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开那个妖怪！》言清晨

2、天泽履卦

　　这么多年，江洛没有出城旅游过，没有坐过客车，没有坐过火车，没有见过飞机，生活范围只限于家周围几公里，连报考的大学都近在咫尺。

　　他没有反抗过。

　　他一直都是个很省心的孩子。

　　但做了今天上午的那个梦之后，也不知道怎么了，他心底有种强烈的冲动，这次翠石山滑雪，他必须去。

　　那感觉就像是，那里有什么在等着他。

　　老爷子沉吟了一会儿，说：“去把我的卦盘拿来。”

　　江洛应了一声，走上楼去，不一会儿拿来了一个灰黑色的纸盒子。

　　老爷子接过来，打开纸盒，里面是一只古旧的枣木卦盘，卦盘里躺着三枚铜钱。

　　老爷子去净了手，重新在柜台前做好。闭目静神一会儿，再次睁开眼睛。

　　拿起三枚铜钱，轻轻晃动，随后撒入卦盘。

　　如是六次。

　　江洛紧盯着三枚铜钱，心底忐忑不安。

　　卦象出来，乾上兑下。

　　乾为天，兑为泽，属天泽履卦。履虎尾而不伤，为有惊无险之卦。

　　看来，这次果然会有一些事发生。

　　不知道是不是会和他自小就做的那个梦有关呢？

　　老爷子精于卜卦，尤擅奇门和大六壬。但他除了前几年晚间偷偷给江洛授课之外，平时自己很少起卦。

　　自从确认江洛在“命、相、卜”之术上都没有什么天分之后，老爷子就不再教他这方面的东西了。

　　每隔一两年，老爷子会独自拿出这张旧卦盘，用六爻占卜之术，简单地起上一卦，自己看看卦象，再随手把铜钱收了，也不说什么。

　　江洛从来都不知道老爷子算的是什么，也不知道结果是否如意。

　　这次，为他要出城一趟，老爷子竟然起了一卦。

　　手里把玩着那三枚铜钱，老爷子眉头微微皱着：“洛洛，你考虑清楚了，真的想去？”

　　那口气，似乎江洛不是要跟同学们去滑雪，而是去上战场。

　　江洛站得笔直：“嗯，我想去。”

　　“卦象虽然说有惊无险，但真要履虎尾，很难不伤，你可能会遇到不小的麻烦。”

　　“我知道，”江洛踌躇了一下，斟酌着用词：“不过我有一种预感，我需要去那里。”

　　老爷子沉默了很久，像是下定了决心。

　　“我不让你出城自有原因，你以后会知道。但你既然真想出去了，我也不应该拦着你。”

　　江洛心里一喜，面上忍不住带了笑：“谢谢爷爷。”

　　他习惯性地伸手帮老人收拾卦盘。

　　老人摇摇头：“你赶快去学校吧，这个我等下收拾。”

　　江洛点点头，上楼去拿书包。

　　下楼时，在楼梯上，江洛望向柜台，老爷子正面对着卦盘沉思。

　　卦盘里已经又起了一卦，只是不知卦象是什么。

　　老爷子看他过来，伸手拂乱了铜钱，笑着冲他摆了摆手。

　　江洛道了再见，出门往学校走去。

　　老爷子定定地看着他远去的背影，突然一阵咳嗽泛上来，咳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老人颤抖着手扯了两张抽纸，盖在嘴上，吐了一口痰，丢进柜台底下的垃圾桶里。

　　白色的纸上，殷红点点。

　　————

　　下午只有两节线性代数，江洛上课前扫了一眼教室，胡一舟没来。

　　第一节下课后，江洛给他发了条短信：“狐狸，元旦滑雪我参加了。你在哪儿？我去找你，看看需要做什么准备。”

　　胡一舟很快回过来：“刚忙完，在宿舍，你下课了来找我吧。”

　　刚把手机收起来，同桌秦威就碰了碰他的胳膊，往旁边努了努嘴，怪笑一声。

　　江洛扭过头去，只见班长郑舒曼正站在他座位旁边叫他。

　　“江洛！”

　　女孩子脸红红的，可能叫了几声他都没听见，这会儿有点羞窘地瞪着他。

　　江洛忙站起来：“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刚才忙着发短信呢，没听见。什么事？”

　　“没什么事，就是问问你去不去翠石山滑雪，我要给大家订车票和宾馆了。”

　　“我去，麻烦你了，总共多少钱？”

　　郑舒曼听他一说，眼睛刷地亮了起来：“你也去呀，那太好了，钱先刷我信用卡，等回来时候再统一算账，到时候你微信转给我就行。对了我是不是还没有你微信？”

　　“好像是没有。”

　　“那我加你一下。”女孩迅速掏出手机来。

　　互加了微信，上课铃也响了，郑舒曼冲江洛笑了笑，露出俩小梨窝，转身回座位去了。

　　围观了全过程的秦威坏笑道：“艳福不浅啊，小江同志。”

