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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记忆六、镜花水月 ...

  •   记忆六、镜花水月

      柳星渊记得当年应该是师父救了孟九竹。
      这种记忆从他带着孟九竹返回了凌天阁之后,一直以一种诡异的状态存在着,给他一种周围的一切都非常别扭的感觉。

      具体细说难以言明,但是却宛如顺着摸过一根绳子上的死结一般明显的梗在那里。
      仔细去想的时候,找不到具体原因,却莫名觉得有些耿耿于怀。
      只是时间长了之后,又渐渐完全忘记了。

      连带着面对着孟九竹时候的态度也变得有些奇怪。
      只是搞不清楚是哪里出了问题。

      “三者既悟,唯见於空;观空亦空,空无所空;所空既无,无无亦无;无无既无,湛然常寂;寂无所寂,欲岂能生?欲既不生,即是真静。真常应物,真常得性;常应常静,常清静矣。如此清静,渐入真道;既入真道,名为得道,虽名得道,实无所得;为化众生,名为得道;能悟之者,可传圣道。”
      “……”

      “上士无争,下士好争;上德不德,下德执德。执著之者,不名道德。众生所以不得真道者,为有妄心。”
      “……”
      “恩——”

      背诵的内容到这里忽然停了下来,后续的字句或许是记不起来了又或者什么别的原因,孟九竹蹲在地上想了好久之后,终于是叹气一样的叹了口气,“背功法,这种感觉简直跟以前被名著一样……开书马冬梅,关上就马冬什么。”

      听着他不知道具体说的是什么的胡言乱语,柳星渊忽然想起之前他将孟九竹刚刚带回凌天阁的时候。
      正峰的大殿上,他也没有特意说什么,只是简单的回报了这一次外出的经历,而后就出了殿门,带着还什么都不清楚的孟九竹留在殿外等着。

      三殿之外的论心台,巨石边立着不知是生了多少年的松树,那树旁边再迈出去不过几步的距离,就是万丈深渊。
      不过虽说是万丈深渊,就站在边缘望过去,看到的却是一片云海。

      白色的云雾安静地流动翻腾着聚散,衬着渺渺天光,一般人在旁边看着,都会渐渐被这样景色的壮丽撼动。
      孟九竹明显是如此,遥遥地看着那片云海,柳星渊不知道他当时在想的是什么,只是在他扯着自己衣袖时,略微分了注意力听到他问:“如果那位老人家同意收我为徒,我是否有一日可以顺着这里一路漫步而过?”
      “可以是可以,不过为什么想做这样的事情?”

      柳星渊不是很能够明白这个孟九竹心里的所思所想,却依旧记得当时他面对着那片云海的时候,说着话的时候,眼睛都在发光。
      对于大道的态度,也许他是同所有人都不一样的。

      “烦恼妄想,忧苦身心。但遭浊辱。流浪生死,常沉苦海,永失真道。真常之道,悟者自得,得悟道者,常清静矣。”
      柳星渊视线再看向孟九竹的方向,开口接上了孟九竹卡顿着背不出来的后半部分,“大道无形,生育天地;大道无情,运行日月;大道无名,长养万物。吾不知其名,强名曰道。夫道者有清有浊,有动有静。天清地浊,天动地静。”

      “——柳师兄!”孟九竹看清来者之后,就立刻站了起来,动作上有些许局促,并且在手上拿着的玉简被对方顺手抽走之后,这份局促不安就变得越发明显起来。

      这种心态大约可以表述为被等待检查学业进度,却临到头来什么都没能完成时一样的情绪。
      ——其中乱七八糟的心思变化,从来都不是柳星渊能够明白的。

      大约也因为这样,柳星渊此时不能够理解孟九竹的想法,之后也就更加无法理解。
      这一份简单的入门功法,是在玉林真人确定的将孟九竹收入门下之后就交给他的,当时那位看起来年老却精神矍铄的老人家似乎早有所感知一般,对着刚刚接过功法的孟九竹说道:“师父先不着急叫。这本功法你先拿去,如果能够入门了,那就再叫师父不迟。”

      对于如此行为孟九竹只当是考验。
      修仙一路上,没谁是一路顺畅的。
      他原本想着,自己尽快入门之后,要如何赶上其他人的进度,甚至想过如果成功的迈入仙路大道,触及长生之后,在之后漫长的生命之中很多事情要如何去一一实现。

      想了很多,可是却没有先考虑过失败。

      而到现在,孟九竹入门口的第三个月,他甚至无法正常背诵当时玉林真人给的一份功法。
      哪怕是死记硬背都做不到。

      “修仙功法并不是死记硬背就能够记下来的。所有的事情都讲究感悟,悟不到,说到底就是跟没有一样。”柳星渊手里把握着自孟九竹手上拿过的那枚玉简,声音缓缓的说道,“求道修行,修仙一路本就是讲究运气的事情——”

