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惊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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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里皇帝病重，大臣们手忙脚乱，有的绷紧心弦封锁消息，有的心态沉静等待迎接未来的新君回京，还有的，暗自揣摩着此刻人心上下的风吹草动，以及传位的圣旨将会何时下达。
他们却不知，那被无数人惦记着的传位圣旨早已被人悄悄带出了京城，正奔赴遥远的北疆军营。
林佑微走得十分地低调，为免引起注意，他谨慎地拒绝了带宫中护卫，只带了当初师父手下几个可靠的心腹，分头错开时间出城，出京一百里后又在城外汇合，才踏上了北上的路程。
他平日里在京中行事低调，也从未直接插手朝局，更何况从前失去一身武功，外人看来不过是个看在孟昭阳面子上闲职居京的文人。因此，竟也无人留意于他的去向，如皇帝所料，众人的眼睛都盯在了自己平日里的政敌身上。
于是一行七人，不分昼夜，快马加鞭，便是遇到朝廷驿站亦不敢停留，唯恐走漏了消息，因此只得自寻地方换马，便不得不耽搁些时间。这一路上林佑微只恨不得胯下骏马陡然生了双翼，将他和怀中圣旨一并送到秦毓手里。
而他选的路途也并非平日传送军机的官道，而是多年前与师父行军时走过的小路。来时他曾预料过，这路上的东西或能派上用场。
他定要见到秦毓。如若不能，至少让怀里这道圣旨见到他。
狂风吹散了林佑微束起的发丝，漆黑眼眸倒映晦暗夜色，夜色间，是那隐隐约约的数点灯火。他心底轻轻念着，只剩半天路程，只要再有半天路程，他就可以……
他轻轻咬了咬唇，将那一丝半是期盼半是担忧的心思深深掩埋。
此刻正是万物凋零寒风摧折的时候，深夜的北疆军营，白日里才与敌军火拼过的将士们均已躺下休憩，只一部分仍在巡逻，而主帐内却仍亮着通明灯火。
营帐内的大小将士们中间围绕着两人，灯火忽明忽暗，蜡烛就快要燃尽了，这一群人却犹自不知疲倦般投入地分析着战况。
“呵欠！”站在地形图前的秦毓无精打采地揉了揉鼻子，余光看到身边银盔银甲的孟元载翻了个白眼，便又强自打起精神，手指地形图上的山脉继续说道:“此处山势连绵，崎峻陡峭，易守难攻，我们可以预先在此处设伏，而后便可依孟将军此前所说，将敌军引至此处，我军便可前后夹击，如此敌军可破矣。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孟元载挑挑眉毛:“不知王爷可曾计算过我军撤至此处需要多长时间？敌军紧随在后此一路上我军又将折损多少？”
如何布防，如何设伏，如何进攻，各处分配多少兵力，这些都需要具体的安排和筹划，布局上的失之毫厘便是生死一线的谬之千里。秦毓此前早有过衡量，又岂会是纸上空谈。他也不怕孟元载刁难或考验他，几个月的历练已经将他的心性锻炼成熟，绝不会冒冒失失做出关系成败的决定。此刻他唇边笑意渐浓，胸有成竹道:“自然算过，”他将人数仔细分析了一番又道，“孟将军或许是疑虑撤军时间太长不利于计划施行，我想到了一个办法。”
“什么法子？”
“让他们把重装备丢在路上，不仅有利于迅速撤退，还让敌军减少疑虑。”
孟元载笑了:“是个办法，不过还是要尽量做好完全的准备，须知对方也是熟读兵书战策。”
秦毓摇了摇头，“百里厥此人自负，他的这些旧部也丝毫没有吸取从前的教训，从我们这些日子接触的状况来看，他不大可能看得出其中有诈。”
“话虽如此，还是稳妥些好，从这方向，”孟元载一指地图，“我看还是再布置一支轻骑，若有不测，可以断后。”
秦毓没什么异议，孟元载行事比他稳妥，经验也丰富，两个人配合了几个月，把彼此行事风格的优劣早已摸得一清二楚，战场上过命的交情，很多时候比相处数年的人之间还要默契。
“你们商议这么久，口渴没有？”
忽然一个年轻女子进了营帐，面容清秀，手中托盘里放了茶壶，“喝杯茶，润润喉咙。”
“念尘，不是说让你去休息了吗？”孟元载看到女子出现，皱了皱眉。
萧念尘一边给他倒茶一边笑道:“我翻来覆去也睡不着，想着你们大半夜的，必然累得很，左右闲来无事，就给你们端茶来了。”
正准备倒茶的手被孟元载握住，她脸一红，却没抽出去，被他握住双手，听得他道:“天这么冷，也不知道多穿件衣裳。”
“咳咳。”秦毓在旁边咳嗽一声，轻笑着往远处迈了两步，故意严肃面容:“军营重地，你们俩，注意点。”
