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臂大侠》青城妹子

22、二十二（大结局）

　　雨越下越大，漫天的雨水从高处倾下，大力冲刷着路面，激起几米来高的水浪。路上积水越来越深，不一会儿就已经漫过了膝盖。

　　可即便如此，街上围观迎亲队伍的人却越来越多，纷纷打着纸伞，沿街观望。

　　花轿从吴家一路出来，很快走了一半路程。因雨势过大，轿夫脚步快了不少，整个轿子左摇右晃，跟喝醉了酒似的。

　　杨起见状，忙调转马头，与花轿并肩而行，顶着大雨朝里问道：“娘子要不要先避避雨？”

　　雨水大的几乎掩盖了人声，半晌，才听轿子里幽幽地传出一句低微的声音：“无妨，还是继续赶路吧，可勿要误了吉时。”

　　杨起听了，没有说话，隔了一会儿，方道：“你心里情愿就好。”

　　轿夫加快了脚步，很快杨府的大门就在眼前。围观的人群也变多了，纷纷伸长了脖子朝这头看来。

　　杨起下了马来，兴高采烈地朝喜婆吩咐：“快请小姐出来，进内拜堂成亲。”说完自行朝院内走去。

　　刚走了没几步，忽听身后传来“啊”的一声尖叫，心觉不妙，忙转身奔来，已见轿帘打起，沈筠头歪在一旁坐在轿中，一把金色的剪刀赫然插在她的左胸上，鲜血汩汩涌出，将她握着剪刀的那只手染得污血一片。

　　“快来人啊，快救人哪！沈小姐自杀了！”喜婆已在一旁失声尖叫。

　　人群顿时一片哗然，人们心中畏惧，纷纷脸色大变，不出片刻便有一大片人一哄而散。

　　杨起看着沈筠头歪在一旁，嘴角仍自沁着血丝，身体不由自主地一步步往后退着，大雨浇在他的脸上，他却已经感觉不到了。

　　“不用找大夫了，她死了，她活不过来了……”他向后退着脚步，嘴中喃喃，“为什么？为什么……我办了这么大的排场迎娶你，你还是不愿意嫁我，为什么……”

　　“原来你宁愿死都不想跟我……宁愿死……”

　　“哈哈哈哈……”

　　他蹚进了雨水里，大声笑了起来，“沈筠，你是要用死来惩罚我吗，惩罚我对你父亲做过的所有事情吗？”

　　“我告诉你，我没错！我从来都没有错，错的是你们，是你们！”

　　他在雨里狂笑着，身子站不稳，摔倒在地。这时看到雨中远远地跑来一个人，一把推开他，直奔花轿而去。

　　“筠儿！”

　　很快便听到那人的哭声。

　　“她死了，哈哈哈哈……”

　　杨起倒在雨里，大笑着说。

　　吴之轩怒极，一把抓起他的衣领，把他从雨里提了起来，对着他一张脸奋力一个耳光，“你这个禽兽不如的东西！”直打得杨起摔在雨里，溅起一地的泥水。

　　杨起欲要爬起，吴之轩早又上来给了一脚，在雨里对他一顿乱揍，边揍杨起边笑：“她死了哈哈哈，她死了，她再也不是你吴家的人哈哈哈，她是我的，是我的！”

　　来杨府做客的宾客还有零星几个在场，见状也不上前拉，只管看着杨起在雨里被打。

　　吴之轩踱着脚步慢慢走到沈筠的轿前，看着轿里人一脸安详地靠坐一旁，脸上已经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他目光游离地看着……看着，脸上慢慢浮起轻微的笑来。

　　“筠儿，我们回家。”他说。

　　他抱起沈筠出了轿子，雨水无情地浇在她的脸上，将挂在嘴角的血丝冲洗干净，却也将她一张本就惨白的脸浇得更白。

　　杨起见他抱了沈筠就走，从地上踉跄爬起，朝他肩头抓来：“把她放下，她是我的！”

　　吴之轩肩朝旁一滑，杨起抓了个空，踉跄倒在了雨地里，滚得一身狼狈，却兀自哈哈笑着。

　　吴之轩抱了沈筠向前走着，边走边道：“筠儿，我们不理他，他疯了。我们回家去，以后再也不和他扯上任何关系，筠儿乖，睡一觉就好了。”语气像是在哄小孩子。

　　雨下更大了，很快吴之轩的身影便看不到了。杨起倒在雨里，哈哈笑着，神志已然不清。笑了一会儿，忽然爬起来朝前面追去，“你给我放下沈筠，放下沈筠！”