      柳星渊看着对方越发低下去的头颅,面容隐隐落入阴影之中,满脑子想的,却是——不应该是这样的。
      对于他而言,孟九竹不应该是这样的。

      在什么不知名的地方见过,说不上的形容:他总有种感觉,在那个感觉里的孟九竹,从来不曾有现在这样的情绪变化。
      那个人只是淡然以对的模样,看不出悲喜,看不出怨憎。

      就仿佛是已经得证大道,仿佛已经看清楚这一方天地之间的一切。
      高高在上的远离了这还在挣扎之中的求索的世间,是转身走过世间却一尘不染的冷静。

      那样的孟九竹,是在哪里见到的?

      “柳师兄也觉得,我应该放弃吗?”
      “……”

      连语气,都不应该是这样的才对。
      “觉得,只是告诉你事实。”柳星渊压着心里混乱不堪的思维,只是在面对着孟九竹的时候,接下去要说出来的话,几乎都没有从脑中经过,根本也没有思考过,就直接说了出来,“免得在这其中浪费太多时间,最终想要回头都没有机会。”

      “……”孟九竹没有再接话。
      柳星渊说的言语从头到尾倒是真的只是简短的告知,根本没有半点其他的意义。
      只不过,说者是如此,听着的人却并不一定是这么想的。

      他话说完,依旧看着面前挪开视线在看着其他地方的人,手里的玉简重新递过去。
      少年脸上到没有立刻露出泄露情绪的表情,只是略微抿了嘴,几秒之后倒是挂上释然的表情,抬手接过柳星渊递过来的玉简,回答道:“柳师兄的建议,我会认真考虑的。”

      “恩。”
      “只是,若可以,我还是想要继续走下去。”
      “随你。”
      “……”

      不甚在意的回答似乎在语境上显得并不怎么柔和,也不怎么友善。
      孟九竹却不怎么在意。

      对于他来说,对方不仅仅当初救了他一命,之后还能够因为他一句要求就领他拜入师门之中,这样的恩情,已经不是随便一句话就能够了结了的。

      不论是过去还是现在,孟九竹骨子都是一个很容易感谢别人的人。
      所以对于他来说,不论是什么样的情况,他都没有立场能够直接的指责别人或者对人心生恼怒——毕竟,柳星渊说的并没有错。

      虽然说这个让他完全摸不清楚状况的世界里,大约没有什么类似于就职的风险和压力,可是却有其他活下去的压力。
      手里捏着玉简,因为到此时连最为入门的一体之境的边缘都没能窥及的孟九竹只能用最为基本的步行向着此时的住处正一峰而去。

      一路上只是简单的走着,倒也不怎么平静。
      因为他是从悟道台下来的。
      悟道台在三殿的主峰上,总是会遇到那么三两个看他不顺眼的弟子:因为这个地方是最为接近外门——也就是所谓三殿的地方。

      “哟,这不是内门的孟师兄吗?”
      “师兄?”第一句话有人说出来,就有人立刻接着后面说了一句,“你在开玩笑吗?一个连一体之境边都摸不到的家伙,你叫他师兄,不觉得丢人啊?”
      最开始说话的那个人声音抬高了几分,有些故意的继续,“哎呀,这不是入了内门的,都叫师兄,一时间没注意嘛!”
      “那种人你叫他师兄——哎,孟九竹,”后面接话的人说着说着话头就落到原本想要避开,却被他们拦住去路的孟九竹身上,“你觉得担得起吗?”

      “……”
      面前的两个三殿弟子,孟九竹仔细看了看长相,完全对不上号。
      对于这种嘲讽的话,他也算是听习惯,只是挂着一脸看不出真实情绪的温和笑脸,随口应下一句,“担当不起,这位师兄,麻烦让让。”

      “嗤——”
      孟九竹认得干脆,这么多人的场面下,那两个冷嘲热讽的弟子也无法理所当然的继续为难,不情不愿地让开了刚刚故意挡住他的道,嫌弃得不得了的看着孟九竹从让开的地方走过去,沉默了没几秒,跟着完全抛开刚刚还留着的那一点冷嘲热讽,转为直接的鄙夷与嫌弃,高声说道:“我要是你,我就自己赶快离开凌天阁。”
      “……”
      “修仙大道最讲究的就是资质,你有什么?如果不是柳星渊带了你进来,你连三殿都没有资格进来。到现在还站着内峰名额——你都没有点羞耻心吗?”

