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夜之梦》莫小林

22、第 22 章

　　长长的走廊，似乎走不到尽头似的。黑暗潮湿的角落里，生出各色可怖的花朵。困，好困。不如就这样睡去吧？

　　一瞬间，在走廊尽头的那扇门后，出现了一道光。那些想缠上来的花朵，一下子萎靡下去。

　　“林文...”

　　“哎，宝贝，我在。”

　　吴悠的嘴角扬起来，毫不留恋沉睡的睁开眼睛。她得到了确认，这是她想要的世界。

　　林文的脸在她睁开眼的瞬间就怼到了她跟前，近在咫尺。她反复亲吻吴悠额间的碎发，观察着爱人神色眉眼间任何一点异样。她开口，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也不知道不说什么会不会更不好。她只是抱紧了吴悠，反复说，没事了没事了。

　　别怕。林文这样说着，想起那天踹开门之后，小小的起居室里的情景：

　　狭窄的空间杂乱但是勉强挤出了些温馨，主人竭力地用品味装点了这屋子。墙上的复古长型挂钟已经裂开，钟盘滚落到一边。

　　那个来不及看见希望到来，就昏迷在沙发上的吴悠，手臂上被木刺划拉出一道血口，死死地握住了断开的挂钟。鲜红的血液大滴大滴地落在地板上。

　　鲜血蜿蜒爬成一条长蛇，向门口逃窜。

　　没有逃出去多远，就被拦住了 -- 地板上的女人伤口在后脑勺，血溅开一地，也不知道活着没有。

　　这能比这更糟糕吗？林文不敢想象自己要是再晚来一秒的样子。

　　在听到尹玉脱离危险的那一刻，林文不知道该是悲是喜，不过总算是松了一口气的。虽然在她心里这个人即使碎尸万段也是不为过的，但是不能连死都将吴悠扯上了关系。那下半辈子都甩不掉这个人的阴影了。

　　现场发生过什么，不难联想。就在吴悠醒来前半小时，在医院工作的熟人敲门进来，一言不发地将吴悠的检查报告递给了她，她看到血药浓度那一项，恨不得去隔壁病房再补上几刀。

　　顾南在病床边站了会，想开口，看这一场乱，也不知道从哪里说起，想数落她哪里惹上的事，又看着这人都躺着的悲情模样，数落不出口。想要关心叮嘱几句，临到嘴边，又觉得真不是自己能有资格叮嘱的。但老同学林文坐在床头咬着牙强忍的样子，她只好寻了些常见的安慰：“别太担心了，吴悠的情况相对更轻，应该很快就会醒来。”

　　“嗯，谢谢了这次。”林文抬起头，笑得很勉强。

　　“真的不报警？”

　　这把林文问住了，她当然想报警，她当然想看到尹玉为自己做的下三滥的伎俩付出代价。但她犹豫了，她不知道该怎么做，束缚她的太多了。

　　吴悠希望怎么做？她还爱她吗？

　　吴悠能承受再一次问询取证吗？

　　报警之后，裁判值得信任吗？

　　上一次她失控地哀哭地模样还历历在目，她觉得好无措，生怕走错了一步会让她添上新伤。
　　她恨不得将尹玉一根根骨头拆开，但她确实是吴悠曾经七年的爱人，自己不到几天的资历，实在给不起自己脸去拿主意。

　　末了，拿不定主意，她只得尴尬地笑了笑，没有说话。

　　不过终于，吴悠醒了，这个人虽然还是手臂上添了一道伤痕，但还是回到她身边了。输液袋的液体顺着塑料管道流进手臂的血管里，林文伸手触摸到冰凉冰凉的的臂膀，好歹，还能真真切切地触到这个人。

　　她的眼眸似乎还有点失焦。神情恍惚，失血过多之后苍白突兀的肤色，她的桃花眼似乎是在看着林文，又好像是在透过林文看着其他人。

　　“宝贝，你感觉怎么样？“ 林文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吴悠的脸，试图从中找出任何积极的信号。

　　吴悠似乎是看到她了，她的笑刚绽开了一些，不久前的回忆又围上来攥住了她的脖颈。瞳孔迅速放大，她试图尖叫，又仿佛失了声。林文的臂膀圈住了她，女人身上的体香沿着衣料渗进她，逐渐取代了她身上的酒精味。在她发愣的时刻，林文低头将嘴唇印在她干裂的唇瓣上。

　　一次温和的救赎，一个轻柔地抚慰。

　　吴悠感到大脑后面紧绷着地那根导火线被即使地扑灭，手雷的安全栓又被塞了回去。在无止尽地恐惧逃亡地梦境之后，她蜷在林文的怀抱里感到庇护和安全。她来不及说一个字，又陷入了沉睡。

　　林文依旧守在她身边，邮箱里待处理的邮件已经堆积起来，手机里客户和老板步步紧逼，她想或许她应该辞去现在的工作，专心照顾吴悠一段时间。她开始计算自己有多少资产可以变卖，大约可以持续多少时间。她想着想着，一个念头窜了出来，她问自己，吴悠想要什么呢？她想要谁？
　　林文感到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摁住了她，她真的不知道。

　　她突然想起有次，一个理财产品咨询师，一二三地告诉她她有哪些选项，告诉她她有多少资产可以调配，和她商量未来该如何打算。

　　存款可以这样打理，可是爱情呢，她不知道她手头有哪些资本，她不知道她有哪些选项。吴悠沉睡的这段时间里，她的脑海里有千万种声音，可她不知道该往哪里去。

　　仓促地一瞥里，她看到了吴悠和尹玉的七年，小小的屋子里，挤满到没有外人的落足之地。除了勇敢乐观，林文别无选择，握住吴悠的手指，她在心里默念，All is wel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