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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4章 拜访 ...

  •   又是一月过去了,江凡的基金一直处于不断亏损状态。那些房贷证券指数不仅没有跌下来,反而又涨上去了一些;而那些当时所认为很便宜的互换,此刻却跌向了深渊。
      为了挽救这条即将下沉的破船,江凡在朋友的引荐之下,去找了高盛和摩根,打算先将互换卖给 他们一部分,可是这事最终由于银行开价太低没有谈拢。
      但这事并未就此结束,因为如果不减仓,或者追加更多的保费,那么仓位被强平不过是时间的问题。为此,他不得不再去一趟联系到的投资人那里。这已经是最后的希望了!如果这些客户没有拿下,而指数一直没有跌下来的话,那么剩余的资金最多也支撑不过四个月了。
      江凡大步跨出了电梯,在路边随手拦了一辆出租车,让司机将他带到了丹尼尔所住的郊区别墅区。他原本是可以自己开车去的,但不巧的是他的车前几天被盗了,虽说报了案,但看起来似乎并没有什么结果,他对此也不管不问。损失一辆车,对于损失一个亿,简直是小巫见大巫,可见他并没有将丢车的事放在心上。
      出租车司机载着江凡去了郊区,他在一个竖着刷着白漆的木制牌子路口下了车,上面写满了潦草的标语。当他走近仔细看时,这才觉得木牌花花绿绿,除了DOW JONES这个字外,其它的并不是拉丁字母,而他竟然一个都不认识。人们拥挤到一个工厂的大门口,门口的大门是黑色的栏杆式铁门,上面镶嵌着金色玫瑰图案,门内有一个人戴着礼帽拉着门,以便让个别人得以进来,而其他的人都在奋力地想要挤进去。
      江凡到达目的地之后,来接他的是丹尼尔的管家约翰。
      “Hello! Mr jiang please follow me!”约翰朝江凡说完就转身前面带着路,江凡之后一路跟着走过去。

      这个需要前去拜访的人,住所大的出奇。从栅栏门到城堡门前,两人大约走了一公里。进入城堡的外围大门之后,一会上阶梯,一会儿则又下阶梯,中间穿过了树林、高尔夫球场、台地园林、游泳池、假山、阶梯、古堡小道,几经转折才最终通过。每次当江凡想问还有多远时,侍者就说一声“please”,随后就转身摆着右臂,继续向前走。
      江凡感觉脚都快走酸了,可是前面仍然是没有到。他甚至有点不耐烦了,但心里还在一直忍耐着,几次都想脱口问道“我们究竟还要再走多远”,可是话到了嘴边,最终仍是没有说出口。
      江凡一直在心里念叨着,不知道究竟怎么开口询问疑惑。对方显然已经看穿了他的内心想法,还没等他开口,对方就说“已经到了”。这个自称是John的人,给来客拿了一双鞋套让他穿上,说是主人有着严重洁癖,任何前来拜访的人进屋,都必须要穿上鞋套。随后,约翰对他交代了几句见面要注意的事项,然后打开房门,让他径直走进去。
      来客走到里面,脚下踩着厚实的米兰地毯,屋顶则是绘制的蓝色天空,室内一派欧式的装饰风格。江凡顺着目光环视着周围:窗台两边镶嵌着爱奥尼式的柱头装饰,豪华墩实的沙发置放在大厅的左侧,扶手上的侧面还悬着并排齐整金色的穗子,旁边是张大理石式的案几,四个支撑点与案几面接触的地方是科林斯式的装饰图案,案几上面摆放着银制茶具和煮咖啡所用的水晶颈瓶。
      他站在原地环视着大厅,目光随着头部的转动不断游走。屋内装潢美轮美奂,就像是欧洲的皇家宫廷一样,陈列的物件也极其珍贵奢华,到处呈现着一种皇家贵族的气氛。大厅左边的窗户旁放着一架漆黑色的钢琴,上面放置着Richard Clayderman《水边的阿狄丽娜》的乐谱。

