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鬼》金色的橙子

2、道士

　　月光将那个人映得发白，他浅色的衣服也罩上一片朦胧，自觉一股浩然正气扑面而来，他侧身伫立，似乎是在等什么人，又好像只是闲庭漫步至此。
　　“救命……”我刚喊完话，突然一股凉意铺上心头，我刹那间想起自己已非生者了，但脚步还是没有停。
　　那道士回头看了过来，那眉眼道士平平无奇，但是凑到一块却显得格外温柔，当然这一定要忽略掉他紧皱的眉头。

　　“……”我望着他严肃的神情，不知道该说什么，大抵是那东西也注意到这个道士了，身后的移动随着道士的出现而消失了。

　　“你……”那道士先开了口，”不是人。”他好像有点失望。

　　“………”那自然不是。

　　我们僵持站了一会，那道士大抵是想起了什么，徐徐向我走来，我本能地向后退去，心里是一阵惊慌。

　　“今天是盂兰，你不回家看看，在这里干嘛？”他轻轻问道。

　　“我……”我这不是要回去呢么，但是看他的表情，心里一紧，竟然也不知道说什么。

　　“……你站住。”听了他这么一声，我的身体竟然动也动不了了，还来不及做多想，他就到了我面前。“你怎么出的水？”

　　“我……”我觉得我现在像是个盲人一样，眼前一片黑。

　　“你刚死不久？”他虽然这么问着，但是口气却是肯定句。

　　“嗯。”我应和着答他时，突然他从身后拿出来一把剑。

　　“既然你已经成了水鬼，今后成了型必然要出来害人，不如我现在就把你灭了。也免得今后多个无辜的人受害。”说着他把剑刺了过来，那把普普通通，剑刃并不锋利的花剑，现下却泛着一股蓝光向我刺过来。

　　脚钉在地上，我感觉束缚着身子咒术消失了，但是此刻心却不想动了，脑子里现下的念头竟然是毁灭。
　　静静地看着剑穿过我的身体，脑子木木的，没有揪心的疼痛，没有彷徨的嚎啕，什么都没有。

　　“倒还真如你所说。”道士把剑收了回去，“刚死不久。”

　　听了他这句话，我竟然很想笑，他刚才紧皱的眉头现在舒展开来，脸上一股尴尬。

　　“……”
　　“……”

　　趁着这段空挡，我仔仔细细打量起了眼前这个道士，五官说不上英俊，中规中矩的，但是高挺的鼻梁却突兀地挺出整个脸，给人一种健气，眉毛现下铺平，没了那种种压迫感，反而有一种被水包裹着的温柔之感，再看看他的衣服，洗得发白的淡青色道袍上面还有几个补丁。

　　“看什么？”他也注意到我打量他的视线，有点不耐烦地同我说道，我也不想跟他废话，直接就往前走，穿过他的身体，心里竟然有点小小的得意。

　　“站住。”他在我身后突然发声。

　　我不理他，继续向前走去，突然背后被一拍上了什么东西，火辣辣的疼，我回头看去，那道士竟然在我背上贴了一道符，看着他一脸的刚正不阿，嫉恶如仇，我竟然心中一阵恼火，用尽全身的力气把他振飞。

　　看到他身体飞出去的一瞬间，我脑子一瞬间的空白，身体不自觉地飘过去接他。

　　他一脸青白，挣扎地离开我的胳膊。

　　“哼！做事不分青红皂白，还修道之人，呵。”我嘴里克制不住地蹦出这么一句。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我，放佛没有听到我说的话。

　　仔细想想这道士口音不是本地的。“你是新来的道士吧，我怎么以前没有在这洛川见过你？”我突然有一种本地人欺负外地人的罪恶感，夹杂着优越感。

　　“……”他动了动嘴，“你走吧。”

　　“这就放我走？”我奇怪。

　　“我打不过你。”他扭头一扭不再作声。听到这句话，我不免有点鄙夷，连我一个新生的鬼，以后遇到更强的说不定这软脚虾就被撕成四分五裂的肉块。

　　听着周围的树沙沙作响，“道士，我想跟你做朋友。”我看着他，心里百感交集，嘴上却是这么一句。

　　他不明就以地看我，我也明白他心里在想什么，“我为人时，就没有什么朋友，现下死了，其他的……我不敢信，你今天这番，我信你是个好人，我也不想害人，想交你个朋友，寻得其他的往生的方法。”

　　他看了看我，不由地点点头。

　　“噗。”我再也忍不住笑出了声，“你这人木木的，跟个木头似的。”
　　他不自觉地脸红，可能觉得被一个鬼，而且是男鬼这么说十分丢脸吧。

　　‘我叫吕柳，马坡小李村，吕庆喜家老幺。”我自我介绍着。
　　“你就是前几天失踪那个吕家老幺么？”他心下估计了然了吧。
　　“你刚才就应该猜出来吧，刚死不久的也就我这么一个了吧。”我回他。“你呢，你是哪儿来的？住玉溪园么？”

