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鬼》金色的橙子

3、归家

　　再度张开眼睛，抬头望向水面，已经黄昏了，上面一簇火红，收好眼镜，揉揉眼睛，我开始搜寻郭子的身影。

　　“郭子！”看到一个打算爬出水面的身影，我急急匆匆地叫住他。
　　“怎么了。”
　　“我想问……”还没说完就被郭子一句“没用的”给生生扼住。

　　“我当时也没有进家门。”郭子很平静地说着。“你也进不去估计，我们鬼怎么可能跟神作对呢。”

　　“………”
　　“我走了。”郭子说完也不再理我，急急地出了水。“你别乱跑。”

　　沉思片刻，我决定还是请昨天的道士帮这个忙。

　　到了昨天约定的地点，望了望四周，皎月嘘嘘，清水潺潺，风动树摇，蝉鸣徐徐，确实是一个独步玩赏的好地方。
　　就在我打算找地方坐下细细品这一人的景色之时，忽地被人从身后一拽，还没叫出声就被捂住了嘴。

　　“别喊……”是道士的声音，我不再多言，稳了温心神，他也感知到我逐渐稳定的心神，松开了手，“看那里。”

　　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一个两米多高的黑影正不急不慢地县城的方向走去，明明月光皎洁，却还是看不清他那张脸，他身上穿着养蜂人的衣服，手里拿着灯笼，那灯笼上却写着生人勿近。

　　“那是什么？”我使劲压低声音，扭头问道士。

　　“带路的阴差。”他不急不慢地说着，也不刻意压低声音，就好像那个‘怪物’发现不了他一样。

　　“他干嘛的？村子里死人了么？”

　　“阴差不只是带路的，他们还要负责巡查，寻找未被找到，临时遁逃的孤魂野鬼，顺便也盘查人的阳寿。”

　　“为什么还要盘查人的阳寿。”我有些懵。

　　“人，有三魂七魄，平时很有可能因为一些意外导致魂里跑了一魄两魄，如果少了的魂魄太多，阴差就要帮忙找回。”道士认真地给我解释着。“如果活人见到他，就会折寿，搞不好还会死。”

　　“为什么啊？”我有些不解，这阴差不是造福人间么？

　　“因为魂魄真的很难抓，如果天亮了还抓不到，这些鬼差回去就没法交差，他们看到其他生人很可能心生歹念，取走他们一魄来添另一个人的魂魄。”

　　“看来这阴差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我摸摸下巴。

　　“天底下，皆自有定数，因果报应，今日他勾走无辜者的魂魄，明日也要还回去这份债的。”道士深情变得有点严肃，这个话题的的确有点沉重。

　　“嗯……”我也不好说什么，就乖乖等着这个鬼差走。

　　“你以后见到他们要绕着走，不然你会被抓到地狱里受苦的。”这道士现下倒还挺关心我的，昨天还想灭了我呢。

　　“抓进地狱，受了苦是不是就可以投胎了。”我突然想到这个问题，这也不失我回去的好办法。

　　“地狱四方，具体我也不搞不清，这是佛家的经典，我只能跟你说，那种痛苦你永远无法想象。”道士叹了口气，“什么时候你遇到洛溪寺的和尚可以问一问。”

　　“好吧……”我心里默默记下了。

　　就在我和他有一句没一句的聊天之中，那个鬼差已经消失在我们视线之中，我当即站起来，俯看着道士，“我还没问你叫什么呢？”

　　“尘子。”道士眨了眨眼，一脸的严肃，但是在我这个角度看起来却有点萌萌的，好一个‘道貌岸然’的臭道士。

　　“这是你道号，法号还是名字？”其实我对道教没啥了解。

　　“我姓郝，名仁。师傅给了个号，尘，我们那边都在这个字后面加个‘子’，就叫尘子了，你叫我郝尘子，郝仁都可。”

　　“郝仁？好人？好真没叫错。你的确是个好人。”听到他的名字，我不禁很想笑，人如其名，是个好人。

　　“你对以后有什么打算？”道士开始直入主题。

　　“还能怎么办，凉拌炒鸡蛋。”我歪了歪嘴，“我现下也不想害人，而且对现在一切有点新鲜。”

　　“很快你就新鲜不起来了。”道士严肃地警告我，“水鬼这东西不是开玩笑的，谁都不知几日几年还是几十年，你会变成怎么样的怪物呢。”

　　“？”

　　“水鬼，又有一个名字你知道么？”

　　我摇摇头。

　　道士闭上眼睛，一副止怒气的样子。“水鬼又叫水猴子，知道为什么么？因为水鬼有两个形态，一个是生前的模样，也就是人形，另一种就是兽形，因为长得像猴子，浑身绿毛，跟浑身长毛的阴尸一样，所以名曰水猴子。”

　　“嗯。”我假装不耐烦地掏了掏耳朵，好像这样就可以减轻我心中的不安，但，我耳朵里怎么可能有东西？只是想掩饰下此刻的心慌，“那怎么才会变成水猴子？”