　　“别胡说。”

　　“你小子就得瑟吧，你俩要真成了，班花她老爸的课，你可一节都不能逃啦！”秦威幸灾乐祸地说。

　　下了课，江洛赶到男生宿舍，胡一舟正盘腿坐在上铺的床上吃松子。看见江洛，他“蹭”地一下跳下来：“哈哈，你家老爷子同意啦！”

　　江洛点点头。

　　胡一舟兴奋起来：“去滑雪你要带够衣服，那儿比较冷，别的你都不用管，晚上玩的扑克、狼人杀都有人带了，零食女生那边统一买，路上咱们帮着拿就行，打算明天一早七点半在校门口集合，然后……”

　　江洛仔细听着胡一舟的絮絮叨叨。

　　他虽然心性沉稳，可这毕竟是他多年来第一次出行，说不雀跃是假的。

　　————

　　很快就到了第二天。

　　江洛早早起床，洗漱完毕，刚过七点，他打算出门买点包子豆浆当早餐。

　　经过老爷子屋门口，江洛犹豫了下，里面一片安静，老爷子应该还在睡。

　　他想了想，反正昨天已经说过今早出发，明晚就回来了，还是不叫醒他了，让老人家多睡会儿吧。

　　江洛背着背包，轻手轻脚地走下楼梯。

　　走到一半，听到屋门打开的声音。江洛一回头，老爷子披了件黑色外套，从卧室走了出来。

　　老爷子平时不修边幅，今天却穿了件得体的灰毛衣，黑西裤，披着的外套也是有型有款的毛料大衣，江洛看着就是一愣。

　　“爷爷，你干嘛起这么早，我去给你买点早餐回来吧？”

　　老爷子摇摇头：“不用，我和你一起去吃早饭，顺便送送你。”

　　两人走到不远的早餐店，找个位子坐了下来。江洛招手要了几个包子，两碗豆浆。

　　一会儿早饭送上来，江洛一口气吃了三个包子，老爷子却一口都没吃，手里拿着豆浆杯子，慢慢转动，似乎在走神。

　　等江洛喝完豆浆，擦了擦嘴和手，表示吃完了，他才开口说道：“洛洛，你这次去翠石山……”

　　老爷子看着江洛明亮的眼睛，顿了顿，拿出一个厚厚的纸包递给他：“把你画的这些符都带上吧，万一有需要的话，可以用来防身。”

　　江洛吃了一惊，下意识地答应了一声。想了想，又加上一句：“爷爷，你放心，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用的。”

　　老爷子笑了笑：“快走吧，别迟到了。”

　　江洛七点半准时到了校门口，其余六个男生、五个女生都已经到了。

　　他们包了一辆小客车，司机早早开着车等在旁边，一看人齐了，马上上车出发。

　　都是十八九岁的年轻人，一个个浑身上下充满活力，一路欢声笑语，两小时的路程很快过了大半。

　　江洛坐在后排靠窗的位子，并没有参加大家的胡侃海聊。

　　他大部分时间都在盯着窗外。对他来说，很多东西都很新鲜，车窗外秀美挺拔的山峰，山上遍布着浓密幽暗的树木，这些他都没有见过，可却有股莫名其妙的熟悉感，似乎在梦里，来过这样一座山。

　　江洛正望着车窗外发呆，突然被身边的胡一舟拍了一巴掌。

　　这家伙正和隔着一个过道的郑舒曼吹牛：“我可是最靠谱的，不信问我兄弟！”

　　江洛：“靠谱！”

　　郑舒曼看他一眼，眉眼弯弯，笑个不停。

　　胡一舟：“我跟你说，你还别不信，我特意去紫华观里求来的护身符，有法力的，你带着，保证你消灾解厄，遇难呈祥！”

　　郑舒曼低头看着手里的小纸包，一脸不信的样子。

　　胡一舟转头塞了一个给江洛：“我可就这两个，你好好收着啊！”

　　江洛拿在手里捏了捏，小小的红纸包里似乎空荡荡的，却有熟悉的淡淡妖气散发出来。

　　应该是胡一舟的几根毛发，连着他的神魂，如果拿着的人出事，他第一时间能感应到。

　　江洛笑了笑：“谢了，哥们儿！”

　　胡一舟看他郑重地收起来，也咧着嘴笑了。

　　郑舒曼本想把这所谓的护身符还给胡一舟，再调笑他几句，可看着江洛把红纸包放到了上衣口袋里，就改了主意，也把手里的红纸塞进包里，还莫名其妙地红了脸。

　　这时，司机大声说：“前面还有十分钟就到酒店了！”

　　同学们又是一阵欢声雷动。

　　江洛向窗外望去，路边不远是一个小村落，房子一律是白墙黑瓦，看着像是统一盖的。

　　突然，江洛看到村外的一棵大树底下，静静地站着一个小女孩。

　　正是前天跟在郑老师身后的小女鬼月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