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嫁》朽木枯舟

30、师德（九）

　　赵君平和两个女生还有昏过去的于泽园，被带回了学校，庄严对赵君平，钱静，曲昭绫教育了一番，便开车拉着于泽园去了医院。钱静和曲昭绫被墨麟和江州组的人送回了女生宿舍，轩梦河和赵君平一起往回走。

　　校内的路灯亮着昏暗的光，赵君平和轩梦河一前一后走在人行路上，昏黄的灯光将他们的影子拉的长长的。赵君平一直沉默着，踩着灯影往前走，许多年前的那个夜晚，他和陈雯也是站在这样的路灯下，陈雯蹲在地上无助的哭泣，他就像是那时候的陈雯，痛苦，绝望。

　　赵君平在门口，拿钥匙开门，轩梦河离开的时候帮他锁好了门，他倚在自家门边，看着赵君平拧开了门锁，在赵君平打开门的时候，开口道：“不谈谈吗？”

　　赵君平看了他一眼道：“轩老师，进来吧。”

　　电饭锅的线已经拔了，赵君平给锅里添了点水，重新插上了插头。

　　“轩老师，你不用问了，我都告诉你。”

　　一切的开始，源于一个陌生电话，赵君平在家里修养了一年，准备找份工作，开始新的人生。所有人都以为，他已经从女朋友过世的悲伤中走了出来，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心上还插着一把刀，不能碰，一碰就疼。

　　他投了很多份简历，去了很多家公司面试，有一家公司对他的简历很满意，已经决定要聘用他。在赵君平上班的前一天晚上，他接到了一个电话，电话是一个女生打来的，接通之后，那边没有说话，只有呼呼的风声，回响在空空荡荡的房间里。

　　赵君平以为是谁的恶作剧，正准备挂掉的时候，他听到一个声音，一个让他日思夜想，魂牵梦萦了三年的声音。

　　“君平，我回来了。”

　　一个电话，让赵君平放弃了工作，不管不顾的回到了江州大学，他甚至没有深究，打电话的那个人，到底是不是陈雯。

　　回到江州，赵君平先在网上租了房子，然后去了学校，找到之前的老师，说自己要考于泽园的博士生，跟老师打听于泽园的情况。接下来的日子里，他一直在联系当年的同学，和与当年那件事相关的人。或许是他幸运，或许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半个月前，赵君平联系上了当年于泽园课题组的两个本科生钱静，梁献诚，还有一个和陈雯一个社团的曲昭绫，他们对当年的那件事或多或少都了解一些，几个人把自己知道的事情一对，拼凑出了一段完整的过往。

　　联系上这三个人后，一个计划，在赵君平的心里慢慢成形。

　　“剩下的您都知道了，轩老师，今天跟您一起过来的是警察吧，我知道我这么做，触犯了法律，该去承担的后果，我也清楚，钱静和曲昭绫只是帮我演了出戏，我们没打算伤害他，只是想让他说出当年的真相，还雯雯一个清白。”

　　赵君平把录音笔放到桌上，他看着轩梦河，满怀期待的问道：“轩老师，这个能当证据吗？”

　　轩梦河：“很难，毕竟那是他在胁迫下说出来的话。”

　　赵君平一脸平静的道：“猜到了会是这样的结果，谢谢您了轩老师。”

　　轩梦河没再说什么，他拍拍赵君平的肩膀，这世上有太多的无奈，太多的不公平，有些人生来富贵，而有些人却一出生，就要尝尽人世间的苦楚。

　　赵君平送轩梦河出了门，他很平静，脸上甚至带了点笑意，可不知为什么，轩梦河觉得平静的表面下，藏着快要决堤的波涛汹涌。

　　刚到家，就接到了庄严的电话，于泽园只是受到了点惊吓，在医院检查了下，没什么问题，就送他回家了。对于赵君平几人绑架他的事，或许是因为心虚，又或许是其他的原因，于泽园表示不追究了，不过绑架属于刑事案件了，就算于泽园不追究，他们该承担的法律责任，还是要承担。

　　庄严絮絮叨叨的说了快一个小时，挂了电话，轩梦河看了眼墙上的时钟，快11点了。手机扔在客厅里充电，他换了衣服去洗澡。

　　温热的水淋在身上，哗哗的水声隔绝了外面的声音，等他洗完澡裹着浴巾出来的时候，他的手机已经快被打爆了。

　　“喂，轩梦河，于泽园又失踪了！”

　　一天失踪两次的于泽园，也算是够倒霉的了。

　　轩梦河换了衣服，连头发都没吹，就匆匆忙忙的赶了过去。

　　于泽园是在家里失踪的，庄严送他回去后，就直接回了警局，结果凳子还没坐热，就接到了于泽园妻子的报警电话，于泽园又不见了。

　　庄严向于泽园的妻子张然了解了情况，于泽园回来后，先去辅导课女儿的作业，然后洗了个澡就去了书房，他期间出来过一次，让张然一会儿泡杯茶送过去，再后来，一直到张然进书房，他都没有再出来过。

