是生意冷清了一些。
      市场不景气,资本不流通,订单少了,裁员势在必行。对撒加而言,金融风暴唯一的好处是他不用像以前那么辛苦,一天到晚绷着脸子谈生意抢单子。敏锐的直觉告诉他,是时候调整产业结构更换投资市场了。东南亚一片哀号,大陆却挺住了,这是一个信号,聪明人应该明白将来的重头戏在哪里,撒加也回头重新审视这片土地。
      留在南边和回老家各有各的优点。留在原地,一切都是现成的,以他的资本,肯定能够挨过难关,然后一步步恢复元气。回老家,又是一次重生,一切归零,从头开始。当然,这次肯定比以前容易,因为有钱,钱是世界上最好的溶剂。
      如今的风向,开发内地简直是必然的,以撒加的眼光,回去投资占了他理智的大部分,只有一点是他竭力回避的。内心深处,撒加不喜欢现在的自己,与钞票为伍的日子磨去了他的满身星光,徒留一具好看的外壳。他不是过去的撒加了,不再是穆仰慕的那个人。钱能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这个除外。
      生意缩水以后,他乐得清闲下来,思考自己的问题和将来的路。秘书送来当天的信件和报刊,通常他只看商业相关,其余的束之高阁。这一向订单少了,闲书的作用逐渐展现出来——可以帮他打发时间。他端起一本科技刊物,是他从小到大订惯了的,这几年虽没怎么看,但也没取消订阅,而是收藏起来当作一种消遣。杂志堆成山,订书的人忽然有些愧疚,积了这么多竟然没时间看,果然世道变了。
      撒加将杂志一本本抽出来,浏览封面和目录,翻到最近一本,他忽然愣住了。这封底,不是少年时代做过的星空模型吗?临行前送给穆了,想不到他改良之后做成了杂志彩页。上面分明留着两个名字——“设计者:撒加、穆”。
      撒加自忖没有出过力,还成了第一作者,除穆之外谁会干这么傻的事?为了一个过去的朋友,一段有始无终的情,竭力坚持孤身奋战。其实送别的时候,穆已经表明了心迹,对他的眷恋明明白白写在脸上,无论是紧紧挽住的手,还是电话里热切的问候,一切的一切告诉撒加:穆爱他,是时候回家了。带一架崭新的天文望远镜,去实践当初许下的诺言。许多东西已经改变,回不到从前,显得没变的部分尤为珍贵。何不追回这生平挚爱,像珍珠一般捧在手心。
      两人聊来聊去聊到学业,穆说了去德国的计划,可他的内心已经开始动摇。撒加是他爱了一辈子的人,床前白月光,心头朱砂痣,这人近在眼前,他哪里还肯挪步。
      不想撒加却鼓励道:“去吧,大胆一点儿,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做我当年想而没做到的事。”
      穆怔怔地望着他。这人果然无情,过去的情分在他心里激不起丝毫涟漪,回家只为了换个地方投资。于是他黯然道:“当年你想做天文学家,到火星上去,为了这个理由我才学习机械。现在呢?你的想法变了,我还出去做什么……”
      撒加被他呛了一口,无言以对。穆的眼神黯淡到极点,两人均找不到合适的对白,撒加盯着穆,穆盯着撒加,空气为之凝滞。
      “肏你妈的!老子说不清楚,这么多年了,废什么话呀,上你娘的火星!”