他不说还好，这么一说，原本还有几分害羞的萧念尘反倒抓紧了孟元载的手，“听说王爷在京城时也是阅遍芳丛的风流人物，怎么，如今这点场面却见不得了？”
北地出身的女子性子豪放，她笑嘻嘻说完这几句，周围众人皆忍俊不禁，一片哄笑。
秦毓平时在军营里不怎么在意礼节尊卑，也不摆架子，谁知这群人还当真不忌惮他了。
做王爷做到这个份上，可叹，可叹。
他还没说话，萧念尘补刀:
“王爷正值大好年华，却迟迟未娶，不然，小女子为王爷牵个线，认识的姐妹中定有倾慕王爷风姿的，说不定还能成就一桩上好的姻缘。”
“这就不劳烦萧姑娘了。”秦毓温柔微笑，眸子里却几乎喷出火来。
一众将领商议了作战计划，各自回自己营帐休息去了，秦毓一把拽住孟元载，一拳头轻轻击打在孟元载肩上，压低了声音咬牙切齿道:“念尘他们几个不知道什么情况，你还不知道？元载兄，你打趣我寻开心是不是？”
孟元载哈哈大笑，笑完突然又端正了脸色，直视秦毓:“王爷可别怪我做朋友的没提醒你，你身在这个位置，难道还能躲得过众目睽睽？我看，皇上如今年事已高，有些事，你还是尽早打算，若是你辜负了——”
“没有的事，”秦毓打断他，“他已经被伤过一次，我绝不允许再有什么人伤害他了，包括我自己。”
孟元载不吭声了，沉默许久，轻叹一声，转身出了营帐。
火堆的噼啪声轻响，一阵风带着四周寒意围拢而来，秦毓闭着眼躺下，倦意铺天盖地席卷了他全身，脑海中却仍是不断萦绕着孟元载方才的话。不知何时，才得以昏昏睡去，朦胧火光中，他仿佛听见有人在他耳边说，宫里来人传旨了。
他想也不想，跪地接旨，只觉得那传旨官有些面生，笑容在昏暗光线里显得有些阴险。那念旨意的声音也僵硬而麻木，冷冰冰的，没一点人气。
那声音还在继续传来，奇怪的是他听了好久才听明白，原来是父皇要给他赐婚。父皇年纪大了，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想在殡天前把自己儿子的事情处理完，惦记着他还没成家生子，唯恐他后继无人。
千里迢迢一道圣旨，原来就是为了给他赐婚吗？
冷汗涔涔而下，秦毓僵跪在原地，也不说话，也不接旨，也不谢恩，他不知该如何抉择，想要逃离，却发现自己动弹不了。
当初容王被赐婚时那绝望的眼神仿佛一根尖锐的锥子，扎在他的心口，他仿佛看到那双眼里在说，你迟早也会和我面临同样的命运。
不，不，有人还在遥远的京城等他，他不能答应。
秦毓挣扎着站起身，猛地坐起来，睁开眼，看到营帐内黑暗一片，侧耳细听，外面的风声还依旧那么明显。
并没有人来过，也没有什么圣旨，更没有人逼着他成婚。
只是个梦。
他轻轻吁了口气，惊魂未定地在原地怔了片刻，手指碰到了枕边什么东西。他皱着眉头拿起来，才发现是一把被锦袋装着的折扇。
秦毓苦笑一声，握着折扇，再次轻轻地躺下去，强迫自己闭上眼。
明日，还有一场恶战等着他。
结果第二日的局势比预想中还要好，孟元载带兵引路，秦毓负责布置埋伏，百里厥旧部们本来就彼此之间意见不和，趁着首领病重，又各自想争抢功劳，竟然都没仔细分析这其中有诈，一路追了过来，孟元载几乎是没费什么力气就将他们引到了谷口。
秦毓在山头望着敌军冷笑，一挥手，浓密的羽箭如落雨，将全无防备的羌军打成了筛子，溃不成军，只好慌不择路撤退，又被孟元载安排的轻骑堵在路上，只得苦着脸纷纷缴了械。
一时间大获全胜，众人乘胜追击，收获战利品无数，将敌军又一次成功逼退在南秦境外，全军士气高涨，秦毓一路回营帐，禁不住春风得意，想着晚上要准备准备犒劳将士们，整个人的步子都轻快了起来。
他哼着小曲，仿佛走在帝京熙攘繁华的街道上，想着至少一两天内可以睡得安稳些了。
蓦地，只见帐外有人来报，那小将一脸喜悦:“王爷！京城来人了，说是有圣旨传给您！”
孟元载一喜，回头却见秦毓脸色发白、笑容也僵在了脸上，诧异道:“王爷这是怎么了？”
怎么了……秦毓想，这下完了，昨晚那个噩梦成真了！
难怪那个梦奇奇怪怪的，原来是在暗示他。
真可谓乐极生悲。
下一刻，孟元载只见他忽然蹿到帐里，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迅速作平躺状，全身虚弱地瘫软在铺盖上，还不忘给自己额头上盖了块棉布，虚弱地道:“你去回了那传旨的，就说，本王病重难支，无力起身，让他先去营地休息休息，等本王能起来再接旨，以免对父皇不敬。”
作者有话说
第54章 惊梦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