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春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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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在陌生的道路上，感觉脚步无比沉重，脚上的草鞋已经残破不堪，上面的草带已经和皮肉融在了一起，头很沉想睡觉，饥饿口渴向我袭来。后面不断传来卫生员的喊声，大家都不往后看，脑海中只有向前走，向前走，向前走……
眼中一闪，我只身处于昏暗的平房，这是宿舍……看着周围的衣服，这应该是军营，旁边的男人正在往衣服里的口袋的夹层里缝着什么，圆圆的一坨。
“小张，记住要被抓了，就拉了线。”他表情严肃，“死了就是烈士，被活捉就是俘虏，叛徒。”顿了顿，“受了活罪，生不如死……还不如早死。”
“别说死不死的，咱都能活下去。”
男人笑笑，“你金哥这辈子都还没娶媳妇儿，等打完仗，我回头第一件事就是回去娶个老婆，生一堆娃儿。”听了他这局话我的心莫名的伤感，嘴上却坚定道，“嗯！”
“走了，该去上课了。”说着他把衣服丢给我，去自己的铺子收拾书包了。
我坐在床铺上楞楞地摸着那鼓鼓的圆球。
和金哥走进小木屋，里面设施将陋就简，几个木板拼成的书架，两张掉漆的圆桌，五个发黑的木凳，屋里人并不多，很多人都看着手里的书云里雾里，手里捧着词典，字典云里雾里。
我随手抓了一本字典翻，这里最多的也是《新华字典》。
“哎，小张，小张。”旁边不远的金哥小声地叫着我，我看看他手里的书，《唐诗》。
“怎么啦？”我走到他旁边。
他挠挠头，问我，“你说这首诗是什么意思啊。”我看他给我指的七言古诗，诗上面都标注了拼音。
“哦，这是形容诗人一场抱负不得志的。”我看着下面的备注说着。”
“不对啊，我读着怎么像情诗啊。”
“下面备注都写着的。”我给他指了指下面的小字。
“我从小家里穷，读书少，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挠着头傻笑。
“我也没读多少啊，我上学的时候学校三天两头来人打老师。”耸耸肩，我轻轻地摸了摸手上的书，看着上面整齐排版的字，情不自禁地念了起来，
“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
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
晓镜但愁云鬓改，夜吟应觉月光寒，
蓬莱此去无多路，青鸟殷勤为探看。”
读完我发着愣，确实挺像情诗。
“张庆国，你又在读什么大毒草！封建思想了？！”旁边的瘦子警告着我，我站起身等着双眼，“这是封建大毒草？我看着下面备注写着是忧国忧民，壮志难酬的，内容积极的好诗。”说着我直接甩到他身上，可怜了旁边的金哥，眼睛心疼地望着他脚底下的书。
瘦子捡起看了看，也没说什么，他打不过我。我周过去从他手里一把揪过来，“也不知道哪个人心里种着大毒草，听什么都都封建！”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这是这个军营里恒古不变的道理。
“你！……”
“我跟你说，张冰，你要是再找茬儿，信不信我叫我们班的人把你们班给掀了？！”
“你他……”他还没说完，旁边的人就拉着他灰溜溜地走了。整个屋子霎时间只剩下我和金哥两个人。
“好家伙，小豹子没白叫。”他说着心有余悸地舒了口气，“你知不知道，当初刚认识你的时候，差点没被你这眼神吓死。”
“我生气有那么可怕么？”
“有啊，你当初可是拿枪指着我的啊。”
听完这句话，我心虚地摸摸鼻子，把书展了展，尽力抚平递给他“别说这些了，你没事儿看这些看嘛，不是认字儿都费劲么？”
“我想趁在队里有条件学一两首诗，回去讨媳妇儿了念给她听。”
“放心吧，你找个没文化的媳妇，把这句念给她听，她一准觉得是情诗。哈哈。”
“那你教我念念，我念不顺溜。”他皱着眉头，天下嘴唇。
“那行。”说着，我装模作样地清清嗓子，“来，跟我念。相见时难别亦难。”
“相…见时难…别亦难。”他读地磕磕巴巴的。
“东风无力百花残。”我循序渐进诱导他。
“东风无力百……花残。”他读得磕磕巴巴，顺溜都难，更别提感情了。
“春蚕到死丝方尽。”我有点心急，我阴阳顿挫，努力给他演示什么是‘感情’。