      “……”
      “你当真以为稍微运气好一点,你就能入修仙的门槛了?”
      “……”
      “别做梦了!”
      孟九竹慢慢走着,听完了对方单方面的言论之后,依旧好脾气地回了一句:“我会认真考虑的。”
      “……”这回轮到对方无言相对了。

      这样的闹剧到这里就这么结束。孟九竹看不出什么特别的情绪,只是手里捏了捏那方玉简,悄悄的舒了口气,之后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的继续往自己的住处正一峰去。

      凌天阁三殿十峰,正一峰并没有任何内门一脉,孟九竹住在这里,完全是因为他拜师了玉林真人,却并没有正式成为其门下弟子。
      这里比不得其他峰的热闹与资源、风景,唯一有的,只是这一座看起来孤零零的山头而已。

      顺着石阶而上,走到正一峰中唯一的一处建筑——也就是自己的住处,孟九竹之前作出不在意的样子,现在停在了门前,还是又想起那两个弟子说的话。

      再记起柳星渊说的话,说不上具体有多强烈的烦躁和脾气,没有什么能耐破坏周围的孟九竹最终在考虑到捏拳头砸门会撞得手痛,就改为稍微用力的拍了一巴掌门板。
      ——甚至这一巴掌都不太用力。

      再来进门之后,就把那些脾气一溜烟的丢到脑后。

      说的没错,那就没什么必要生气。

      从被柳星渊救了一命,到现在入凌天阁,时间算下来的话,也有挺长的一段日子了。
      对于这个地方,孟九竹也算是比较了解了。

      凌天阁这个地方和孟九竹从前看过的那些小说里的修真门派都不一样。
      几座主峰里的都是内门的弟子,而三殿的一种不一的弟子,明明是外门弟子,却都记名在掌门名下。
      平日里的修炼指导和其他的事宜,都是由不同的长辈师长教导。

      只是教导的长辈并不固定,可能之前是某一人教一段时间,之后,又是某一人教一段时间。
      进度、内容和其他的大致方向都是确定的,只是每一个前来教导师长,并不见得会延续上一位长辈的内容继续讲下去。

      这样的情况基本上就和放养无异,时间长了很多悟性不够,又无法得到单独教导的外门弟子,自然很难有所进步。
      对于这样的模式,孟九竹略微类比之后,就在从前的认知之中对上了号。
      ——各峰的内门弟子,基本上就是能够拥有精英一对一因材施教的学生,而三殿弟子则是要经历各种各样老师的学生。

      拥有一对一教导的学生应当是能够更加容易的在仙道一路上前行,而后者的三殿弟子只是更需要依靠自己的努力。
      光是这样的模式就让孟九竹更加觉得自己应该努力。
      说实话,孟九竹在最开始听说这样的修炼教导模式的时候,觉得凌天阁最开始的祖师爷还是比较有想法的。
      这样的安排,基本上门下的弟子,不论资质如何,最基本的一点就是都能够得到指导。

      这种情况在他的认知之中倒是很常见的事情。
      因为学习这种东西说到底都是看个人,并不是说一个老师在就能够直接决定结果的。
      要知道他从前也是见过一个老师面对着八九十个学生的情况,那样该学习好的还是学习好呀,并不一定就需要补课。
      很多时候,只需要认真做好应该做的就好了。

      并且,孟九竹觉得自己现在都还算不上是已经在学习了——他还在入学教育阶段。
      原本就不是一个阶段,根本没有比较做浪费时间的比较。

      ……很长一段时间孟九竹就是用这样类似的“公立学校学生”、“私人家教学生”以及“还在做入学准备的学生”这样的定位来说服自己转移注意力。
      直到后来他发现事情并不是他理解的那样。

      “修仙一途上,从来不存在什么天道酬勤。有些事情你能不能做到,天道是如何注定的我不敢说,但是在修道一路,是从最开始就注定的。”
      “能做到就是能做到,做不到不论如何努力都只是白费力气。”
      “不会因为你有所努力,有所付出就会见到哪怕一丁点的回报。”
      “因为很多时候,你以为的付出说不定只不过是白费功夫。”

      这番言论和柳星渊在他入凌天阁之间灌的毒鸡汤是一个路数。
      听得孟九竹现在想起来,只觉得——如果他真的没有办法触及他所期待的这所谓“仙途”的边缘,那就放弃好了。

      ……

      孟九竹拜入凌天阁之后的第九个月,他终于在悟道台上领悟了玉林真人给予的那面玉简之内功法的意义。
      那之后,初入一体之境。

      “执着之者,不明道德。众生所以不得真道者,为有妄心。既有妄心,即惊其神;既惊其神,即着万物;既着万物,即生贪求;既生贪求,即是烦恼。烦恼妄想,忧苦身心;便遭浊辱,流浪生死;常沉苦海,永失真道。真常之道,悟者自得。得悟道者,常清静矣。”
      顺畅背诵下来的功法,能够明显感觉到的身周变化,还有孟九竹能够感觉到的那一点无法直接形容出来的若有若无的“气”的变化。

