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臂大侠》青城妹子

20、二十

　　退堂后，杨起第一时间跑到了清凉山上，不同于以往，这次他没有在无花庙找到那个老人，寻遍了整个清凉山都没有。

　　老人好像凭空消失了……

　　而之后的三天里，沈筠每日都跑去公堂门口击鼓鸣冤，但都被贺大人以无端闹事的理由打了出去。她哭得是那样的焦急，那样的伤心，仿佛一个走丢了的小孩，茫然无措而没有安全感。

　　这些都被躲在暗处的杨起看得一清二楚。

　　行刑那天很顺利，在所有镇民的围观下——沈天行被斩了。沈筠当场哭晕了过去，被吴家的人接了回去。

　　散场后，人群纷纷散开，监斩官贺大人把杨起唤住，看着他，目光意味不明地笑道：“杨起，你为青石镇，为皇上，为天下苍生解决掉此等社稷蛀虫，可想过要什么奖赏啊？”

　　杨起忙道：“铲除此等奸恶之徒，匹夫有责，小人不才，不敢妄求。”

　　话虽这么说，心里却隐隐疑惑更增，自己究竟是怎样从杀高无衡这一单纯的目的，一步步发展到去查粮库底细，继而成功配合了贺大人的行动，除掉沈天行的？

　　更何况，在粮库一事之前，他根本就不认识贺大人。

　　怎么现在感觉，好像这一切都是有人在暗中安排一样，布置得天衣无缝，而自己就是那个他们早已设计好的诱饵！

　　他正自迷糊，已听贺大人朗声笑道：“无妨，天下有你这样的侠义少年，乃苍生之福，社稷之幸，我回京后定会向皇上禀明此事，少侠高官厚禄指日可待啊！”

　　杨起心里微微一惊，他从未受过这样的褒奖，一想到自己的名字将会遥遥传至京城，皇上的耳边，心里便觉隐隐的不安。当即俯身正色道：“能得到大人的青睐和肯定是小民的荣幸，然而小民过惯了清贫日子，不太情愿回京做官，况且小民一介农夫出身，也不会做官，小民所为也是职责所在，并不奢求奖赏。还请大人不必再为此事操劳，也请勿将小人之名告知皇上，扰了皇上清听。”

　　贺大人脸色微微一愣，旋即舒朗笑道：“也好，不过这是好事，该有的奖赏总该会有。”说完，伸手朝候在远处的侍卫一招，侍卫领命，四个人抬了一个铁箱过来，显然是早已准备好的。

　　铁箱打开，是一整箱黄澄澄的金元宝，在太阳下闪着金灿灿的光亮。

　　“这是赏你的。”贺大人伸手示意，“你为朝廷立了大功，从今日起，本官特许你为青石镇镇民，户籍由乡下迁入此镇，从此再不是以前的低等贱民，而是与青石镇所有权贵一样，乃富庶之家。”

　　杨起听闻，心里顿生感佩。他从小在乡下长大，见识不多，胆量也小，要他上京面见皇上，拾个官做，简直比杀了他还难受；况且，官场的那种尔虞我诈远非他能想象和触及。

　　眼下贺大人看穿了他多年作为贫贱之民受尽委屈和折辱的苦痛心思，当即赏了他富庶之地的户籍，他心里直接乐开了花，只觉一夜之间便由一介低等贱民荣升为大镇之民，实乃人生一大快事，心头只觉豁然开朗，似乎已经望到了今后要走的道路变得无比清晰起来。

　　他收了贺大人的礼金，买了辆车载着，沿着青石镇最宽最富庶的那条大路招摇过市，一路收获了沿街数不尽的羡赞目光。

　　他到了镇中心，花重金从那个贾富商手里买下了全青石镇最大的宅院，还买了几个用人，过起了自己期盼并想象了二十多年的富贵生活。自此，每日前来道贺、送礼和阿谀谄媚的人络绎不绝，门前整日车水马龙，热闹非凡。

　　他很喜欢家门前的这种热闹，很喜欢，也很享受。

　　他感到心满意足。

　　而位于东边的沈府，家门被封，家产尽数被抄。皇上念及沈天行的大女儿曾经入宫服侍了一场，特批免了沈家株连九族的罪行，只将沈天行正法，其余家眷全部判为流刑。

　　与先前的热闹场景相比，沈府的大门现在是人丁冷落，光景惨淡之极。

　　而位于南边的高家，自从高无衡被杀，高老爷气吐了一地的血，本欲找杨起报仇，却不想他已被封为朝廷功臣，连一品大员贺大人都敬而仰之，大仇不能报，憋出了内伤，一病不起，外加年老体迈，不出十日便驾鹤西去。

　　高家偌大的家业从此交由三子，也就是剩下的唯一的儿子高无枫打理。

　　但这高无枫实乃怂包一个，肚子里本就笔墨全无，不懂理家，又因近日接连死了二哥和父亲，胆小怕事，不敢出头报官，每日只管约些富家纨绔子弟前去秦楼楚馆、欢场勾栏寻欢作乐，于振兴家业一事全然不懂，更不上心。

　　高家鼎盛之期就此终结。

　　沈府被封，高家衰落，昔日青石镇权势最大的三个家族转眼只剩下了大盐商，吴家。

　　想起整个青石镇还有一个吴家，家产可与自己抗衡，杨起心里不大爽快。他专门寻了个号日子，带了十几个奴仆，挑了几大箱聘礼，大步朝天地进了吴家大门。

　　箱子往地上重重一搁，杨起也不客套，开门见山：“我此番前来，是来下聘礼的！”