　　“………我是云游到此的道士，暂住在玉溪园。”知道我身份大概也放下了一点心跟我攀谈起来。“你知道你现在的处境么？”

　　“我知道…我现在是水鬼，想投胎必须找替死鬼。”我木木地回他。

　　“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什么‘走’？”我心下疑惑，但是看着他担心的神情，心里了然，“你是说我什么找替死鬼投胎？”

　　“嗯。”他垂下眼帘，在思考着什么。

　　“我也不知道，我有点害怕，我生前也不是什么恶人，没害过人，也不想害人，现下死了……”这是实话，我虽然不是什么大善人，但是也没有丧心病狂到刚死不久就抓人当替死鬼。“我想再多待一段时间？等我腻了或许……我也不知道。”

　　他看着我，意味深长，我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天上传来一声鸟叫，他抬头看了看，低头向我道别。

　　“诶！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我怎么跟你联系？”我大声问着他。

　　“我明天还在这里等你，你今天先回去吧，你现在回家的话，进不去家门的。”他没有回头，边走边说。

　　看着他离去的身影，我心下思量着跟他打交道的对错，如果被潭子里其他鬼知道不免要对我心生嫌隙，还是瞒着比较好。

　　继续上路，沿着熟悉的路回到家中，大门上的关秦二神的画像将我断在外面，心里也是又好气又好笑，这俩门神画还是自己买的，图个家门平安，没想到现在也用到自己身上，就这么一直在家门口蹲着，想着生前的种种发着呆，有一种有家回不得的感觉。就这么度秒如年，最后还是悻悻地往回走，刚下潭子，就听见郭子在水底对着老张头说着。

　　“不如让他现在就走吧。“
　　“那怎么成，现下让他投胎的话，我们……”老张头的声音止住了，应该是知道我回来了。

　　“新来的，吕什么的，进去家门了么？”他有点关切的语气让我觉得很不舒服。
　　“没有。”本能地觉得他们刚才说的那个‘他’就是我，所以我心里现在很抵触跟他们说话。
　　“我就知道。”他一早就知道，还让我去？
　　“老张头是为了你着想，你进不去家门也好，进去了，怕也是要伤心欲绝。”郭子有些无奈地说。

　　“为什么？”我神色又倔，本来进不去家门就已经很郁闷了，现在听他这么一说，心里更是说不上来的情绪郁结在一起，像火山一样随时爆发。

　　郭子见我恼了也不说话，自顾自地跟老张头换个话题继续说着，我就在他们旁边杵着，我也知道自己的情绪再聊下去也不行，就想着明天再服软找郭子问问进家门的办法。

　　过了一会看我还没走，老张头问：“还有什么事？”
　　“我今天住哪里？”
　　听了这句，郭子笑了，“你都是鬼了，还穷讲究什么？随便找个地方呆着吧。”
　　“不休息不睡觉？”
　　“你的尸身都已经进入长眠了，你还想长睡不醒？”他调侃着我。“就找个地方发呆吧，发呆到天黑。”

　　“………”他这么一说，我突然就害怕了，如果真的按他这么说，我是不是就要一直这么发呆，空度时光几年十几年？

　　“拿着吧。”他手里递给我一副眼镜，你就找个安静的地方戴上，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这不是我的眼镜么，我带他干嘛，我现在能看清？”
　　“戴上他，能带你回到你生前的回忆，看着这些回忆，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听完这些我头也不回地走了。“谢了。”
　　在一个水草丛里，我戴上眼镜，眼前突然一阵温和，脑呆也跟着随着水流静了下来。
　　眼前是送我眼镜的人，她直直地坐在对面，“吕柳，我们分手吧，这副眼镜就当赔你的。”
　　“霈霈……”眼前这个男人坐在那里，全身像是被水破过一样，像只落水狗。
　　“你现在连自己都养不活，还谈什么和我结婚呢？”女子坐在人来人往的咖啡店，诉说着鲜红的事实。“柳儿，我虽然很希望跟你走下去，但是……”说着说着她的脸上就盈满了泪水，“我已经怕了，我不想每天累死累活一天，回家还要做饭，打扫卫生，还要听你的牢骚。”她手不自觉地颤抖着，“我也不想每天都围着你转，我想我父母了。”
　　“……现在不好么？每天虽然辛苦，但也乐在其中……”青年，坐在那里，很安静，说的话也是低沉沉的。
　　“好！当然好了，但是这些不是我想要的。”女子突然情绪有点激动，“原来我以为这些都是我想要的，但是有天早请我起床去上班的路上，我突然就明白了，这不是，这些统统不是我想要的………我累了。”说完，她泄气般地松开了手。
　　爱情这朵鲜花永远赢不了生活的面包。

　　男人抓着女人的手试图挽留，但是就像许许多多故事里的那样，女人依旧狠心地走，看着女人离去的方向，男人厚厚的镜片下，趟过丝丝清流，他肩膀往后一靠，有种解脱的感觉。
　　他，是一个没用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