      孟九竹眼中整个世界在那之后突然变得不一样起来。
      在那之后,终于触及到了所谓“仙道”的世界。

      孟九竹第二次跪在玉林真人面前,这位长辈看着他跪下来,嘴角挂着少见的真实笑容叩首,点了点头到底是说了一句:“起来吧。”

      就这样收下了这个徒弟。
      而后当孟九竹离开之后,反而是对着一旁的柳星渊说道:“作为炼星体质,修行以求大道,我原本以为他完全无法触及大道边缘,这算是一件天命注定的事情——想想也觉得是一件好事,可是现在——事情变成这个样子的话,倒是不知道算不是是一件好事。”
      “若是心之所向,那应该是好事。不过——师父所说的炼星体质是什么?”

      “……”玉林真人对于柳星渊的询问说不上是什么样的态度,没有意外,也没有无可奈何的烦恼之意,甚至也没有担忧。
      对于这件事情,他所在意的部分,似乎从头到尾都是因为他参不透天道规则的变化而苦恼,“所谓炼星体质,说的就是一种可供做鼎炉的修仙者。这种人的存在——应当怎么说呢,归根结底的说起来,并不适合在大道之中求索前行。”

      “并不适合修炼吗?”
      “不,一般来说,炼星体质的修者,多数境界进步极快,甚至很多都是天赋异禀之人,仿佛天道眷恋一般。可是——都难以突破。”
      “弟子不明白。”

      柳星渊不是很能够完全理解这个“炼星体质”的问题所在。
      ——鼎炉这种说法,他听说过。

      如果只是这样的定义的体质,他并不觉得有什么太大的问题。
      所谓鼎炉之人的问题所在,从来都是因为在对方尚且没有多少能力的时候,被那些心怀不轨之人控制使用来作为先行路上的垫脚石。

      而孟九竹,柳星渊觉得只要他在凌天阁之中自行修炼,而后到足够的修为,这一点根本不算是什么事情。

      “炼星体质天赋高超,进步飞快,可是说到底这并不是真的拥有的天赋。”玉林真人略微考虑着后面这句话之中的讲解,说道:“进步飞快只不过是前期里,这种体质带来的一点点甜头,之后出现的问题那就是这样的“天赋”之下需要付出的代价。不论最开始的境界进度如何快速,到最后都会卡在四气之境界无法再寸进半分,而且就道法实力上来说,更是越到后面越无法语同样修为的人相提并论。”

      “……”
      “或许连比之低修为的人都无法与之一战。”
      “……”
      “说到底,若是败了,一旦作为鼎炉被人采补,那就是没有半点生路——所以,怎么说来,都不过是个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花架子。”

      玉林真人话的意思没有说出俩的部分很简单。
      这种人与那些其他是作为鼎炉的人完全不同——简单来说就是,基本上修炼的最大用处就是用来给别人送修为,而他本身完全没有半点好处。

      而且甚至到时候连保命的可能性都没有。

      就是如此,玉林真人在最开始的时候,对于收孟九竹为徒这件事情还在犹豫而没有任何立刻得出的答案。
      后来发现孟九竹迟迟不得寸进,原本还以为这是天道新的安排。

      最终结果发现并非如此。

      “……”
      “或许他有所不同,而我没有想到。”
      柳星渊没有继续说什么,玉林真人则是先行下了结论,而后多看了旁边的柳星渊一眼,随后又继续说道:“你若觉得自己守得住,那可得注意了。”

      ……

      柳星渊如何注意不知道,孟九竹在触及了一体之境界之后,他的修行之路并没有币之前好走半分。
      作为师父的玉林真人之后的教导和各方面的支援都并没有任何的保留。

      但是对于孟九竹来说,修为上的前行完全不是逆水行舟这样的概念,而是在看不到任何方向的巨大风雪之中,负重前行。

      也许内门弟子的言语不会再落入他耳中了。
      而之后需要面对的,是无穷无尽的追逐之下,也无法跟上玉林真人门下另外几个弟子步伐的现实。

      并且正是因为如此,他与师门的其他人多数也没有什么交集。
      一个人时间长了,在正一峰上,孟九竹有的时候就会觉得,自己应当是属于独一份的正一峰的弟子,而不是在另一主峰的弟子。

