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臂大侠》青城妹子

1、一

　　黄昏时分，天上下起了蒙蒙细雨，街上行人脚步急乱地朝自家赶去。素日喧嚣繁闹的青石镇上很快空无一人。

　　渐渐，雨越下越大，瓢泼而至。

　　这时，空荡荡的街头出现了一个人，杵在那里，一动不动，好像一个死人。

　　这人衣衫褴褛，身上打了无数的补丁，跟没要到饭的穷叫花没什么两样。唯一不同的是，右肩的袖里空荡荡的，好像少了只胳膊。

　　以前认识他的穷苦百姓管他不叫“要饭的”，叫他独臂大侠。

　　独臂大侠姓杨，但不叫杨过，叫杨二狗。

　　他说比起独臂大侠，更喜欢别人叫他“二狗子”，亲切。

　　二狗子注视了好久，见街上彻底空了，再没眼睛看过来，这才放心地迈出一步，伴随着身体的东摇西撞，脚步踉跄。

　　他先是淌着雨水挨到包子铺那儿，瞅着包子铺主人不在，战战兢兢地掀开笼屉，想找点吃的。结果发现里边空空如也，别说包子，就连一滴油水也没有。

　　他加快了脚步，直奔五十米开外的馒头摊去。摊上馒头倒是有，一个个儿热腾腾、白胖胖的，看得他直流口水。可就在刚把手伸进笼屉，打算趁人不备偷拿一个，柜前突然冒出个十来岁的黄毛丫头，指着他就大叫：“妈，这人又来偷！”

　　帘子一掀，铺里冲出了个腰粗膀圆的中年妇女，抓起门口的棍子，朝他劈头盖脸就是一通抡。

　　“叫你偷！偷完张家偷王家，偷完王家偷李家！”

　　“我打死你个小瘪三！”

　　二狗子躲避不及，当头中了一棒，感觉脑浆瞬间被打散了。他踉跄后退几步，抬起仅剩的那条胳膊，试图挡住脸。可他一介独臂之人哪抵得过胖女人和黄毛丫头的双重夹攻，外加雨势过大，脚下一个没站稳，终于“咚呛”一声摔倒在地。

　　于是，胖女人在雨地里开始了新一轮的拳打脚踢。

　　“我打死你这孙子！”

　　“不知死活的穷叫花！”

　　……

　　胖女人的叫骂声盖过了雨声，引得街上打了烊的商铺陆续又都开了张。镇民们个个儿把脑袋探出窗来，瞧起热闹来。

　　“李嫂小心脏了手，这人是惯偷，你又不是不知道。”

　　“就是，打坏了还得咱养活，到时候还不知道是谁遭罪呢！”

　　“嘿，这种外地来的野人，不用跟他磨叽，给上几棍子有个教训就行，可别打死了。”

　　“就是就是，别打了！”

　　李嫂这才不打了，棍子一扔，叉腰骂道：“再让老娘撞见，见一次我打一次！”

　　*****

　　雨……下更大了，恢复了宁静的青石镇好像发起了水灾，雨水很快漫过了膝盖。

　　二狗子趴在雨地里，身上起了一棱一棱的红肿，被打烂的皮肤渗出血来，晕得衣服上到处都是。阴雨天气使得那条断臂的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发炎、溃烂。

　　他把脸埋在水里，只想这么永远地睡下去，可意识让他清醒，只是稍微歇息片刻，便又从雨里抬起了头，咬紧牙关，用仅剩的那条胳膊，艰难地、一点一点地往前爬去……

　　他心里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去做。

　　他还不能死。

　　****

　　“咦？你是谁家的孩子啊？”