　　吴老爷这话没听懂，便问：“敢问杨少侠什么意思，下什么聘礼？”

　　杨起也不接话，熟练地往椅子上一靠，道：“把吴之轩给我叫来。”

　　吴之轩早已听闻前厅出了事情，心急火燎地赶了过来，一进大厅，就见着杨起歪在椅上，跟在自家一样磕着瓜子，老父亲正颤颤巍巍地候在身旁，一副恭敬神色。

　　他睨了杨起一眼，没好气道：“不知杨公子前来我吴家有何贵干？”

　　杨起坐在那里，腿往箱子上一搁，翘了翘脚，“看到没，聘礼。”

　　“什么聘礼？！”吴之轩心下微怒。

　　“自然是迎娶沈小姐的聘礼。”杨起事不关己地嗑着瓜子。

　　吴之轩一听，心下大怒，怒道：“筠儿早已奉圣命嫁入我吴家，杨兄此言何意？”

　　“圣命……”杨起仔细揣摩着，霍地站起了身，“好，既然这样，我明日就上书皇上，说沈小姐意欲改嫁于我，个中情由我自会向皇上禀明，想来皇上不会不同意。”

　　他抬脚向外走去：“聘礼记得收下，五日后，我来此迎娶沈小姐。”

　　“你！”吴之轩怒从中来，只觉遭受了莫大耻辱，快步上前，便向杨起肩头抓去，“你这个禽兽不如的东西……”话没说完，被吴老爷拦住。“轩儿，不要冲动。”

　　杨起转过身来，目光阴晴不定地看着满脸怒气、正被吴老爷奋力阻拦的吴之轩，淡淡地道：“吴老爷，我劝您最好将自己的‘犬子’管好，伤了朝廷的人，可没什么好下场。”

　　说完，嘴角浮起一笑，转身走了出去。

　　吴之轩恨恨地将父亲推开，怒道：“父亲，你怎可答应这样的混账事情，这个人已经疯了，难道要把我们吴家的脸面都丢尽吗！”

　　吴老爷眼角婆娑，气得微微发抖，扶了椅子坐下：“不答应能怎么办嘛？他现在是朝廷的人，是入了官籍的，难道我要为此赔上我吴家上上下下两百口人命？！”

　　吴之轩恨得一拍桌子，怒道：“那筠儿呢？！筠儿现在也是吴家的人，凭什么要她出面，让她做牺牲品！当日她在街上被那个畜生那般侮辱，在场的所有人都看在眼里，已是让她颜面尽失，名节扫地！现在竟要强娶，他是想她这辈子都抬不起脸来做人吗？”

　　“总之，我不同意！”吴之轩在桌上重重一拍，直拍得桌腿断裂，整个桌子哄然散架。

　　“你……”吴老爷气得连声咳嗽起来。

　　父子二人正在争执，听到“吱呀”一声，侧门开了，沈筠面色从容地走了出来。

　　“父亲，之轩，让我去吧。”她说。

　　吴之轩看到她，怒道：“不行！”跑过去握住她的手，情绪激烈，“你生是我吴家的媳妇，死也是我吴家的媳妇！我断不会贪生怕死，苟且偷生，将你置于这般万劫不复之地！我就不行，这世上没有公理二字！”

　　沈筠看着他，平静的眼里溢出笑来：“有你这句话就够了。”轻轻握紧丈夫的手，“放心，我了解他，我知道该怎么做。”

　　她自嫁入吴家一个月来，受到了吴老爷和吴之轩的百般疼爱和关照。吴家父子不但没有因那日在街上她惨遭杨起非礼而对她心怀偏见，反觉她一个女儿家被人欺负理当更加疼惜爱护，加之她父亲涉案她已是孤苦伶仃一人，更是对她宠上加宠。

　　而沈筠受到他们无微不至的关照后，那颗原本对杨起渐渐冷却，以及对高无衡愧疚非常的心也渐渐暖了起来，她忽然觉着嫁到吴家也没有什么不好，虽然对吴公子没有太多情爱之念，但自从经历了杨起一事，她也醒悟了，嫁给一个爱的人，不如嫁给一个对自己好的人，更能让人有安全感和幸福感。

　　吴之轩还欲说话，已见沈筠慢慢退开两步，在他父子二人面前跪了下来。

　　她磕了一个头，直起身子，道：“这第一个头，多谢吴老爷和之轩在我父亲涉案之后，不惧危险，不畏人言，终是不违背婚约将我娶了过来——此乃义。”

　　说完，她磕了第二个头，神色坦然，“这第二个头，是为了感谢之轩，在街上见到我被人那样侮辱后，都能一如既往地对我好，百般呵护——此乃情。”直说得吴之轩眼中爱怜横溢。

　　他父子二人欲要上前阻拦，已见她快速磕下了第三个头，“我父亲出事，沈府被抄，沈家遗臭万年，老爷和公子却待我如初，承蒙错爱，沈筠此生感激不尽——此乃恩。”

　　她在吴老爷和吴之轩的搀扶下站了起来，坦然笑道：“沈筠这一生，恩、义、情全都占了，还有什么遗憾的呢。”

　　她眼里笑意盈盈，看着吴之轩，道：“放心，我就算嫁过去，也永远是吴家的媳妇。嫁给你，沈筠从来无怨无悔。”

　　禁不住一颗大泪掉落手上，滚烫得灼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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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马上收官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