      接触的少了,对于门内其他弟子的印象也就渐渐淡化。
      等到孟九竹再次与门中师兄弟们们有交流的时候,站在那些人面前,看着似乎全都知道是谁,可是却觉得是一些需要客客气气相对的人。

      门内大比之后的一次外出游历算是几年一次的惯例。
      上一轮几个弟子在门内大比结束之后的历练,是在三年内寻到一直“弱水灵蛇”杀死带回来,以作为大比之后对于实力进一步评判的标准。

      而距离那一次有历练要求的大比,过去十年的今天,自然又有了别的要求。

      孟九竹今年的大比上,主动认输败给了四象峰的弟子。
      之后今年的历练却是没有办法再如同上一次一样,用着修为作为理由不去参加。

      玉林真人安排自己的几个徒弟作为一组,把孟九竹加在了其中,而给他们的任务,也是挑选针对他们这般修为的几个里面,最简单的一个。
      ——当然,这个简单也是相对的。

      这一切没有人知道。
      毕竟关于孟九竹炼星体质的事情,玉林真人除了对柳星渊提起过之外,没有再与任何人说过。

      这样不知情的情况下,其他人只当是带上了个累赘,而对于今年这一期的评定也不抱多少希望。
      唯独孟九竹在得到消息之后,做足了相关功课,并且因为他这些年来也学了一些其他的东西,意外的发现了天极兰这种东西的存在。

      提出要求的时候,孟九竹显得非常小心。
      于振水听到要求的时候明显不愿意为这样的事情冒险或是花费时间,而柳星渊在一旁听了,反而是不知道抱着什么样的心态答应了下来。

      那个时候他有些不明白自己怎么了。
      就是多年前是自己救了对方,并且带入凌天阁的。

      可是时至今日,柳星渊都差不多已经忘记自己当初是因为什么要顺手救他了,而且记得师父从前跟他说的什么“炼星体质”,明明应该让他完全避免麻烦,才是最好的选择。

      结果却莫名其妙的选择站出来答应下来。
      完全想不明白在想什么。
      ……

      之后的事情理所当然的从开始,到之后的发展都是一路向着糟糕的方向一去不回头。
      “我现在就可以直接告诉你,没错你学艺不精!立刻走。”
      “我——”
      “师兄,我留下来帮他。”
      不知道追击到何处的蛟蛇的危险藏在看不到的地方。

      所有人在这一路上都是小心翼翼的逃亡着,根本无法顾虑其他的事情。
      柳星渊却听着孟九竹简直挣扎着那一点点不愿因流露出来的哀求,选择出声,“不要再为这件事情磨磨唧唧的争论浪费时间,我留下来帮他一把,最好的结果是我带着他和天极兰一同离开,如果不行,我会自行离开。”

      他大约,不想要看到他这副样子。
      这个人不应该是这副模样的,他应当是什么都能够轻易做到的无所不能,应该是理所当然的淡然看着一些的,应该是……

      柳星渊觉得自己似乎想起来一个不知道是谁的人,却莫名其妙的要将面前的孟九竹与那个人对号入座。

      他说完这句对着于振水说的话,之后再挪开视线。柳星渊说着后半句话的时候,略微偏头看了看孟九竹,眼中是一片深不见底的黑色,藏着那个时候的孟九竹看不出来的情绪,“这样你觉得如何?”

      “好。”
      孟九竹郑重的点头,并且对柳星渊保证道:“我只是想要试一次,如果无法做到那我就真的选择放弃。”
      “可以。”

      ……

      事实证明孟九竹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推算是有用的。
      他做到了,天极兰的确拿到了手。

      不过对于孟九竹而言非常重要的事情,这一点对于柳星渊而言,并没有什么。
      他随之在意的确实另外一件事情——

      那个临死之前的蛟蛇飘入他耳中的话。
      她说的是,妖神。
      原本只是杀掉一条蛟蛇这样普通的事情而已,柳星渊却没有想到随之牵扯出来一切其他的事情。

      在那一次之后,他们不得不先行结束了这一次的所谓历练,并且只能交出一部分的评定物品作为最终成绩。
      孟九竹在绯水之流虽然是拿到了天极兰,但是一条命差不多就要那么折在这一次的动乱之中。

      柳星渊当时离开了凌天阁一段时间,因为那蛟蛇的一句妖神。
      等到再回来的时候,听说孟九竹的伤已经由万白术治愈的七七八八了。

      柳星渊再次去正一峰的时候,也不知道自己到底为什么想要去这一趟的,只是等到再进一步想的时候,他已经对孟九竹说道:“天极兰如果是为了突破修为使用的话,作为丹药的效果是最好的。如果需要,我带你去宣天门。”