      大厅两侧则分别放置着三米高、五米长的大书架,上面摆满了各种专业的书籍,很多书籍都显得破旧不堪,似乎与这华丽的屋子看起来格格不入,但这丝毫不妨碍主人将他们摆在最显眼的位置。江凡见过很多放置大书架的屋子,但那些大多都是摆饰,甚至只是一些空盒子。即便是真的摆了一些书,也很难见到他们正经的抽出时间去读书。
      眼前这个摆设,很难让人想到"做作"这个词汇来。大厅里各种西方工业文明的成果,与东方古典厚重的文化底蕴相互辉映,足见屋子主人的爱好与品味。那红杉木做的架子上摆放着几件元代的官窑青花瓷,各种茶具、茶杯摆放整齐,茶杯旁边放着一块儿压紧的熟普洱,盒子里装的是上好的云雾。沿着架子再望上看去,墙壁上挂着几幅油画,那是Claude Monet的《睡莲》、Paul Cézanne的《静物》与Vincent Willem van Gogh的《向日葵》,似乎主人对印象派的画作情有独钟。
      他顺着目光朝大厅中央的天花板看去,那是一盏施瓦洛士奇法式古典铜架水晶灯。水晶灯的最上端是个突出的盖子,四面向下连着六根水晶链饰。盖子下面金黄色的铜柱子上,爪镶着闪着火彩的正方形琢型单块儿水晶,与其相连的方柱向四面分叉,上面布满了螺旋纹络,枝杈下面吊着三排梨形琢型的大块儿水晶吊坠,在灯光的照耀下折射出耀眼的光芒。虽然他只能这样隔空望着它,但仍能看出来这些类似水晶块儿的精湛工艺。
      侍者拉开卧室的门,主人丹尼尔迈着碎步从房间里慢慢走了出来。他是个身材高大的中年男子,穿着黑色的无尾礼服,一件单排单纽、带有“戗驳头”翻领的黑色上装,戴着黑色手套,以及穿着一条外侧裤缝间滚有丝带的裤子。里面套着白色凸纹的棉布衬衫,前襟带有褶皱装饰,手腕上戴着一块纯金手表,脚下蹬着锃亮的皮鞋。江凡看着这个陌生人,虽然他们之前并不认识,却因为同是东方人的缘故,心中竟然生出一种亲近之感。那白皙的面容,显得成熟稳重,温馨的目光之中,不仅有着一份殷切的关怀,还带着坚定的目光,透露出一种贵族的气质,无不凸显出这个中年人曾经时受过的教养。
      江凡起身走向丹尼尔伸出右手,对方显然觉得很不适应,这种感觉就像是他从来不与人握手一样。主人稍稍迟疑了下,仅仅是象征性与他握了手,就像是中世纪的教皇,伸出自己手让教徒去亲吻一样,动作显得十分僵硬。这次见面让来访者觉得很不愉快,空气中到处弥漫着尴尬的气氛。江凡见他丝毫没有脱掉手套握手的意思,内心之中对这种行为感到颇为恼火,若不是因为资金的缘故,他早就撂挑子不干了,这世上谁稀罕谁啊。
      可是当青年接触到这个傲慢者的手时,这是怎么回事?他突然感觉不到对方手的温度,就好像那只手从来不曾有温度一样,且显得十分僵硬。江凡眉头紧皱了一下,但很快又舒展开来,而方才的那些不满顿时也化为乌有,这一时刻所有的埋怨都变成了理解,一切真相大白。
      “你就是那个买房地产跌的人?你是中国人?”。
      “是的,先生。”江凡觉得应该尽量忍受着他的傲慢的语气。
      “房地产市场可是坚如磐石,泡沫只是局部现象,断供的很少,除非有上百万人断供才有可能,谁会那么傻会不还房贷,再说现在也没有对应的做空工具,你凭什么做空它?”
      “有人专门去银行做了这个金融工具,然后再买下来。”
      “你是怎么操作的?”
      “我设计了一个复杂的公式,用来做空CDO。”
      “太荒唐了!历史从未有过这样的事,恕我直言,你这样太不明智。我不能将自己的钱往火堆里扔。”
      “按照市场主流观点,我这么做确实不明智,事实会证明所有人都错了。所有房贷的构成,从3A到B级,最高的3A首先会被偿还,最差的B级最后偿还,而B级会首先断供。显然断供的B级能要回更多的钱,有点风险,但也可能偿还不了。慢慢的,这些B级或者2B会从有风险,变成烫手山芋。这些3B的也将会一文不值,B级完了,2B也完了,3B也是废品,没错,你能猜到,全完了!”