　　他顶着大雨沿街一路狂奔，见人就问：“我的筠儿呢，你们有没有见过我的筠儿？”

　　“我把筠儿弄丢了，你们帮我找找吧……求求你们了……”

　　“你们把筠儿藏哪了，你们还给我吧，求求你们了……”

　　他跪在雨里，不停地给过路的行人磕头，直磕得脑门流血，跟雨水混成一片。

　　“唉，沈家遭了事儿，高三公子死了，这刚有了点钱的杨公子也疯了，今年镇里是遭了什么孽啊！”有人见状忍不住感叹。

　　杨起听了，跑过来揪起那人衣领质问道：“你说谁死了？！”

　　那人心里害怕，看着他吞吞吐吐道：“高……高三公子啊……”

　　杨起手上一紧：“他怎么死的？”

　　那人哆嗦着道：“不……不是被你杀的么……”

　　“胡说！”杨起一把摔开他，“我杀的是高二公子高无衡，怎么会是高三公子，你胡说！”

　　那人一听，知他神智不清，反倒去了几分紧张，笑了：“我说你连高二公子高三公子都分不清，高无衡每天吃喝嫖赌，我昨天还在风月楼里还见他了，他什么时候死的？”

　　杨起一听，一把又揪起他的衣领，两只猩红的眼睛像充血一般，“你放屁！你他妈给我说说，高无衡长什么样子！”

　　那人又被他吓住了，声音发颤道：“长得尖嘴猴腮，高高瘦瘦，有点猥琐。”

　　杨起一听，哈哈大笑起来：“那是高三公子啊，你搞错了，蠢货！”

　　那人挠了挠头：“我也不知道，是东街弹棉花那人说的。”

　　杨起朝东街跑去，抓着东街弹棉花那人问道：“高二公子长什么样？”

　　那人猝不及防，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架势吓了一跳，只得道：“高高瘦瘦，不太好看，也不会武功。”

　　“胡说！”杨起骂道，“那是高三公子，是高无枫！高无衡长得白白净净，是个小白脸，武功还厉害！”

　　“谁告诉你的？”杨起继续质问。

　　“是……是卖混沌的姜双虎……他跟我说的。”

　　杨起跑去找姜双虎，姜双虎哆嗦道：“二公子……二公子长得尖嘴猴腮，没错啊！是……是南街杀猪的武大跟我说的！”

　　“胡说！”

　　杨起血往上涌，一路朝南街奔去。抓着武大，反手一转，将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呵斥：“你一直在高家门口卖猪肉，那天的事你也看到了，你当时跟我说是高无衡杀了我弟弟，你现在重说一遍，到底是谁杀了我弟弟！是谁把炮仗塞进我弟弟的衣服里的？！你说！”

　　武大吓得面色死白，浑身直打哆嗦：“是……是高二公子……没错啊……”

　　杨起脑中嗡的一下，揪紧了武大的脖子，刀在上面划出血来，“你敢胡说，我就一刀抹了你！”

　　武大早吓得尿湿了裤子，两手抖得不停地求情：“大爷啊，我敢胡说，不用你动手，我先撞在你刀口上！”

　　杨起刀往里一横，“你说！高二公子叫什么，长什么样子！”

　　武大哆哆嗦嗦道：“叫高无衡，长得瘦瘦的……跟杆一样，面貌有点丑陋……”

　　杨起脑中又是嗡的一下，喝道：“会不会武功？”

　　“不会……不会啊……”武大吓得直摆手，“高无衡身有残疾，学不了武功啊！”

　　杨起眼前瞬间一黑，“你怎么知道他就是高无衡，你什么时候来的镇里？”

　　武大吓得面如土色：“我去年来的，至于他他她……我是看着他丑陋老成，看起来似乎比那个玉面公子年纪大，个子又高，才以为他是老二的……”

　　“怎……怎么……他不是老二啊，难不成他还是老三？”

　　杨起听着，心里“咚”的一下像是砸下了块石头，突然间什么都明白了。

　　原来杀死弟弟的从来都不是已经死去的高无衡，而是此时正醉卧温柔乡、沉浸在温香软玉中的高无枫……

　　原来自己为了报仇，步步为营，到头来却杀错了人，也恨错了人……

　　他不惜为报仇与沈筠反目，不惜在沈筠大婚之时当街杀了她心爱的无衡哥哥…

　　去高家寻仇的那次，尽然真的是高无衡心胸宽厚，放了自己一马；自己却吃里扒外，倒打一耙，杀了对自己有恩之人……

　　原来这所有的一切，无论付出，收获；得到或是失去，如今都只是大梦一场，空空如也，空空如也啊……

　　****

　　雨，下得更大了，一如他刚来的时候，整个青石镇发起了水灾。他也不避雨，淌着雨水，只是沿街没有目标地跑着，边跑边哈哈大笑，披头散发像个叫花子。那件大红袍子也已沾满了污水，拖在地上，被雨淋，被路磨，被脚踩，不成样子。