      东贺州,距离凌天阁并不算远。
      只是等到孟九竹能够正常出行怎么都需要点事情。
      所以等到最终动身的时候,已经是过了一段时间之后的事情了。

      其中的过程算不上愉快不愉快的问题,只是柳星渊记得最清楚的是,因为作为宣天门首席炼丹师的玉碎生当时与孟九竹见面时候的不对付。

      从前听说过对方的心高气傲,但是没想到会表现的那么直接。
      而且莫名其妙。
      在等待的过程里,对方几乎会在任何遇到孟九竹的时候,对他进行不明原因的针对,大部门的内容都是针对他使用丹药这件事情的。

      只弄得孟九竹到最后搬出了一件其他人都不知道的事情。
      他说:“我有我的选择,就如同玉小姐你有自己的选择一样——您身边的那个狐妖,难道不是你的选择吗?”

      宣天门对于门人的要求颇为严格,虽然并不禁止门下门人的情爱之事,但是却有些限制——
      那就是人妖恋从来都是禁忌。

      这句话说出来,就让之前一直不知为何针对孟九竹的玉碎生瞬间不再与其多言。
      而柳星渊听了这个说法,虽然没有多说什么,暗地里却是再三确定地去观察过与玉碎生一同的那个青年。
      只是不论如何都没能看出具体的情况来,到最后忍不住向孟九竹询问其中的缘由。

      那时候柳星渊第一次知道了一件事情——
      “我也不知道具体是怎么回事。”
      “不过在我看来,跟在玉碎生身边的就是一只狐狸。”
      “最开始的时候,我还以为是我自己的问题,后来我才发现,妖怪在我眼中,好像就是个原型,不论他变化成什么样子,我都见不到。”

      听着这些话,柳星渊心里略有几分担忧,忍不住问了一句:“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大概,是突破一体之境之后吧。”
      “……”

      柳星渊没敢继续问下去。
      他只是看着对方好久,到最后也没有说出什么来,只得是草草的应了一声了事。
      随后在原本的沉默结束过去许久。
      柳星渊总是想着这件事情,欲言又止地犹豫半天,最终问了一句:“你讨厌妖族?”
      后者听着,没有半点思考就回答:“算是吧——”
      “……”

      柳星渊那个时候在想什么他自己也不知道。
      只觉得:果然东贺州这种地方,虽然看起来与北俱芦洲不一样,可是说到底在这样的季节之中,也没有什么两样。
      莫名生出的寒意落在心里,一寸寸的生出又变得越发扩大。

      那之后,知道丹药炼制完毕,柳星渊都没再怎么接近孟九竹。
      ……

      临走的时候,玉碎生估计是出于还在生气的缘故,并没有将炼制好的丹药直接交给孟九竹,反而是转给了柳星渊。
      随便跟他抱怨了几句类似于:“那种见鬼的体质还服用丹药提升修为,他日后还想要飞升?做梦吧,我看他在吃了丹药之后,就已经把之后的事情都赌没了。”

      听着这些话,柳星渊想了想,只是含糊不清的问了一句:“你知道炼星的事情?”
      “……”
      玉碎生或许最开始就没有想要提及这一点,她有些意味不明的忽然住了口,后面沉默了两秒后,不再如之前那样有几分气呼呼的样子。
      反而立刻变得十分冷静的只是说了一些丹药使用的注意事项。

      将这些说完之后,她就不再对柳星渊多做交流,转身就准备离开。
      “所以你是觉得他知道自己的情况,而我不知道。你刚刚只是想要由我转告他,因为事情他自己清楚,所以会明白你在说什么是吗?”在玉碎生走远之前,柳星渊忽然出声说道:“你倒是挺关心来这里求你的陌生人。”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不过你多虑了,事实上是——他自己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是我知道而已。”
      “……”玉碎生明显将事情相岔了,到这个时候柳星渊说的第一句话更加是让她有了不好的猜测,她猛然停了下来,看着柳星渊的表情已经不是之前那样气鼓鼓的,反而是无比气愤却不得不忍耐的样子。

      柳星渊看着,对于这种发展忽然有点想笑。
      他拢了拢手掌捏着手里的这瓶丹药,忽然就想起自己之前问孟九竹那句话之后得到的回答,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有可能与其说是告知,不如说是因为知道双方在这次之后,就是完全不会再碰上的陌生人,带着点倾诉的意味,话却是说给自己听的:“我不是将他当做什么物件之类的,我只当他是孟九竹——独一无二的。”