　　不知淋了多久的雨，二狗子再睁眼，发现已是正午，雨停了，艳阳高照，映入眼帘的是一张从未见过的、女子明媚动人的脸。清新的空气里弥漫着花草的香气。

　　那名女子盯着他看了又看，孩子般精致的面孔露出不解的神色：“你怎么样了，是发生了什么事吗？”明眸如水，没有丝毫嫌恶，反倒紧布担忧。

　　自打来青石镇，二狗子还从未见过这般爱怜横溢的目光，不由心中一热，不知该说什么。正仓皇无措，已听那女子声音甜甜的道：“我看你衣服破了，身上血淋淋的，腿好像受伤了，胳膊也……”似是不忍说下去，女子转而吩咐身后道：“绿荷，快抬他到咱们府上去，蓝绣赶快去请大夫。”

　　“是，小姐。”

　　眼前闪出一蓝一绿两条人影，跟着来了几个男丁壮汉。

　　二狗子只觉脑袋晕晕沉沉，好像灌了铅，目光所及，隐约只看到一片看热闹的人群，将他黑压压地围在中心。他无力地睁开眼，又无力地闭上，脑袋正迷糊着，忽觉身下一轻，已被人抬起，一步一晃地向前行去，身后嘈杂的人声渐渐的都听不到了。

　　再次醒来，已是三天后，沈宅富丽堂皇的大床上。

　　救他的是沈小姐沈筠，乃当今朝廷钦差大臣沈天行膝下的独女，半年前跟随父亲来到青石镇上，奉上命调查青石镇水湾码头漕银沉船的案件。

　　这座沈宅便是沈天行例行公事的府邸。

　　派来照顾他的是沈府的大丫鬟，蓝绣。蓝绣为人心细，二狗子昏迷的这几天，把卧房里一切大小事务安排得妥妥帖帖。每天安排衣着光鲜的各色丫鬟出入卧房，给二狗子端茶倒水，喂药递脸巾。丫鬟们手脚麻利，也算配合，却个个儿白眼相向，始终没个好脸色。

　　二狗子受着她们照顾，心里过意不去，想起身感谢一下。可一使劲，就觉两腿使不上力气，好像没了知觉。

　　蓝绣看见了，在一旁冷冷的道：“早断了，上了夹板，没三五个月，别想下床。”

　　二狗子心里一凉。

　　蓝绣瞥一眼他的断臂，语带讥讽道：“你也真是好命，我们小姐在外边办案忙得跟什么似的，三天两头打发人回来问你情况，唉……我们就不一样了，天天伺候人不说，如今来了个叫花子，都得小心供着。”

　　说完一摔帕子走开了。

　　其他小丫鬟见她走了，也乖乖跟了出去，抱怨声接二连三地传进门来。

　　“姐姐息怒，不要为这种人生气，不值当。”

　　“不知道小姐救这种人做什么，穿那么破，脏了我们府邸，一看就是贱命，亏得我们这样体面的人还得天天伺候他。”

　　“咱们小姐平时大发菩萨心肠也就算了，如今竟然施舍到这等贱民身上来了，真是一点都没跟了咱们老爷的风范。”

　　“唉……这时候说小姐也没用，主子让做岂有不从的道理，眼下只盼着这人能赶紧生活自理，可别再烦劳我们了。”

　　“嗨，我看难。”

　　一行人又是嘲又是笑地走远了。

　　二狗子在榻上听着，心里难受极了。受人侮辱的同时还要受他恩惠，真比杀了他还难受。他恨自己没用，恨自己挣不来钱，非要到青石镇这种富人扎堆的地方受苦受累；更恨自己遭罪不说，还把亲兄弟小南带至这是非之地，以致他被恶人杀害，自己还无法手刃仇人，硬生生被砍了条胳膊。

　　如今寄人篱下浑身不自在不说，还得无端承受各种讥讽和白眼。断了只胳膊，起码还有一只，眼下两条腿都断了可真是寸步难行。

　　他巴巴望着自己那两条腿，心里只是不停地想快点好吧快点好吧……

　　可他越是想快点好起来，越是两条腿恢复得缓慢。不知不觉，在沈府一住就是两个多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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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应该是一个不超过5万字的小短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