　　庄严：“会不会是他有什么事出门了？”

　　张然摇摇头：“不可能的，我就在客厅看电视，他出去我一定会知道的，而且出门怎么会不带手机呢，他一定是出事了，警察同志，你们一定要救救他。”

　　庄严安慰了张然，又问了于泽园平时经常去的地方，张然想了想道：“他偶尔会在晚上去公园锻炼。”

　　于泽园的书房在二楼，轩梦河一进书房就看到摆满了各种证书，奖杯的木质书架。轩梦河指尖夹了一张验灵符，符纸一接触空气，迅速变成了深红色。

　　“庄严，去江州大学！”

　　于泽园上一刻还在自己家的书房里，准备着新课题的申报，下一刻就出现在了江州大学主教学楼的教室里。

　　他身边还躺着几个人，是今天白天绑架他的那几个学生，还有一个不认识的少年，他们似乎被什么弄昏了，怎么叫也醒不过来。

　　“没用的，他们进入了梦魇之境，是叫不醒的。”

　　于泽园猛的转身，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孩，就站在他身后冷冰冰的看着他。

　　庄严鸣了警笛，一路以最快的速度开到江州大学，也幸好是晚上，交通没白天那么拥堵，平时半个小时的距离，十多分钟就到了。庄严车还没停稳，轩梦河就打开车门跳了下去。

　　庄严：“轩梦河，你疯了！”

　　轩梦河头也不回的丢下一句话：“来不及了。”

　　庄严停好车，轩梦河已经不见了踪影，他们会在哪呢，庄严的心里很快就有了答案，他立马向着那个地方飞奔过去。

　　不管是轩梦河，还是庄严，他们都去晚了，轩梦河撞开门的那一刻，陈雯拎着于泽园的领子，把人扔出了窗外。

　　庄严刚跑到主教学楼楼下，一个人就从天而降，重重的砸在他面前的水泥地上，温热的血液，溅到他的脸上，那人的身下漫出一片深红，混着白花花的脑浆。

　　于泽园，当场死亡。

　　庄严做刑警的时候，见过各种各样的死亡方式，包括他的同事在他面前被匪徒枪杀，可他却头一次，眼睁睁的看着一个人，在他眼前摔得脑浆迸裂，面目全非。

　　他的胃一阵抽搐，强烈恶心的感觉，让他想吐，他抬头看向于泽园跌落的楼层，窗户上的玻璃反射着幽冷的月光，黑色的雾，笼罩住了整个楼层，轩梦河还在上面。

　　庄严又看了眼摔得四分五裂的于泽园，毫不犹豫的进了主教学楼。

　　陈雯站在窗前，看着窗外的月色，严格的来说，应该是飘着，一双赤足完全没有着地。她背对着轩梦河，身上笼罩着层层黑雾，那是怨气凝结成的实体。

　　“你来了，轩老师，可惜，来晚了。”

　　人就在眼前，可声音却像是从阴森可怖的阴间传来，犹如一把淬了剧毒的冰刃，顺着肌肤的纹理，切开肌肉，让地府的冰寒彻骨，浸入身体中，把五脏六腑一寸寸冻住。

　　轩梦河手里攥着一把符纸，他对陈雯道：“你已经杀了他，该放手了。”

　　陈雯似乎轻笑了一声，又似乎没有：“罪魁祸首是他，可逼我去死却不止他一个。”

　　她转头看向昏迷着的几个年轻人，曾经那双会笑的眼睛里，写满了怨毒，她的声音变得尖厉刺耳：“他们每一个人，都是凶手，每一个人的身上都沾着我的血，他们，都得死。”

　　轩梦河看过当年的那些帖子，每一句话都历历在目，那些肮脏龌龊的言语，如同一把刀，不断地摧毁着陈雯活下去的希望和信念，人言可畏，可要人命。他突然想起伏尔泰的话，雪崩的时候，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可雪崩时也没有一片雪花觉得自己有责任。

　　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把刀，区别就是刀的使用方式，而我们许多人，都用错了那把刀。

　　“陈雯，你要入魔了，再这么下去，你会魂飞魄散的。”

　　陈雯笑了，那是一种满不在乎的笑，她对自己的结局并没有多看重，从那一天起，她的人生，她所有的一切就都毁了。

　　“我不在乎。”

　　“那你的父母呢，你也不在乎吗！”庄严气喘吁吁的站在轩梦河的身后，主教学楼的电梯出了故障，他只能一层一层的爬上19层。

　　“你的母亲怀孕了，她日日求神拜佛，祈求神明，能让你重新托生到她腹中，做她的女儿，你不在乎你自己，难道连父母也不在乎了吗。”

　　陈雯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裂痕。

　　“妈妈……”

　　“雯雯，是你吗……”