      ……

      在那之后,柳星渊也就又回到了之前与孟九源之间的距离。
      说不上远,当然也说不上离得近。
      只不过是看起来也就那么回事的距离。

      柳星渊似乎记起来了自己最开始面对孟九竹时候的情绪,也记起来了一些在这奇怪幻境之中时间渐长之后,逐渐忘记的东西。

      他不确定这样的幻境之中,里面的孟九竹和他所知道的那个人是怎样的差别。
      但是所能够确定的就是,当他又想起这些的时候,他就不能够再如同之前那样的与这里的孟九竹交谈。

      大约这里一切的发展,都只能是固定好的路线,有所偏移发生的时候,就会出现对他造成的偏移的直接排斥。

      柳星渊在这个时候忽然就跳脱出了让他不知不觉带入了许久的“自己”这个角色,随之被动的观看了这个幻境里和孟九竹有关的很多事情。

      他不确定关于自己血脉的事情,得知了孟九竹眼中对于妖族的异样,不确定自己在对方眼中的模样……

      所有的事情几乎都没有向着好的方向发展。
      柳星渊的血脉随着时间的推进在一点点的觉醒,而那些妖族的事情纠缠着他将事情不知不觉的推到了一个接不卡的死结的绝路上。

      有的时候不论是谁,不论你要不要做,到后来都需要作出一些选择。
      而当柳星渊属于妖族的血脉觉醒,并且完全将从前作为人类的相关部分吞噬之后,他做出来的选择偏向,明显是属于他现在的身份。

      事情到后来的时候,柳星渊几乎已经完全变成了旁观者的视角。
      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和灵魂仿佛是完全脱离的,他看到在他曾经在孟九竹的记忆里看到的发展完全不一样的走向。

      他看到“自己”而引起的妖族与人族之间的战争,他看到血液、火焰染就照亮而变色的四周。
      他听见嘶喊的声音,听见有人倒下的声音……

      周围的一切混乱成一片。
      北俱芦洲的修真人族大败之后,灰溜溜的撤退。
      而他看到自己在这场混战结束之后,却怎么也找不见孟九竹的自己。

      “那个时候我还以为他死了。”
      “……”
      “可是没有。”
      “……”
      “或许天道之类的东西,真的就是那样站在他身边的。”
      “……”
      “凌天阁里,玉林门下的那些惊才绝艳的弟子都死了,可是他却活着。”
      “……”
      “那之后看着他,我自己都不知道应该高兴。或者仔细想着,其实是在担心:这种时候我出现在他眼中的时候,他看来,又不知道是变成什么梗诡异的模样了。”
      “……你是谁?”
      “我?……我是你啊。”

      一阵冷风忽然吹过。
      顺着脊背而上,就直接留下透骨的寒冷。
      柳星渊周围的一切消失不见,随之出现并不是那么温和的情景,反而是一些粗暴至极出现的记忆。

      凌天阁在那一战之后基本上就此被毁,之后的门人也没有什么相关的记忆。
      反而是孟九竹,倒是如同最开始那样跟随柳星渊身边。

      柳星渊回了妖界“柳家”,之后做的事情,在柳星渊看来没有一件是他当时特别想做的——反而每一件事情,都是在为之前的那些世界不得不去的做。
      解决后来找上门来的人类修真,针对另外又冒出来对他有意见的妖族……

      有的时候柳星渊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在忙什么,只是等回过神来的时候,他需要继续做的事情就这样渐渐的越来越多了。
      孟九竹的修为还是和以前一样进展缓慢。

      玉碎生说的没有错,当第一颗丹药用下去之后,孟九竹随后的修为,每一步的前进,都只能够是依靠着更为难得的丹药堆砌。

      关于他体质的事情,柳星渊一直没有提及过,只是继续稳稳当当地为他提供需要的丹药,让那修为继续提升。
      柳星渊想着,自己在孟九竹眼中如果从来都不是个正常人类的模样,有些话就没有必要说出来。

      因为有些事情,与其有所期待,还不如从来都没有开始的好。
      他很清楚当时间越来越差之后的现在,自己已经变成了什么模样。

      抱着类似于鸵鸟的心态,柳星渊就保持着不冷不淡的态度继续呆在孟九竹身边——或者应该说是,把他困在自己身边。
      直到完全出乎他预料的那个妖族出现,带着不怀好意的语调点破了孟九竹的特别体质,甚至得寸进尺的跟柳星渊讨要。

      那时候,是柳星渊第一次想。
      也是最后一次想:自己有什么资格这样继续在孟九竹身边?