　　周围的商铺老板几乎都认识他，看样子忍不住劝道：“杨起公子，雨下大了，快回家吧，小心危险啊！”

　　杨起边跑边笑着朝人们招手：“我不是杨起，我是杨二狗啊……”一面跑，一面哈哈大笑，一面又手舞足蹈，像个搞怪的小丑——

　　他已经彻底疯了。

　　*****

　　尾声

　　倾盆大雨之中，街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出现了两个人，撑着雨伞站在那里，透过雨帘远远地看着空荡荡的街上，一个人跳来跳去的杨二狗。

　　其中的一个人笑道：“借他一人之力，连续铲除了沈家和高家，真是不费吹灰之力。那吴之轩又是个多情的种子，自己新婚妻子死在了他手里，想必以后一蹶不振，吴家也就势不行了啊。”

　　另一人接话道：“自然是全凭大人的一手好计算，才能将计划发挥得如此无懈可击。现在朝廷中大人眼中的三个毒瘤都已铲除，想必从此皇上可以高枕无忧，以后便是您贺大人的天下了啊！”声音苍老，是个老人。

　　前一人笑道：“别光顾着贺我，当日沈天行为了盖自己的宅院，霸占了你家二十多亩良田，还硬生生把你妻儿孙子逼死，您老能助下官做成此事，除掉这个祸害，此乃皇上之幸，社稷之福啊；而下官能配合你除掉他，报得此仇，也是下官的荣幸啊！”

　　老人捋着胡须，微微一笑：“多谢大人慷慨相助，老夫年岁已高，别的倒也不求什么，倒是大人你，从今往后定然平步青云，扶摇直上啊。”

　　那人颇有意味地看了他一眼，笑道：“这件事，皇上面前我定会替您美言几句，不只是我，就连您今后也会高官厚禄，红袍加身哪！”

　　老人眯眼叹道：“唉，老夫一大把年纪了，只想着能多活几年，多过几年清闲日子，还求什么高官，要什么厚禄啊。老夫念佛多年，本想着一辈子清净于心，再不沾染俗世之事，不想到头来这手上终是沾了十几条人命……可悲，可叹……”说着声音中不乏感叹与忏悔。

　　前人看了他一眼，脸色微微不悦，清了清嗓子，正色道：“我看这雨越下越大了，我就不久留了，咱们有缘再聚，告辞。”说着朝老人一拱手，又看了眼雨中手舞足蹈的杨二狗，“真是可惜了一身好功夫。”转身撑着雨伞走了。

　　雨里只剩下站在伞下的老人，和街上蹦蹦跳跳，嚷嚷哭闹的杨二狗。

　　杨二狗自己一个人玩了一会儿，看到老人，大老远跑了过来，蹲在地上，揪着他的衣角哭鼻子：“老爷爷，没有人陪我玩，你陪我玩好不好？”

　　老人摸了摸他的头，声音慈爱地道：“爷爷年纪大了，玩不动啦，给你买个糖葫芦吃，好不好啊？”

　　杨二狗忙高兴地叫道：“好啊好啊！”

　　老人从怀里摸出了三个铜板，放到了他唯一的那只手里，眼角的皱纹都笑了：“去吧，孩子。镇口的老田家，他家的最好吃。”

　　“好！”

　　杨二狗目光澄澈地看着老人，用力一点头，接过铜板，穿过雨幕蹦蹦跳跳地不一会儿就跑远了。

　　老人看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突然心底一哽，剧烈咳嗽了起来。

　　他转过身，一手撑着雨伞，一手拄着拐杖，伛偻着身子，踉跄蹒跚而去。

　　空旷的青石镇上只剩下他一个人在涉雨而行，幽幽地传来一个声音：“有些事，从一开始就不该发生啊……咳咳……人的欲望，有时候真的可怕到能要了自己的命啊……”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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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完结啦，拖了一个月才写完，有点惭愧；春节期间不写新文，会把这一篇认真的，详细的大修一遍，希望让为数不多的能看到此文的小可爱收获最好的阅读体验~~~春节过后，开更《上仙很会撩》，仙侠，第一人称，搞笑暖萌，甜中带虐，虐中带甜，HE~敬请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