“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他突然连贯地读了下来让我有些不知所措，瞪大了眼睛，想确认自己有没有听错。
“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他又给我读了一遍，得意洋洋地看着我。
“你怎么这句这么通顺？”
“这句我打算给我媳妇念！”说完他笑了，眼睛弯弯的，眯成了一条缝。“我读得有感情吧？！”
我撇撇嘴，“你读的太口语了，古诗要阴阳顿挫，顿挫，你懂不懂。”说着我又给他念了一遍。“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读完之后，我看了他一眼。
他疑惑地问我，“这句什么意思，这首诗好奇怪啊，里面的词备注都没写什么意思？”
“嗯……”我努努嘴，打算瞎掰，我也不知道啊，但是我又不想看到他失望的表情，“意思就是春天的蚕啊，吐丝，吐到死，丝才吐完。”我停顿片刻，故作陈思，“后半句呢，这个，蜡烛啊，直到烧尽了，泪水才干。”
“蜡烛哪儿有泪啊？成精了？”他依旧歪着头。
“你啊，蜡烛的泪水就是蜡滴啊。”
“蜡滴是啥啊？”他听不懂我带着河南味的口音。
“就是蜡烛烧的时候，滴的东西。”
他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大声，那个哦拖得我心里直难受。“那你说这还不是情诗，不就是形容爱情到死了才肯善罢甘休嘛？”
“不会用成语就别乱用，臭显摆啥？备注都说了是感国伤怀的诗，书上说的怎么可能有错？”说着我把书扔给他，起身打算走。
“你还没教我读完呢！”后面传来金哥的吵吵声。
“你就给你媳妇儿读刚才那句就行了！”说着我头也不回地走了，但是心中那句诗却久久不去。
嘴里，脑子都默默地重复着。
“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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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我张开眼睛看着眼前郭子的那张脸，嘴里不自觉地重复起梦里的诗，郭子看我刚醒，嘴里就念着这么一首情诗，愣着了。
“我刚才做了个梦。”
“嗯。”他平平应和着我。
“很惨的梦，里面死了好多好多人。”
“谁的梦？”他问我。
“不知道，打仗。”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是我大概知道是谁。
“嗯。”
“春天的蚕到直到死去才吐尽最后一抹情丝，烛台上星星的蜡烛直到枯竭泪水才会干涸。”我多么想把这句话的含义告诉梦中的那个人啊。
“………”郭子意味深长地看着我，那眼神，有秋波。
“是不是世界情都苦，泪都涩啊。”不论是我和霈霈，不论是郭子和浮沉还是梦中那些人。
“……”郭子抱住了我，我没有反抗，因为这两段冗长的梦改变了我许多许多，梦可以改变人一定很假吧，但是这些梦都是真实发生过的，让人无法不直面。
“有人说人生是减法，见一面少一面，我却觉得人生是除法，一旦有一个零，那么下面全都是零了。”我现在多希望自己是浮沉，圆了眼前这个‘傻子’的梦。如果现在能给他个虚假，或许可以补偿下他。但是其实他心里应该最清楚吧。
谁知道我手臂刚环上他的腰，他就触电一样地把我推开，眼睛红红的，“你不是我的嫣儿。不是……”说完，头也不会地走了。
“郭子！”我刚急速起身，他就已经换成一股青流，消失在水中。
“郭子……”对不起。
我好像又做了错事……哎。
看看自己的手，再看看自己的身体，竟然没有之前那般的羸弱了，我心里瞬间又愉悦了起来，尝试走了几步，没有事。
于是随着郭子，我也离开了这个穴。
刚走出去，我抬头看了看水面，现下应该是夜晚，我缓缓地向上游去，越来越清晰的月亮浮现在我眼前，我能感受到它温柔的光照耀在我身上，抚平我的创伤。
如果能不再做这些乱七八糟的梦就好了。
“好。”脖子上的石头回了我。
“……”我划出水面，刚想说话，却看到岸边的树林里蹲着一个人，我用鬼力使劲看了看，竟然是郝道士，仔细看旁边还有一个，清澄……
我杵在水面上，说话也不是不说话也不是，反而道士跟我打了招呼。
“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作者有话说第24章 春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