      手里的长剑穿过胸口而过。
      疯狂涌出的血,和对方冷笑的面容。
      疼痛感是顺着一起出现的,真实的过分,又疼让人觉得因为找不到具体的来处,所以觉得仿佛是幻觉一样。

      柳星渊感觉有什么宛如沉疴压身一般的疼痛,一丝丝被抽离。
      面前原本还算有条理性的画面变成一层层毫无意义的碎片画面,血液流淌,穿过的剑刃,滴下来的鲜血,他不敢去看的孟九竹的表情,那个妖族的笑容……

      几乎每一样都是在他记忆深处不断落下皮开肉绽伤口的鞭子,打得他回不过神来,有一抽一抽的痛。

      刚刚消失的声音又不知道从什么诡异的地方冒出来了。
      那个应该是属于他的声音,却听起来是另外的一个人,带着和他觉得应该属于他的记忆完全不同的另外一种过去,对着他说:“竟然摆脱控制了。”
      “你是谁。”
      “结果是被用来当做诱饵了?”
      “你是谁……”
      “不过无所谓,本来就是应该这样的。”
      “回答我!”
      “毕竟,错的都是我。”
      “你是谁!!!!!!!”

      自说自话的言语带着几乎让他窥视一眼就会几乎窒息的痛苦,和失去的恐惧。
      柳星渊在心里不断的质问着,最后近乎歇斯底里。
      那个声音在这个时候,才好像才注意到他一样。

      柳星渊看到自己面前浮现出的是一张一模一样的脸,带着完全不同的神情,回答道:“你问我?我是柳星渊。”
      “!!!!”

      被扼住咽喉般的闷窒感浮现,随之而来的疼痛感在全身上下炸裂开来。
      柳星渊感觉自己突然“醒了”过来。
      那个声音更是一点点消失在身体深处。
      ……
      有什么倒计时的声音幻觉般出现又消失,面前骤然明亮了起来,柳星渊听到身边传来一句,“真的没死。”

      ……
      ……

      楼万尘都没有想过这个家伙还活着。
      不过能活下来,就是真的命硬。
      原本将阵法打开的时候,他只是先找到了孟九竹所说的凤凰,一样样的收取了自己需要的东西之后,才回过神来想起之前提到的可能另外还有的一个人。

      浑身基本上没有多少完好的地方。
      只不过是因为作为活死人,对于生命非常敏感的李偌宁说了一句还没死,楼万尘才选择死马当活马医的捡了回来。

      结果是保持着微弱的气息和神魂,楼万尘见证了这个家伙要死不活了几次之后,没想到他还真的醒了过来。
      其实也算个奇迹。

      只不过现在不知道这个奇迹留着要怎么办。
      毕竟孟九竹都跟他说着这个只是个诱饵了,那差不多就是说没有过多照顾的必要吧?

      说不定孟九竹的另外一个意思就是,让他死了算了?

      “这里是哪?”
      楼万尘还在想着这件事情的具体处理方案和自己应该给出的态度时,他发现对方已经开口说话了,并且说的还是非常符合预料之中的台词。
      不是什么莫名其妙到不知道怎么回答的问话还真的善解人意了。

      “红杉镇。”手里捏着的扇子展开了一次又合上,楼万尘手上一下下的摇晃着打着不知道是什么规律的节奏,略微思考了一下继续说道:“你还记得自己是怎么回事吗?”
      “……”
      “你叫什么名字?”
      “柳星渊。”
      “……”

      前一句是柳星渊沉默,后半句得到回答了换楼万尘沉默。
      两人就好像突然达成默契一样不发言。
      好一阵子之后,还是楼万尘先行开口说道:“孟九竹已经离开差不多半个月了。具体去哪里了我却是不知道了。”
      “……”
      “我估计是找不到他的——从来都是他联系我,我联系他基本没戏。”
      “确实如此,他这一世……”

      柳星渊意识到自己说的是什么,很快就住了口。
      同时因为他说话原本就不太清楚,楼万尘只听成了“这一次”。

      孟九竹当年在北俱芦洲的事情差不多整个修仙界都有所耳闻。
      对于柳星渊这个名字,自然也不陌生。
      原本应该已经作古的名字,谁知道这个时候突然发现名字的主人还活生生的出现在自己面前——虽然是要死不活的状态,可是归根结底还是活着的。

      这件事情就变得不好说起来。
      楼万尘觉得自己还是不要多参与的好,孟九竹当年能搅起那么大的腥风血雨,现在有这种后续报道,必然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尤其是,听说井远道又变得比从前更加活跃了。

      孟九竹这个时候刚好送来了凤凰内丹,甚至是这种时候恰好下山,怎么想怎么让人觉得有事情要发生。

      原本就是在想办法避开这些事情,如果真的有关,那就糟糕了。
      越是想想这些,楼万尘就觉得自己还是不要多问的好。

      所以他稍微犹豫了一下,就用仔细想想很奇怪,但是乍一听没有任何问题的态度,对着柳星渊说道:“虽然你现在伤势还颇为严重,别的我也就不多说了,请自便。”
      “多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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