　　“你！哎！”道士恨铁不成钢，“水猴子就是当你的尸身没有或者你受了什么刺激，没有什么眷恋就会兽化，兽，不需要感情。”

　　“那变成水猴子还挺好。”其实真的听起来挺不错，无忧无虑的，不再为世俗烦恼。
　　“当了水猴子，你就再也投不了胎了！”几乎是用吼的，“即使投胎也只能轮回到畜到，一辈子任人宰杀！”

　　“………”我这下彻底高兴不起来了，谁愿意任人鱼肉呢？“那我该怎么办？”

　　“唉，还不知道。”道士从袖子拿出来一张帕子擦了擦因为刚才喷出来的口水。“但我会帮你的。”

　　“………”果然是个好人，我心下想，不能再捉弄这个老实人了，端正起态度，“道士谢谢你……你是个好人。”这句话由衷的。

　　他听了这句话，眼神竟然恍惚起来，左右摇摆着不看我，他不好意思了。

　　我心下窃笑，表面上还是很诚恳地求他，“道士你能不能帮我进下家门？”

　　“好。”他平淡地回了句，就起身走向马坡的方向走去。

　　“我还没说原因呢！”他走路很快，我赶忙站起身，飘到他身边。

　　“这还用问，肯定是你们家门口那俩门神。”说着也不理我，直直地走着。

　　不一会就到了县城，路上他就再也没有理我，而是一脸淡漠地往我家的方向走，到了我家门口，我忍不住开口问他为什么知道我家，他回我他就是来我家给我‘跳大绳’的道士。

　　“缘分啊！“没大脑的一句话，惹来的是道士的一个白眼。

　　他敲了敲我家家门，不一会里面就有人应了，是一个年过五旬的老人。“您好，我们又见面了吕家大娘。”
　　“诶。”那个满面掩不住沧桑的老人应着，她面无表情。
　　“我路过此地，只是想告诉您，不要太过悲伤，吉人自有天相，卦上说您家老幺现下过得不错。”听着他鬼扯，我也没生气，我现下唯一能做的就是用这一分一秒记住眼前这个老人。

　　“不知能否讨碗水喝？”趁着我妈转身的功夫。道士手在空气里摆了摆示意我进去。

　　跟着她走过记忆中满是绿荫的院子，进了屋，屋里还是一样的摆设丝毫没有变过，只是线下苍白的灯光让这里显得无比冷清，农村趟大的厅里只摆了一台电视一张桌子和一圈沙发，桌子上则放着我的照片和一个香炉。这是农村的土办法，如果人走丢了，不知生死无法祭奠，就在大厅的桌子上摆个香炉保佑失踪的那个人平平安安。

　　就在我望着眼前那个认真倒水的身影沉默不语的时候，眼角却发现屋顶的东北角的一团黑气。

　　我还没来得及作反应，那团黑气竟然像有生命的一样，突地向我扑来，我本能闭上，当睁开的时候，整个屋子都被这团黑气笼罩了起来，我顾不得多想，迅速朝我妈走去，想拉着她离开，手却在接触的一瞬间穿过了她。

　　………

　　心急如焚。

　　这时不知道哪儿来的一股力，把我往后带，任凭我怎么挣扎，转眼，我就站在了门外，脸上是惊魂未定的抽搐。

　　“道士!!!我们家………有邪祟。”我拉着道士的袖子不做多言就要将他拉进屋里，他却纹丝不动。
　　“那不是邪祟，那时你家的阴气。”道士好像很了解，“那估计是你妈的。”

　　“……我妈她怎么了……”

　　“你妈她因为你的失踪，受不了打击，患上了什么吧。”

　　“那该怎么办？！！”我那手抓着头发。

　　“我进去。”道士看我这幅模样，拿手拍了拍我的头，又觉得不适合，复而拍了拍我的背，他见我妈出来边跟我妈说给我度度灾，保个平安，说着就进了屋子，那俩个门神画身上泛着光，不让我进去，我只能在门口干看着。

　　过了不一会，道士拍了拍身上的袍子，走了出来，回头让我妈不要送，穿过我，直直往前走，虽然千般万般不愿意，但是身子还是被道士有意无意地拉着向前走，一步三回头，五步一停顿，知道那个满载我回忆的房子消失在我视线，我心中的余悸都没有平复下来。

　　“以后如果能出水了，常来看看你妈。”道士头也不回地说着。我在他后面昏昏沉沉的。

　　“喏，我从你家顺走的你妈的围裙，你没事可以拿着神思下。”这道士还真是，从别人家偷东西还脸不红心不跳的。

　　虽然不是很懂他说的神思是啥，但是我还是很感谢这个偷我妈围裙的‘贼’

　　“谢谢你。郝仁。”

　　“不客气。”

　　就这么直直地往回走，手里的还沾着面粉的围裙让我不止得拿面颊蹭，上瘾地嗅着上面我妈独有的亲切的味道。

　　家，一个不属我的东西，它对我来说或许只是一个字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