      “你们是在赌国家未来的经济崩溃,如果赌对了,很多人将会无家可归。房地产是有泡沫,难到大家会希望它就此破碎么?难到会有人希望自己无家可归?泡沫破了对谁有好处,没有人希望它会跌,国家不希望,人们更不希望。”
      “事实绝非如此,这些银行太贪婪,已经忽略市场真相了,没有人愿意听到坏消息,人们忘记了墨菲定律,往往会低估坏事情发生的概率。今日的房地产不过是强弩之末,落日前的余晖,早已到了众神的黄昏。”
      “事到如今你都已经快自身难保了,我不明白,究竟是谁给你的勇气让你如此自信。”
      “数据!”
      “天呐!我没有听错吧!你居然相信数据!你知道现在的数据有多少水分吗?”
      “确实如此,因此我们才到了底层去实地做过调查。而我得出的结论正是源自于这些数据。”
      “你们在这上面一共投了多少资金?”
      “10个亿。”江凡不加思索就脱口而出。
      “现在房贷证券并没有跌的痕迹,恐怕你的钱要打水漂了。”
      “你玩过期权吗?”江凡问他。
      “我懂你的意思,你是让我用期权做套期保值。而我要每个月要支付几百万的保费,是这样吗?你以为房地产是你家开的?你想让它什么时候跌,它就什么时候跌?”
      “市场会证明谁才是赢家!”
      “你这人一定是玩火烧身了,这时候却来拉人做垫背。我不会因为你的瞎猜就把自己的一切赌进去,如果我真的错了,那么就让市场来告诉我!OK?麻烦你跑一趟了。”
      江凡感到很尴尬,只好笑而不语。既然话已经说到这种地步,也只好起身准备告辞,归根究底这事和自己关系并不大。不过这个丹尼尔说话如此刻薄,让他自尊心受到了极大的伤害,不反驳他几句不足以平息自己的怨气,说起来他倒还是希望能挽回一点自尊。青年人耸耸肩膀,摊开自己的双手,装做一脸无辜的样子自言自语道:“曲子倒是好曲子,就是错了几个调子。
      “你说什么?”丹尼尔问道。相比之前所谈的事情,显然主人对方才这句话更感兴趣。
      “刚才这首演奏的《蓝色多瑙河》错了几个调子,有几节的演奏还错了几个音符。”江凡对他说道。
      “你怎么知道错几个调子?你还是音乐家?”丹尼尔笑着说。
      “这不奇怪,二十多年前,我就听过这个版本的。我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序奏开始的时候小提琴在A大调上用碎弓轻奏的徐缓震音,这部分并没有体现出黎明曙光拨开河面薄雾的画面,总之是我没有感受到这种轻盈之感,我想那用的乐器应该不是碎弓。”
      “那确实不是碎弓发出的声音。”丹尼尔镇定自若地说道。
      “在进入到第五小圆舞曲时,音乐情绪转到A大调上,柔美而又温情,紧接着则是最为关键的炽热与欢腾,但我却感受不到这一点儿。此外,第24节那个位置应该是逆回音,但我听到的却是顺回音;第196节开头应该为降F,而并非降B,但奇怪的是其它位置却没有出现这种情况, 我想这应该是作者看错了音符所致。”
      江凡按照自己的记忆大肆渲染了一通,这些话甚至连他自己都不明白。不过这些话,显然比业务的说辞有效,对方听完之后顿时怔住了。还没等主人开口说话,江凡就点头提出告辞,随后十分潇洒的走出这座大的离谱的庄园。
      当他转身离开时,特意瞄了一眼丹尼尔的面庞,他看到一张既诧异又激动的脸,那张脸表现出的神态与方才完全不同,就好像这个人有着双重人格一样。江凡暗自猜测,或许刚才的什么话触及到他的内心了,那是一个外人无法到达的地方,唯有在寂静的夜晚才能回忆起的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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