      突如其来的爆发令人猝不及防,穆第一次听见撒加爆粗口。下一秒,他以强硬的态度向穆表白,又吻住穆的嘴,捅破了他们十三年来彼此爱慕的那层窗户纸。
      面汤打翻了,筷子落到地上,却无人问津。穆不再是小孩子,现在的他有着十足的勇气和信心,敢回应撒加的爱。什么叫干柴烈火?这一幕就是,两人跌跌撞撞去了撒加的卧室。撒加走后,房间的布置一层不变,保持着过去的格局。外衣已经在门口脱掉,扔在地上,穆细心地锁上门锁,两人中午撞进去,下午才出来。
      成年人之间不存在谁强迫谁,一切都是自愿,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撒加确实带了望远镜回来,还准备了肉麻的台词,但计划没有变化快。人生苦短,他们害怕再错过彼此,所以跃过冗长的过程直奔主题,发展之迅猛出乎当事人预料。因为准备不充分,两人手忙脚乱,心理上、生理上的准备都没有,就那么胡乱摸索,凭着一腔激情,把该做不该做的都做了。
      穆打开门准备回家。正值下班时分,单位的高音喇叭不断聒噪,他埋着头匆匆往外走,却跟撒加的家人撞了个满怀。
      老两口没想到儿子回来了,乐不可支。穆是撒加的朋友,熟面孔,他们打小认识,过来做个客不值得奇怪,老人家完全忽视了两个人的忸怩。穆满脸通红,狼狈逃走。撒加依依不舍,赶上去抓他的手,穆羞涩躲开,走出去的姿势非常别扭。
      后来发生的事情无须赘述,一如烂大街的言情剧。撒加处理了南方的产业,撤回老家投资,乘着房地产的热潮扶摇直上,赚了满钵。他的名字几乎变成财富的代名词,因不知道他的具体资产多少,只取了个外号叫“银河总裁”,形容银子流成河,一笔笔投资都是天文数字。
      穆去德国学了几年机械,其间,已晋升为男友的某人经常飞过去探看。回国后,他继续从事发动机研究,达成多项成就,被撒加取笑身上的机油味比古龙水味诱人。
      两人生活在一起,1998、2008、2018……有爱情的日子,每一天都是风和日丽。
      这中间有一段不大愉快的插曲——双方父母撕逼。身在同一个单位,低头不见抬头见,撒加和穆的关系纸包不住火,总会传到亲人耳中。双方父母均认为自家儿子是受害者,他们又都爱面子,路上遇见几次差点动手。
      幸亏撒加深谙人际之道——钱能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而大多数人存在钱的问题,于是他越过双方父母,在亲朋好友之间散钱。谁家没个找工作、挑学校、买房子的事?拿人手短吃人嘴软,受了撒加的人情,七大姑八大姨少不了从中斡旋,好话说尽。
      “我看他俩挺好的。”
      “是啊,高资都这样,追求精神境界。”
      这一招釜底抽薪使得妙,父母们被架空了,有苦无处诉。又是很多年过去,老人终于肯接受现实,但经常念叨一句话:“早看出这个苗头,当初就不许他们交朋友!”说归说,血毕竟浓于水,儿子始终是自己的。
      对撒、穆两人而言,家庭纠纷的后遗症持续到快要退休。人情泛滥的结果是,一屋子人来陪他们过春节,男男女女恨不得管他们叫爹。这年头有钱就有儿子,不需要亲自生。穆喜欢亲戚中一个叫贵鬼的晚辈,那小子机灵,像他小的时候,有一股闯劲和韧劲。撒加不喜欢他写小说,觉得格局太小,内容永远是那点破事,但他拗不过穆,叨叨半天,最后都不了了之。
      撒加没有成为宇航员,但是一直在资助航天事业,穆主导研制的发动机推进了国有汽车产业的发展。他们没有登上火星,但是办了一本少年科学杂志,鼓励孩子们追逐星空的梦想。他们没有生小孩,但是捐了无数希望小学,为社会抚育了一批又一批人才。
      天晚了,亲戚各自回家,撒加终于舒了一口气。他的性子不喜欢人多,但他知道,穆需要家人的认同,只要穆开心,一年作几次也认了。
      “你要出去吗?”穆问。
      撒加披上外套,戴上围巾,还有八十年代流行的鸭舌帽:“对呀,闹了一天,你不烦我烦,我出去透口气。”
      穆也换了出门的衣服:“去吧去吧,我也出去走走。”
      “外面下着雪,路滑,就你那走路的姿势,小心摔跤!”
      “我走路怎么了?你想说什么?”
      穆双眼圆瞪,撒加嘴里嘟囔了几句,没再说话。他记得穆怕狗,一路将穆的手臂挽紧在怀里,唯恐遗失,一如当年送别,打霜的那个凌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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